对于六十年代末期发生的那段历史,胡天不是很清楚,仅了解个大概,他从长辈那里听说,那是一个黑白颠倒的动乱年代,很多知识分子被批斗、被劳教,许多人由于受不了折磨看不到未来,所以自杀了。十年动乱结束,打倒“四人帮”后,知识分子平反,摘掉“右派”帽子,得到补偿,重新恢复了待遇。
“周老前辈呀,太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胡天不无遗憾地说,“您见势不妙及时撤退,这当然是英明之举,换做我,我也这么干。可是,您一躲,就躲了五十年,这、这也忒长了呀!其实,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在粉碎“四人帮”后就结束了,前前后后大约十年吧,历史给所有受迫害的知识分子还以公道,您如果早回到之前那个学校去的话,肯定会恢复待遇的。”
本以为周启圣听了这话,会很吃惊,很遗憾,为自己感到惋惜。谁知,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说的这些,后来我早就知道了。”
“啊!您早就知道了?”胡天感到很惊讶,早知道了为什么还不赶快回去?而且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回去,别的不说,这么多年被逼的躲到深山老林里当白毛女,这损失怎么算?人生最美好最宝贵的时光白白浪费了,怎么着也应该得到一笔补偿吧,给个三百万二百万都不算多。补偿还在其次,关键是老爷子不是思念女儿吗,赶紧回去找啊,房子卖掉搬家了不要紧,可以让政府有关部门帮忙寻找。
周启圣解释道:“等我知道外界消息的时候,已经在这里隐居了差不多二十年了,那时候我修道已有小成,习惯了过这种清静无为的生活,对于世间凡人追求的名和利早就没有了任何**……”
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一丝淡然的微笑,“修道修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人整个身心与天地合为一体,那种感觉妙不可言,世间万般幸福莫过于此,莫过于此呀!”
胡天暗自感慨,对方来到这里是为了避难,是不得已,等不需要避难的时候居然不想回去了,看来,这人修道修上瘾了呀。换做自己,一个人寂寞苦逼在洞内每日打坐,想都不敢想啊。
“后来,你也没有回去找过女儿吗?”这是胡天最为关心的问题。
“找过啊,怎能不找呢!学校早已给我平反了,我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找自己的孩子了,可是,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我去哪里找寻孩子呢。”
“后来,我托人在政府部门登记,让国家工作人员帮忙寻找,一晃,又是三十年过去了,至今没有女儿的消息。”
说完这些后,周启圣再次端详手里的照片,目光显得有些呆滞,这一刻,他的精神世界从修道者回到了尘世间。
胡天却从周启圣的话中听出了某些信息。
“你说的这些,后来我早就知道了”?一个不曾离开洞穴的隐居者是怎么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的呢?洞又没有电视、手机等通讯设备,外界一切信息与这里都绝缘了,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周启圣都不会知道的,除非他有先知先觉的本事。难道,他修道已经修到先知先觉的程度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先知先觉那是传说中的事情,不可信的!
还有,“托人在政府部门登记”?这话就更值得琢磨了,周启圣当年进入了通缉令名单,通缉令上写着“……对公然叛逃的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将其粉身碎骨……”他躲都来不及呢,还敢托人找女儿?
但,周启圣是不会撒谎的,既然他说“托人在政府部门登记”,就确有其事。托人?托的什么人呢?
自然是让他最放心最信赖的人。
有一种可能性:在周启圣隐居此山洞这么多年过程中,有一个人知道他的下落,在暗中对他提供帮助。
如果这种可能性存在的话,这个人会是谁呢?
胡天正在走神,周启圣端详着手里的照片,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一晃又是几十年过去了,却还是没有消息,没有消息啊!”
听了这话,胡天忽然灵机一动,他一步上前,一把将照片抓到手里,大声说:“周老前辈,寻找您女儿的事情交给我好了,我肯定能找到她。”
周启圣苦笑一声,道:“你的好意我领了,但,难啊,这么多年都没音信,你又如何能找到呢?”
胡天说:“现在是高科技时代,没有做不到的事情,不就找个人吗,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相信借助媒体的力量,完全能够做到。”
他想到电视上有个叫“等着我”的节目,是专门寻人的,之前曾经看过好几期,不是寻找孩子就是寻找父亲母亲或姐姐弟弟,让人哭得不行不行的,找人并不难,全国在各地建立了dna基因库,只要抽几滴血,一化验,然后到基因库里去比对,就能找到想要的结果。
同样的道理,只要化验一下周启圣的血,将结果送到有关部门,应该会有结果的。但,脑子里刚冒出这个念头后,胡天却觉得不太合适,一个长期隐居修道的人会下山去验血吗?
果然,当胡天说出自己的想法后,周启圣大为摇头,倒不是他早已习惯了孤身一人隐居的生活不愿下山,事实上,为了寻找孩子他下山也无妨,问题是,周启圣对什么验血啦基因库啦等毫无概念,他坚决不相信抽几滴血就有可能找到自己的孩子。
这不难理解,一个与外界隔绝这么长久的人,其思维基本上还定格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期,如果对基因库有概念的话,反而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了。
对周启圣解释时,对方却笑道:“你不要小看老夫,当年我在学校里也是一名创于开拓创新的教学骨干,思维活跃,自创了很多先进的教学方法,并取得了显著成效……”说到这里,语气一顿,叹息道,“唉,枪打出头鸟,如果我收敛一下锋芒的话,就不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或许,能躲过一劫,即便躲不过,也不至于戴右派的帽子吧。”
想到书封面上那笔势雄健的签名,胡天替对方惋惜,是的,周老爷子所言不虚,当年他的确是个难得的教学人才。其签名虽寥寥数笔,但,观之如脱缰骏马腾空而来绝尘而去,又如蛟龙飞天流转,来自空无,又归于虚旷。这,足以能够证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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