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轻伸手,咔地一下,抓着她的脸。
浓浆被戳破,溅了她一身。
恶心地很。
那嬷嬷叫着要楚云轻杀了她。
“能死在娘娘手里,奴婢三生有幸,奴婢的罪可以偿还,可是娘娘你呢?”
楚云轻猛地松手,她急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有何罪?
她知道,这个疯婆子将她当成了雪妃,她想要一探究竟,就必须顺着这个疯子往下。
“因为你所谓的爱,葬送了整个隐族,你明明知道穆无涯背叛了隐族,可你呢,你为了穆无涯甚至想要构陷陛下,哈哈哈哈,隐族如此,也是你一手造成的。”
那婆子颓然地坐在地上,咯咯咯地笑着。
穆无涯?
这是何人,难道就是那位这几天一直在听说的那人,被囚禁在护国寺地牢当中的大魔头,亦是落月神教第一代大护法大祭司,穆无涯?
“穆无涯都死了,你也该死啊,可我还活着,为什么。”
“因为你们罪孽深重,而我,只是做了个选择,你不是那么爱穆无涯么,去陪他吧,黄泉之下还能做个伴呢。”
“你在胡说什么?”楚云轻浑身颤栗,什么叫喜欢穆无涯,难道当初雪妃不是因为跟先皇纠缠不清,而来了这宫中?
还是说另有隐情。
可这婆子反反复复说得也就是这么几句话,再没有新的什么线索,她一心求死,想要楚云轻亲手杀了她。
“穆无涯许诺过我,只要我归顺他,便能许我一世荣华,可是结局呢,他骗了我,也骗了您,我们都是傻子是疯子。”
老嬷嬷拿头去撞地,也不管疼不疼。
“对了,你还有个孩子呢,留下那孽障是想替穆无涯留个后么,她就是个灾星转世,是罪孽之徒!”
“你说什么?”
楚云轻一把攥起她。
那婆子却连连吐血,末了睁开那只紧闭的眼睛,她在笑,可很快便没了气息。
楚云轻慌了,她刚才说得是什么意思?
“娘娘,她死了。”
人僵硬在她的手里,留下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楚云轻深呼吸一口气:“她说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奴婢不知。”洛衣也是云里雾里,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娘娘要跟个疯子过不去,都说是疯子,疯言疯语,能听出什么来。
楚云轻深呼吸一口气,她觉着没那么简单,踉跄地出了冷宫。
她一拐角,莫名其妙地又走到冷宫地牢门前,她径直入了地牢门,一股恶臭袭来,凤亦晟已经没有办法抬头,他固定一个姿势,看神色有些颓然的楚云轻,心底蓦地一喜。
“我都说过了,你们不会是对手,又何必以卵击石呢?”
“跟你合作的是落月神教,那位祭司要复活穆无涯,对么?”
楚云轻在赌,赌能从凤亦晟这里套出什么话。
可是凤亦晟却只是笑。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腐烂的很彻底,甚至有些地方连骨头都露出来了。
“是谁,重要么,重要的是你们都得死,你们得意不了太久了。”
“你也会死。”
楚云轻笃定地很。
“我从来不求生,只求个痛快,你不知道生在凤家,是何其痛苦的事情,我从小被那个妖后折磨,我要她死,要与她有关的人都死。”
楚云轻没有想跟他聊这些,她很笃定,在护国寺关着的那个人就是穆无涯。
“你不用想着从我这里能知道什么,死亡的脚步在降临,你,凤晋衍还有那些自大之人,通通都会死的。”
凤亦晟不再说话,好像看到他们一个个都死在面前一样。
楚云轻脚步沉重,从地牢里出来,面前好像有个巨大的深渊,在牵扯着她跟凤晋衍。
原以为扳倒太后,他们的日子会平和一些,可是没想到,这背后等着他们的居然是这么一个巨大的深渊,一切都像是才开始一样。
“轻儿?”
“嗯?”
楚云轻应了一句,漫不经心,抬头看到凤璃毓,他手里拿着小钩子,慌忙将钩子藏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来宫中都不与朕说了吗?”
“皇上这是要做什么,连个死囚都不放过,折磨九王爷很带感么?”楚云轻低声道,依旧那般疏离的语气。
凤璃毓愣了一下,他慌忙摇头:“不是的,朕替九哥清理腐肉,可没想到越清理,那些肉越多,九哥是朕的手足,朕又怎么会去伤害他呢?”
楚云轻不置可否,懒得接这句话。
凤家人,没几个是正常的,都藏得很深,至于凤璃毓有几斤几两,她不清楚,也不想去了解什么。
“我还有事,就不陪皇上在这里了。”
楚云轻转身要走,却不想被凤璃毓一把拽着手,他往回扯,是第一次这么硬气。
凤璃毓低声吼道:“朕知道你在做什么,伙同姜昕想要调查这件事情,可是轻儿,连父皇都没能对付地了他,你又怎么可能,听朕一句,不要再卷入这些漩涡了好吗?”
“皇上此言何意?”楚云轻猛地拽了回来,拉拉扯扯被人瞧见不好,而且她极其不喜欢凤璃毓这种人,阴郁地很。
凤璃毓叹了口气:“朕能说得,也只有这么些许,你们对付不了他,就让他在阴暗中滋生,他要的也不过是这个天下。”
呵,这话说的。
楚云轻站在那儿,抬头看了凤璃毓一眼,这就是阿衍所说那个无功无过的帝王,也是,不惹是生非,无所作为,安于度日,的确是无功无过。
“可是我与皇上不一样,我所求,和你并不一样。”
“你所求什么,七哥不要天下,只要你,你们活得好好的不就好了么?”凤璃毓的声音有些哽咽,近乎带了哭腔,破了音。
楚云轻愣了一下。
“你身为帝王,枉顾天下百姓,又算什么?”
“家国尚且在就是,朕只求安生。”
凤璃毓冷声道,没有更多的话,两人之间的隔阂那么深,明明小的时候,楚云轻也告诉他,能够安生便是,只是为什么如今却是这般昂扬斗志。
楚云轻不理他,径自从宫内离去。
独留下一个凤璃毓,就那么颓然地站在原地,他错了么,没错,他何错之有?
……
七王府后院温泉内,开春之后的天气暖了不少,凤晋衍在后院泡温泉,楚云轻回来的时候有些讶异,明明是给他喂了药怎么这会儿就醒了。
他的神色恢复了正常,再没有之前那般。
“敢对夫君下药,你胆儿肥了吧!”
听到身后的动静,凤晋衍沉声道。
楚云轻下了水,温泉热得很,比外头都舒服,她笑笑:“还不是你情绪不稳定,我怕你缝起来连自己都杀。”
男人长臂一捞,将她捞在怀里。
“不过药效应该到晚上的,你怎么这会儿就醒了。”
楚云轻愣了一下,抓着那只不安分的手,隔着轻纱在挠她。
凤晋衍附在她的耳畔,热气萦绕:“你猜啊。”
“说不说?”楚云轻咬牙,“难不成凤公子天赋异禀,其实不是普通人?”
“算你有眼力见,就你那点小九九,如果不是我有意放水,你当真以为能近得了我身?”
他笑笑,越发自得,这会儿倒是吹起来了。
楚云轻蹙着眉头:“是吗?”
两人之间的火药味越发浓了,她伸手捏着他的手臂,刚要动手,就听到男人略显疲惫的声音,凤晋衍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两人贴得很近。
“饶了我吧,夫人。”
“噗,不是你先挑衅的吗?”楚云轻笑着道,转过身去,盯着他看,眼底满是狡黠,笑意颇深。
凤晋衍嘟囔一句:“玩笑话都听不出来,无趣地很。”
“略……”楚云轻哼了一声,去替他把脉,的确他这副身体跟旁人有些不太一样,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受了伤中了毒退散的很快,大概就是传闻中的天赋异禀吧。
“去宫里了?”男人问了一句。
“嗯,去见了那个疯婆子,知道了一些事情,不过也只是猜测罢了。”楚云轻不满的很,虽然脑子里已经有很清晰的一条线,从各种蛛丝马迹入手,差不多已经组合出来事情的真相。
只是有一点,她心存怀疑,雪妃爱的人,到底是皇上还是穆无涯,还是楚流?
雪妃就是慕容芙儿,这一点她早就笃定了,从这串雪魄珠戴在身上起,她反反复复做的那个梦,梦里白雪之中的女人就是雪妃,也是慕容芙儿。
只是这件事情,她从未与人提起,就连宋显儿她也没有说过。
她把太多的事情,藏在心底,积压已经,总会到崩溃的一天。
“猜到什么了,来与我说说。”
凤晋衍柔声道,他伸手,擦掉那些溅起的水珠。
楚云轻托着腮帮子,半晌才开口:“我的生母慕容芙儿就是雪妃,当初灭隐族之时雪妃从隐族逃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又回到了帝王身边,兴许是为了一个所谓心爱的男人,又或者被人蛊惑,这点不清楚。”
总归先皇定然是爱着雪妃的,雪妃备受荣宠,可心底却怀着恨意,她与穆无涯联手,与其说是联手,倒不如说是被爱蛊惑?
总归他们三人之间的纠缠颇深。
“穆无涯是关键,想要知道真相,或许只有他了。”
楚云轻嘟囔一声,她去看凤晋衍,发现男人神色平稳,没有之前那么激动的神态。
“怎么,你不怕了?”
“之前只是太久没有去想这些事情,我是个成年人,又不是小孩子,靠自己的意念就能撑过去。”凤晋衍低声道。
楚云轻也不去多想了,她靠在男人的肩膀上,伸手在水里抚摸他的脊背,上面有很多的伤口,都是陈年旧伤疤,在战场上留下的。
女人摸得他浑身难受,尤其是指腹不经意地擦过。
男人微微怔住。
“啧啧,这才是完美肉体。”楚云轻蓦地感叹一句,“要是把这些伤疤除掉,那绝对是天下第一。”
“怎么,嫌弃为夫了?”男人嗤笑一声,都将之前的话题给抛弃掉了。
烟消云散。
水雾慢慢腾起,在两人之间萦绕,晕染开来,一副美景。
“哪能呢,高兴还来不及,如此美色在前,本座怎么可能坐怀不乱。”楚云轻故意粗了声音,霸道地一下推过男人,她的手拢在两人之前,“小哥哥,来给小爷我笑一个!”
“少来,痞里痞气的。”凤晋衍低声道,这丫头就是皮。
时不时来撩一下。
“怎么,小哥哥别害羞嘛。”楚云轻笑笑,手慢慢往下,在水底握住它。
凤晋衍眼底蓦地腾起一股子火,嗓子紧跟着哑了:“轻儿这样主动呢?”
“别篡改剧本,现在我是土匪头子,你是娇滴滴的小相公,该求饶才是……&”
凤晋衍无奈,揉了揉额,还是依着她:“好”
刚进院门的檀修听到这段谈话,扶额,凤晋衍这是彻底被楚云轻玩坏了,这夫妻俩真是恶趣味。
“两位能不能不要调情了,人已经给你们救出来了,不过司空受了重伤,那里头还真是龙潭虎穴轻易下不去。”檀修低声道。
楚云轻猛地松开凤晋衍的身子,转身沉着一张脸:“你什么时候来的,喜欢偷听墙角是吧?”
“别误会啊,这不是着急么,白棠已经在客房歇下来,不过脉象有些乱,好像体内被埋了什么,你去瞧瞧?”
“好。”
不远处的连夏和洛衣拿了干净的毯子过来,包裹着楚云轻,她率先去找了白棠。
而留下的两人,檀修一下滑入水中:“你倒是挺会享受。”
“这次算是打草惊蛇了,他们肯定会加强戒备,让他们行事小心些,这段时间切莫露了马脚。”
“是。”
凤晋衍安插在落月神教里面的细作不少,他有童年阴影,自然会有对付的手段。
他不是被动的人,一向都是主动出击。
原本不想楚云轻来掺和这件事情,可是没有办法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不过这次怕是有人会牺牲,白棠的目标太大了。”
“无碍,处理好后事便行,他们都是御鬼堂的死士,本也没什么后顾之忧。”凤晋衍凝声,面色阴沉,换上那副面孔。
檀修擦了擦脸上的水渍,没想到这场硬仗,还是打起来了。
“往后怎么打算,王妃可是一步步接近真相了。”
“她什么性格你不知道,越是压制越想要去查,再说了她那么聪明,已经查到穆无涯了。”
凤晋衍叹息一声,不知该喜该忧,自家娘子冰雪聪明本是好事儿,可是她太聪明了。
这件事情可比太后要危险多了,就连凤晋衍也未必会有把握。
“对了,有人想见你。”
“谁?”
“风灵。”檀修低声道,“他想见倾夜,已经将书信下到了御鬼堂。”
“好。”
没有多余的话,男人从水里出来,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跟檀修一起出了七王府。
……
楚云轻急匆匆地去了客房,白棠睡得正香甜,她过去把了一下脉,脉象紊乱地很,可是没什么不妥。
之前檀修说得那么紧急,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去熬一碗药过来,这是药方。”
她沉声,将手里的纸递了过去,还有一些药粉,有静心安神之用。
榻上的白棠,一直在辗转翻动身子,出了一身身冷汗,情绪有些不稳定。
也是那样地方出来的,有几个心智不会被影响的,可也没有檀修说得那么严重。
床榻上的人迷迷糊糊醒来。
白棠一把拽着楚云轻的手,吓得一身冷汗:“啊……云轻?”
“你醒了。”
楚云轻愣了一下,赶忙扶起她,白棠情绪慢慢恢复过来,她深呼吸一口气,眼眶里噙着泪水。
“抱歉,没能完成任务,她们一直在哭,在哭,哭得很绝望。”白棠揪着双手,神色异常,嘴唇都吓得惨白。
“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是我思虑不周。”楚云轻轻声道,宽慰白棠。
女人摇头,她低声:“不是你思虑不周,是对方太过阴狠,完全丧失人性,他们绑了那么多的女人是要做什么。”
“你别多想了,出来了就是好的。”
楚云轻低声道,让白棠现在这里休息好。
不多时,姜昕闻声敢来,他心里急迫地很,在听到白棠被救出,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凤璃毓也不知道抽什么风,让他留职,在家查看,不得插手大理寺事务。
“你担心未免有点多余了。”白棠逞能,看向姜昕,“我不会有事的。”
“躺着吧,别折腾了,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么?”姜昕坐在一侧,安慰道。
楚云轻没有过多逗留,给他们留一个空间,她从房内出来,微微蹙眉:“王爷人呢?”
“檀管家给带出去了,兴许有事。”
楚云轻眯着眼眸,神色略微有些变了,檀修这点小把戏,她怎么可能看不通透,故意说得那么严重,无外乎就是把她支开,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呢。
她也没有追问,径自从院内离开。
房间内,白棠不服输,她撑起身子:“你呢,还好么?”
“革职在家,也是清闲,来看看你,你没事就好了。”姜昕松了口气,隔着一段距离,可是心里却很踏实。
白棠微微一愣,心口某处被扯了一下,她眯着眼眸:“我都想好了,如果我出事了就请你去繁城告诉我外公一声,反正人都是会死的。”
“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外公这一辈子,拜顶胤真人为师,修习所谓的长生之术,也不过是怕死,我反倒是不怕了。”
白棠笑笑,说这辈子从来没有那么迫切地觉得自己有用过。
可惜还是失败了,没能将那些女人救出,想起在地牢内看到的一幕幕,她莫名有些反胃。
白棠捂着嘴,一副要呕吐的样子。
“怎么了?”
“那些女人已经显怀了,有几个肚子还不小呢,他们用香控制那些女人,把他们脱光,像是货物一样陈列在那儿,用朱砂在身上画下纹路,我跟另外一个人是晚些入地牢的,还没轮到我。”
白棠低声,天天听到那些惨叫和哭声,其实已经够绝望了。
姜昕神色一动,想去安慰她,可是忽然顿住手:“你母亲去世之后,你为什么不去繁城找你外祖父?”
“是有不甘心吧,外公几次派人来接我,都被我回绝了,只是因为我知道母亲死得很冤,我要替母亲报仇。”
白棠咬着下唇,面色很难看。
姜昕怔了一下:“不是说病逝么,难不成你母亲也是因为后宅斗争。”
“是就好了。”白棠自嘲般地笑笑,也没多说什么,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待着,这样也未尝不好。
……
楚云轻离开之后没有去找凤晋衍的下落。
她跟着洛衣去了客栈,之前就已经把苏家那几个人接来了,在花肆听到那个故事之后,她本就想找找苏家人。
苏父是个商贾,一身贵气,哪怕丧了女儿,鬓角染了白发也没有半点落魄的样子。
“瞧着您也是个通透人,我也不废话了。此番请你来,就是想听听苏小姐的故事。”
苏父一听到那几个字,神色骤变,他有些慌乱:“我知道阁下是富贵权势,可是小女已经没了,这等伤心事……”
“你几次派人去花肆找过阮檀,就证明你不甘心女儿就这么死了,苏小姐死的这样玄乎,你就不想查清楚么?”
楚云轻淡然道,看到苏父神色骤变,便继续道。
“与人私奔,有了身孕,又惨死在家中,那私奔之人呢,又在哪里?”
苏父神色大变:“阁下都已经这么清楚了为什么还要过问?”
“为何连夜搬出京城,是被人胁迫,还是发现了什么,让我来猜猜,瞧着你也挺聪明的,是察觉到了什么吧?”
楚云轻猛地一抬头:“据我所知,你的夫人也是落月神教的信徒,你的女儿更是有幸被神教护法接见过,至于那引诱私奔之人,是不是同样是那地方出来的?”
“阁下还是莫要多问了,有些事情心里清楚不就好了么?我苏家还有那么多人,不可能因此而丧命。”
苏父沉声,倒也有些做派。
尽管咽不下这口气,原以为不过是烧香拜佛,无伤大雅,可没想到因为夫人的信奉,害了他最宠爱的女儿,害了一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