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师姐的时候龙儿突然心头一恸,像是之前的“失去”的感觉又在心头重演了一遍。
但这感觉旋即被某种更朦胧的感觉所替代,像是佛家所说的当头棒喝,又像是练功时突然进入了新的境界。
最坏的打算不过是师姐伤重不治,师姐伤重不治就会葬在古墓,龙儿也在古墓。
龙儿会永远地陪着师姐,最后还会葬在师姐身边。
这样一想,眼前忽然就清明起来,龙儿镇定地探了探脉息——没死,粗略地查一查伤势——经脉俱全,心中更是安定下来,抱起师姐,从容向外走,反倒是娘在一旁慌张地扯住了龙儿的袖子,焦急地问:“她怎么样?”
“目前死不了。
”龙儿平静地回答,小心地挪了一挪手的位置,免得挤压到她,娘还不肯放弃,抓着她问:“她还能醒过来么?伤势怎么样?会不会影响到她的内力?”
龙儿觉得有点奇怪,微微皱了眉头道:“娘很怕师姐失去内力?”
这一问反倒让娘怔住:“莫愁都这样了,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么?”
龙儿本想说“担心也无用”,看见娘的脸,将出口的话忍了一忍,改为:“当务之急,是先找出治疗之策。
”
娘不说话了,松了手,跟在她身旁,看着她将师姐送到床上,细细查探伤势。
她对内伤等事了解不多,只能一面试着以内力查探,一面回忆典籍,思索对策。
这期间娘一直默默地陪着她,时不时盯着师姐看一阵,有时嘴唇微动,像是在说话,可却又没有声音。
久而不见龙儿下决断,举动间便又添了几分坐立不安,一会儿站起,走到门前,又走回来,一会儿坐下,坐不多久,复又站起,站又站不定。
龙儿忍不住,微蹙着眉道:“我饿了,娘去做饭罢。
”
娘站直身子,怔怔地看着她,像是“做饭”这件事根本不该出现在此时一样,但她终究是转身出去了,过了一会,端了一大碗半汤半饭的东西进来:“也喂莫愁吃点。
”
龙儿听从了。
师姐还昏迷着,只能由她含着饭,一口一口地喂。
龙儿喂饭的时候不知怎地却想起了小时候,小时候师姐也曾喂过她,虽然不是用嘴而是用勺。
现在轮到龙儿来喂师姐了,师姐一瞬间就像是小了下去,像只跌落巢穴的幼鸟,或是失了父母的小鹿。
龙儿忽然觉得自己对师姐负有一种不可推卸的责任,一种必须要照料她、直到完全康复的责任,这责任就像是万一师姐死了,龙儿便应当长久守护师姐的灵柩一样,是一种天然的义务。
这义务未必与娘所说的“爱情”有关,却与她和师姐之间的某种感情有绝大的关联。
龙儿定定地去看师姐,手慢慢伸出去,抚上了师姐的脸,娘则定定地看着她,手在她肩上戳了一下,犹豫地道:“龙儿…我知你师姐受伤,你很为她担心,但是生死终究有命…我们也只能尽人事…”
龙儿觉得莫名其妙,回头道:“娘在说什么?”停了片刻,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师姐的情形暂时还没什么大碍,我也不是在为她担心。
”
娘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你不在为她担心?你不担心她么?”
龙儿平静地道:“如娘所说,生死有命。
”
不知这句触怒了娘的哪根弦——刚才她明明自己说了这句——她忽地皱起眉,带着几分不悦地道:“虽然莫愁和你分了手,但你们毕竟是师姐妹一场,你总不至这么薄情罢?”
龙儿不明白:“娘到底在说什么?”
娘怔了一下,似在细想将要说的话,好一会,才又看过来,道:“你和娘说实话,你是不是已经做好了莫愁死了,你就跟她一起死的打算?”
龙儿眨眨眼,更加不明白了:“没有。
”
娘的表情有些古怪:“那若是莫愁有了万一,你打算做什么?”
龙儿迟疑片刻,直言道:“将师姐葬在师父身旁。
”
“然后呢?”
“然后我留在古墓,等到我死之时,也葬在那里。
”
娘沉默了一会,方道:“龙儿,娘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
龙儿点头道:“我从不骗娘。
”
娘盯着她道:“你…真的喜欢莫愁么?”
龙儿睁大了眼:“当然——娘为什么这么问?”
“若是你真的喜欢她,不该是这样表现。
”
龙儿疑惑地道:“喜欢一个人,还有必须要怎样表现么?难道不是各人自有各人的喜欢法?”
娘的表情有些严肃:“的确是各人自有各人的喜欢法,但是每一个人,纵是性情出身不同,对自己喜欢的人,也总是有些共通之处的。
”
龙儿想起娘和自己说过的那些书,像是明白了几分:“娘觉得,我对师姐不上心?”
娘点点头,又摇摇头:“你的性情,本来就与外面的人不同,在原著…咳,自小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展现。
所以你师姐出事,你不着急,我倒不意外。
但你后来的平静,着实出乎我的意料——龙儿,你待你师姐,真的是那种感情么?还是说,你只是不愿意生活发生改变,所以不愿意你师姐离开你而已。
这个问题,你不用急着回答,可以先回去想想清楚再告诉我。
但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想清楚。
这关系到你们二人的未来。
”
龙儿抿了嘴,好一会,才答非所问地道:“师姐的伤势,因玉1女心经而起,多半也是要靠玉1女心经才能解,而要练玉1女心经,就必须要替师姐解掉心魔。
”
娘直勾勾地看着她,龙儿有些不自在,低下头去,躲开娘的目光,但即便这样,娘也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她,盯得龙儿受不了了,小声道:“我不知道。
倘若以我之死,可以换师姐之生,我是愿意的,倘若要与师姐同死,我也是愿意的,可是我不知道我对师姐到底有没有那种感情。
”
娘问:“你对你师姐,生出过…冲动么?”
龙儿踟蹰良久,方道:“我为了安慰师姐,说过‘有’,但实际上…还不曾有。
”心内忐忑,有些不安地抬头,等着娘的责怪,却将娘慈祥地看着她,对着她古怪地一笑:“没有冲动没关系,等…就有了。
”
龙儿竟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句的含义,抿了嘴,不说话了。
“你确定那一刻小龙女产生的是爱情?”林曦狐疑地盯着小仓鼠,做出万分不信任的表情。
“我在这里这么久,体会了那么多情绪,只有这一种是完全陌生、极其复杂、又充满了喜爱等正面情绪的,我觉得应该就是了。
”小仓鼠信誓旦旦地保证,小爪子和翅膀一起把胸口捶出砰砰响的效果,还煞有介事地模拟出了声效,“再说了,你连那种话都说出口了,再问这句有什么意义吗?”
“什么叫做‘那种话’?搞得好像很不正当一样,我那明明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正确教导!”
“有你这么教导人的吗?‘我不知道你和她之间到底是什么感情,你对她没有感觉也没有关系,上船以后就有感觉了’,这是一个‘母亲’该说的话吗?你确定这不是在教人家不负责任、始乱终弃?”
“龙儿不是那种人!”林曦断然拒绝,没发现自己用了“龙儿”这称呼,“再说了,谈恋爱不就是这样吗?谈都没谈,怎么知道到底喜不喜欢、合不合适?当然是要谈了再说了!何况她不是也说了吗,迟早都会发生那种事的。
”
“…你考虑过没有,这是古代,女孩子对贞操看得很重,她们真的肯这么做么?”
“李莫愁当然将贞操看得很重,但是龙儿还好吧?再说,她大概率也不会再遇见杨过了,贞操什么的,都是浮云了…吧。
”
小仓鼠眨了眨眼:“我不明白。
”
“不明白什么?”
“不管小龙女对贞操的态度如何,这都是一件关系到两人的事情,只要李莫愁在乎,这事就不会发生吧?”
“我没懂你在说什么。
”
“我的意思是…她们两个人发生关系,两人都会失去贞操,那么只要有一个人对这事看得很重,进而强烈反对,这事不就不成了么?跟小龙女的态度有什么关系呢?”
“…不是吧,你这都不懂?”
“不懂诶。
”小仓鼠及时地收了翅膀,眨出充满求知欲的大眼:“你教我,教我嘛。
”
“咳,如果是同性恋爱呢,我们会把那一对叫做攻受——就是你在绿江耽美看到的那些——然后呢,在两个女孩子的恋爱之间呢,咳,攻是可以不失去贞操的。
”
小仓鼠眨眨眼,若有所思:“…不懂。
”
“咳,你知道古代的贞操是怎么来的吗?就在那一层膜。
如果…不碰到那一层,其实很多时候,大家是不会那么抵触的。
所以我说,如果李莫愁那么在意那件事,就…让她攻好了,这样的话,她想必…咳,会好受一些——你看过那么多书,竟然不知道这件事?”
小仓鼠震惊地望着林曦,两眼里自然而然地冒出了星星,过了好一会,才展开翅膀,飞到半空,颇有些鄙夷的意思:“原来所谓的贞操,就是这种东西,古代人真虚伪!要是李莫愁真同意这样做,小龙女也不用跟她谈恋爱了,跟这种虚伪的人干什么呀?还不如调头去找杨过呢——你这当娘的要劝着她呀!”
林曦看着ta鼓鼓胀胀的脸,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她不跟李莫愁谈恋爱了,那你的毕业设计呢?就这么放弃吗?”
“放弃就放弃!”系统两翅叉腰,满脸正义,“毕业设计虽然重要,但我也是有底线的!可以坑蒙拐骗抢偷杀人,但不能欺骗未成年小姑娘的感情!”
“不能欺骗未成年小姑娘的感情,那成年小姑娘呢?”
“也不行!就是不能欺骗感情!”
“…我大概知道你的毕业设计为什么总是过不了了——你的底线真是骨骼清奇。
”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