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瑶将林㬢冰封的瞬间夙玉忽地有些悬心。
夙玉知道师姐一直都对林㬢有些戒心——林㬢向夙玉和云天青等人传播的那些句子,若泄露到门派中,师姐的日子马上就不好过了,何况林㬢对妖怪又是那样的态度——但师姐也一直未对林㬢做什么出格的事,因此夙玉也拿不准师姐到底会不会对林㬢做出什么事来。
以她之见,师姐倒不像是会因为小隙便挟私报复的人,但眼下林㬢自己上了山,闯入了琼华禁地,还说了那些狠话,情势就完全不一样了。
倘若师姐以此为借口要杀了林㬢灭口,谁也无法说她什么。
夙玉也非一味袒护林㬢,这人出现在后山时夙玉几乎是本能地汗毛倒竖,拔剑时也是真将林㬢当作潜在的敌人看待——毕竟这人不声不响地就闯进来,不但破坏了琼华禁制、威胁到门派安全,还胡乱地将些莫须有的罪名砸在琼华派和师尊头上。
但夙玉不愿夙瑶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
若说妖怪们还非我族类,又劣迹斑斑,毫无理由地见面就杀倒也罢了,人却毕竟是人,是她们的出身所在,同族、同类。
哪怕修仙之人不受凡俗对法律约束,道义上也对人此一类负有极大的责任。
若师姐冻住的是妖怪或灵兽,夙玉肯定一心听从师姐,绝无二话,但冻住的是一个人,夙玉便禁不住要问自己:师姐会对这人做什么?倘若她杀了她,自己该怎么办?要告之师父或其他人——虽然说了也不会是什么大事,但总是不好,还是将此事瞒下?自己应当为此事而与师姐决裂么?还是应当顺从师姐,成为杀了一个“人”的帮凶?
夙玉觉得很迷惘,因着迷惘,错过了师姐的吩咐,被叫了好几句才回过神来,却见师姐早已将林㬢挪到了禁地之内、冰晶之中,跟着入内,看见冰封的林㬢嘴巴还在愤怒地张合,显然精神不错,稍微放下心来,却吞吞吐吐地看着夙瑶:“师姐…”
“此人有些妖异。
”夙瑶没有察觉她的小心思,皱着眉道,“她毫无灵力,却无惧一切伤害攻击,我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先将她困住,再来思索解决之道。
”
夙玉想歪了,脱口便道:“师姐想要怎样的办法?”
夙瑶看她一眼,淡淡道:“我要查出她的真实身份,为何要到我门派来惹是生非,是不是受人指使——在此之前,我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
夙玉心上松了口气,连面容也松懈下来,轻声道:“师姐打算怎么查呢?”
夙瑶双眉紧簇,罕见地流露出苦恼来:“其实第一次见她之后,我便着人去打听过她的来历,却一无所获。
又打听过她所说的门派,得到的回答也是没有。
典籍中倒是记录了些能够预言的门派,却没有一个像她的门派这样,修炼着这么古怪的功法。
你看她被封在冰晶中,常人早就忍受不住了,她却还泰然自若,这绝不是一个没有灵力的人能做到的。
何况她还专盯着我们…我怀疑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且还有同党。
”
夙玉有些明白过来:“师姐怀疑她的来历,又怕她再兴风作浪,或是出去通知了她的同党,所以想将她暂时困在此地?”
夙瑶点点头:“其实更好的办法,是将她交给师父,但是一则这样你和玄霄都势必受到影响,说不定会耽误修炼的进度,再则…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
夙玉心头一跳,看着夙瑶:“师姐担心她将那些话告知师父,引起师父和大师兄…师兄们的不满?”
夙瑶误会了她的意思,点头道:“修炼双剑,束缚妖界,乃是本门的百年大计,难得双剑修炼的时机成熟,也找到了合适的宿主,我不想在这关键时候,将此人带到师父面前,搅乱门派人心。
”
夙玉一怔,面上微红:“原来师姐是怕这个。
”
夙瑶道:“这当然是我自己的私心。
门派光大,我们做弟子的也与有荣焉。
而且修仙之事,乃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于我自身也有好处。
所以更不愿让林㬢一人,败坏了这件盛事。
”
夙玉不语,转头去看林㬢,这人表情诡异,直勾勾地从里面瞪着夙玉,夙瑶顺着她的眼光看去,颦蹙道:“但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或迟或早,这件事还是要报给师父的——除非在那之前,我们便已解决了所有的事。
”说话间手一挥,冰晶破裂,林㬢自里面跌落出来,咬牙切齿:“你们想杀人灭口?”
夙瑶倨傲地看了她一眼,闭口不语,夙玉代她道:“这里是我琼华派的禁地,你无缘无故地闯进来,便是当场将你杀了,也是我们占理——何况你还带了妖怪进来!”眉毛一挑,转头去看夙瑶,夙瑶亦双眉紧蹙:“狐妖!”
夙玉便要一跃而出,被夙瑶拦下:“你不熟悉,我去找它,你在此看好林㬢。
”见夙玉郑重点头,方健步提剑而去。
林㬢见夙瑶走开,反倒有些镇定下来,望着夙玉:“你们刚才不是想要杀我?”
夙玉心中有气,没好气地看着她:“你以为我们是谁?”说话间却扯起林㬢的手,向她掌中灌输灵力。
林㬢感到一股热流流进手掌,咦了一声,小仓鼠在鼠笼里冒出头:“这里特别冷,她在给你运气抗寒。
”
“我知道。
”林㬢歪着头打量夙玉,夙玉专注地运着功,并不搭理她,“但是之前李莫愁给我输内力,我都没有感觉的,夙玉给我灌输灵力,我却发热了!”
“你感受下热量能到哪里。
能不能全身都到?如果全身都到的话,也许这个身体和灵力是契合的——不过这是没有经过实证检验的,不能保证一次符合就完全符合。
”
“随便吧。
”林㬢没有太沮丧,只是继续打量夙玉,“她们没想杀我。
看来还有救。
”
“你太性急了。
”系统摸着下巴,歪着头,打量夙玉,“你想想你们那年代,大学扩招成什么样,你们还一个个对自己的母校眷恋不已,母校出点什么事,恨不能要舍身护卫,容不得别人说一点不好,古人的师门比你们的母校要更重要,你莫名其妙地跑到她们面前去说一堆坏话,又是让她们不要修炼双剑——类似于不让人读博/研究冷门方向——又是说她们的导师是刽子手什么的,谁能听得进去?我觉得她们脾气算好的了。
你是辅导员,不是讲究摆事实讲道理嘛?你在古墓派也没这么急啊。
”
“可这是活生生的人命。
”林㬢皱了眉,“古墓派的所有纷争都只在门派内部,哪像这边,动不动就是死一个妖界死一个镇子什么的。
那是人啊。
”
“不明白。
”小仓鼠摊着翅膀,“无论死多少人,基本的原则还是一样的,不能因为死的人多就着急着慌的。
”
“说得好像你不着急毕业设计一样!”林㬢翻了个白眼,“反正你们都只有一百年可过了,毕业设计什么的,过不过都一样呗。
”
“那不一样!”小仓鼠愤怒地握拳,“我的毕业设计,关系到人类存亡!”
“哦。
”林㬢回以漠然的白眼,看着气得直跳脚的小仓鼠假惺惺地微笑,打死也不肯承认自己的确是有点着急。
而就在他们互相鄙视的氛围之中,夙瑶从外面回来了,顺便踹进来一个人——说是人吧,其实还带着半条狐狸尾巴,全身□□,只有两手护着几片树叶组成的遮挡,看见林㬢,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上来,扑得忘情,树叶哗地一下散在地上,吓得夙玉“呀”了一声,拔出剑来,夙瑶则双眉倒竖,召出法术,组成风墙,把这“人”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