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师兄比夙瑶师姐还要冷漠。
师姐虽然不怎么爱说话,待夙玉却甚有耐心。
平日练功,不但讲授细致,遇见不懂的地方,也会细细解释。
而有时夙玉未问起,她也会主动地将一些小诀窍解释一二。
玄霄就不一样了。
大早进来,见了室内满是灵力所凝之冰晶,便即露出狂喜之色,根本不管夙玉在身边,不闻不问地便自顾自练起了功。
夙玉得了师父的指令,必要与他同一进度,只得也马上练习起来,期间两人默默无言,根本不曾有过一个眼神或一个句子的交流。
待练了一二时辰,夙玉渐觉寒凉侵体,提出要出去休息片刻,玄霄却只是抬了抬眼皮,不动声色地道:“你先休息罢,我还要练一阵子。
”
夙玉见他如此说,倒不好意思出去了,陪着练到下午,觉得已有些耐不住寒气,自顾自地踏出去,到了门外,却见玄霄还在里面一动不动地坐着,不觉心中微微发恼:玄霄乃是至阳之体,所修又是至阳之剑,得此冰晶,实是如虎添翼,可夙玉却与他相反,比常人更不能在内久待。
若是平常倒没什么,夙玉既无争强好胜之心,玄霄本又是她师兄,比她进展快些也是理所当然的——偏偏师父要求两人要进度一致。
如此一来,玄霄倒是可以一直在里面发奋修习,不必休息,这样夙玉却要在日常练功之外,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与他平齐。
然而玄霄本身便已是同辈弟子中极努力的了,又有禁地灵力相助,夙玉想不出自己要怎样努力,才能在这样的修炼之外,再额外赶上他。
心中不平,连一向喜欢的山景也无暇欣赏,只是踱着脚步走到醉花荫,想起往日与师姐来此时的惬意场景,更觉心情不畅,低头叹息一声,耳边忽地响起一人责备的声音:“年纪轻轻,叹什么气?”
夙玉讶然回头,还没见到人,便已带出几分欣喜:“师姐?”
夙瑶点点头,背着手自后踱过来,向夙玉脸上一看,皱着眉道:“不是和你说过,在里面修炼一阵子,便要出来休息一下,免得寒气侵入经脉,反受其害么?”
夙玉赧然,不好说玄霄的不是,只道:“一时忘了。
”想了一想,却又抬头,笑着道:“师姐一日都在这附近?”是为了来看她么?
夙瑶面色不变,踱到旁边,淡淡道:“在后山修炼惯了,到剑舞坪倒不习惯——何况还有人非要缠着我授业。
”
夙玉一怔,这时才见夙瑶身边跟着云天青云师兄,云师兄不似师姐这般古怪,但看着也有些不似平常,与夙玉的目光对视,便笑道:“师姐见我根基不牢,教我打基础呢。
”向她身后一看,又道:“玄霄呢?他不休息?”
“玄霄师兄才来禁地,想要多熟悉一下。
”夙玉不自在地回答,却见夙瑶倏地将脸转过来,目光灼灼:“他可以不休息,你却不能学他,到了时候,一定要出来,尤其要到外面,明白么?”
夙玉心中一暖,微微颔首:“师姐的教导,我都记得呢。
”前些时候与师姐之间似还有些尴尬,这一时却都忘了,但觉师姐面容虽冷,心肠却软,人且体贴,实是仗义之人,不愧为同辈之楷模,又想她一向不喜欢云天青,但是云师兄求她指点,她也毫不犹豫,可见心胸宽广,实非同门中所流传那样——最初这嫉贤妒能的流言到底是从哪来的呢?似乎是某位师兄,是了,是玄霄师兄,那时她与其他人都不熟,唯有玄霄、云天青二位师兄与她来往颇多,云师兄不是道人短长的人,是玄霄在旁冷冷说过一句“传闻夙瑶心胸狭窄、嫉贤妒能”,那时夙玉新入门,对样貌俊朗、天资出众的玄霄师兄天然地有着好感,他说什么,夙玉便听在心里,可随着时间流逝,夙玉便觉玄霄师兄虽是天资聪明,却有些过度地愤世嫉俗,不像是修仙之人的心性。
相比之下,云师兄虽然生性跳脱,境界却要开朗得多了——不过无论是玄霄师兄,还是云天青师兄,都不及夙瑶师姐这般沉稳持重,有前辈风范。
夙玉偷偷地看了夙瑶师姐一眼,轻轻地笑起来,却见师姐也正转头,郑重地凝视着她:“笑什么?”
“今天天气很好。
”夙玉故意答非所问,转头看云天青,又道:“师兄在修炼什么?有哪里不懂的,也和我说一说,免得我也遇见呢。
”
云天青便挠头:“其实也没有什么太不懂的…”
夙瑶在旁慢悠悠插嘴道:“他想修水系法术,我让他试着控制水球。
”
夙玉挑眉道:“师姐最擅长水系法术了,云师兄若真想学,可算是找对人了。
”
云天青笑道:“是么?那我常常来找师姐。
”说话时眼看着夙玉,又慢慢挪到她后面,似有些困惑:“玄霄真的不出来么?”见夙玉夙瑶都不答话,自己知趣,讪讪道:“你忙你的罢,不用管我们,我们在外面练我们的,你赶紧和玄霄练功去。
”
夙玉见他方才还喜笑颜开,这一会又带着几分忧愁,不明所以,却不愿马上进去,而是扯着夙瑶道:“我正好有几个地方想问师姐——这一招剑刺出去,玄霄师兄这样避开了,要如何化解?”因出来时没带剑,边说边以手比划,夙瑶看着,折了一段花枝,递在她手中:“拿这个。
”
夙玉倏地便觉得有些眼酸——最早时师姐常常折了花与她把玩,也以花枝为剑,彼此过招,以后这样的时候却不多了——接过花枝,婷婷袅袅一比,回头见夙瑶凝神颦蹙,想了一想,又要去折花,夙玉忙将手中枝条递过去,夙瑶便比了几招:“以你的功力,使出这几招可以避开,不过若要顺手还击,却还有些难度。
”再一沉吟,又将花塞在夙玉手中,左手牵住她的左手,右手扶住她的手臂,整个人自后环住她,引着她道:“既已踏入修仙之境,剑招其实已没有固定的路数,见招时只要注意一面防守、自己不要露出破绽,一面进攻、打断对方的连招乃至迫使对方露破绽。
”说话时身子向前,连人贴住了她的人,轻轻巧巧向前一舞,灵力灌输入剑,带出巨大气劲,摇荡枝条,便见漫天飞花、纷纷而落。
夙玉为这花雨所惑,早忘了夙瑶教的是什么,只是轻轻叫了一句“师姐”。
夙瑶挑眉嗯了一声,托着夙玉的双手收了回去,人也慢慢退开:“你来试试。
”
夙玉觉得方才周身温暖,仿佛被春天所包围,这时却突然像是失了巢的雏鸟,又冷又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