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之中,本就宁静;而卢植的嗓门,又是出了名的大,一道怒吼,犹如虎啸龙吟,霸道无比。
“你这老家伙,年轻时不讲孝悌伦理,勾引兄嫂;年老了竟然更是助纣为虐,滥杀无辜!正所谓老而不死是为贼,说的就是你这等禽兽不如的畜生!我卢子干可降圣人,可降君子,甚至可降小人,但绝不降畜生!”
卢植虽是海内闻名的大儒,但却刚烈彪悍,丝毫没有那些文人的弱气。面对着老者的劝降,自是毫不示弱。他虽未露面,但是这一通大骂倒是气镇山河,听得刘德景心潮澎湃,说不出的痛快。
“哈哈哈哈~~~”四人之中,一名壮硕中年男子大笑了一阵,讥笑道,“谷老头,你之前不是信誓旦旦的说你和这卢植乃是旧交,你出面定有斩获吗?怎么,原来是这般斩获啊~~”
谷姓老头被卢植一阵痛骂,本就羞怒无比,此时再被这中年男子一阵讥讽,一张老脸更是青白互现,沟堑纵横,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但即便是如此羞怒,谷老头却也不敢怎么发难,顶着一张臭脸大喝道:“卢植!你不要给脸不要脸!老夫是为了你好才给你提出这种建议,你应该知道你今日面对之人何等强大,难道你甘愿看着自己的弟子都死在这里吗?!”
“哈哈~~~”一阵狂笑从藏经楼中传了出来,“宁当忠义鬼,不做苟且贼!我卢子干此生凭良心做事,弟子更是个个英雄,可是你这种贼匪所能理解的?!要上就上,何必那么多废话!”言语之中,豪情万丈,一点也不似落入被动绝境之人。刘德景听着卢植的话,不禁心潮澎湃,这样的非凡人物,才能称作老师!
谷老头此时长髯倒竖,任凭他脸皮再厚,面对卢植接二连四地羞辱,也是坐不住了。他黑着脸,转头对其余四人说道:“各位,你们也都看到了,这卢植脑子僵直,顽固不化,没有劝降的可能,我们怎么办?要向幻香大人禀告吗?”
“呸~!谷老头你也太怂蛋了吧?这样就被唬住了?!还要禀告幻香大人,丢不丢脸啊?!”壮硕中年啐了口口水,一脸不屑地轻蔑道,“不就是区区几个书生,冲进去杀了便是,用得着那么叽歪?!”
“严政!你不要太过分!”谷老头满脸怒气地喝道,“难道你忘了幻香大人是怎么说的了?!这卢植学富五车,文武全才,乃是不可多得的大才,别说仙尊想招揽他,就算是你要强攻,也绝不可以大意!要因为你的疏忽导致任务失败,这结果,你承担得起吗?!”
“呸!你个老秃头,休要拿幻香大人来压我!文武全才,还不是你们这些垃圾吹的,我就不信,一个臭书虫,能有多大本事!”那壮硕中年严政满脸轻挑,根本不把谷老头放在眼里。
“严政!!”谷老头气得浑身发颤,却又无可奈何。论实力,这严政的确强他一筹,此刻极尽奚落他纵然心有不甘,却也无法。
“好了,都闭嘴。”此时,站在他们中间的一名年轻华服男子开口说道,“我们是来办事的,不是来听你们说书的。幻香大人说过,至多只能给我们四刻钟的时间,现在我们已然浪费了两刻钟,难不成你们真想失败回去?!”
年轻男子虽然年纪在四人当中算是小的,但是显然却是最有话语权的一个。他一开口,方才还像是在说相声的两人顿时吧唧了下嘴,不再言语。
等两人静下来,年轻男子方才淡淡说道,“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怨,但是任何时候,任务都是最优先的。严政说得没错,这么点小事,如果我们都解决不了,还劳动幻香大人,有何面目去见贤师大人?!”
说到这里,年轻男子目光微动,看了一眼藏经楼,喝道:“卢植大人,在下褚燕,此番而来不为其他,只为讨要我教派经典。圣人昔年,闻盗泉尚且渴而不饮,今日博士若是私自占用他人之物,如何敢说学尽圣贤典籍?”
年轻男子褚燕的一席话,并没有多么强势的语气,但反而引得对面一阵沉默。过了半响,卢植方才说道:“这位小兄弟说得话方才有几分道理,但是我卢植已经说了,你们教派的典籍不在我这里,你们非但不听,反而苦苦相逼,倒是怪我咯?”
“我相信卢博士并非妄言之人,但是我们有确切的证据证明那东西曾经放置在这太学府不短的时间,博士总不至于说不知晓吧?既然那物不在了,可否请博士指明一下去向?这要求,不过分吧?”比起谷老头来,褚燕显然更加稳重,字字强调一个理字,让卢植无从辩解。
果然,卢植不知是被堵住了嘴,还是在思考什么,又是片刻的沉默,方才大声道:“我说过了,你说的东西不在我手上。我卢植坐得端行得正,不说戏言。至于你要问它的去向,我只能说拥有那东西的人早已不在太学府!别人的行踪我有什么义务告诉你们!?就凭这一点,你们就烧我太学,滥杀无辜,未免太过残忍了一些。”
听到卢植如此一说,褚燕淡淡地摇了摇头,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下苍生,皆为尘土。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此乃天地大道,何来残忍一说?博士这番言论,恕我难以苟同。”
“哼,果然又是这一派胡言。黄老邪说,祸害万民,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唉,看来是没法交流了。”褚燕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就莫怪我们用强了。”
说完,褚燕右手一举,约有十五名黑衣人手持钢刀,纷纷站上前来。褚燕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之前已经确认过,楼中人数不过十数人,基本都是太学的学生。有能力一战者不过四五人,以你等战力强攻,已是绰绰有余。唯独只有那卢植,声名在外,可能会造成一些麻烦,务必小心行事。谁能活捉卢植,必是大功一件,我褚燕以良师信誉担保,必不会占他半分功劳。尔等皆可尽力而为!”
褚燕的一番话,没有任何水分,虽然并不算陈词激昂,却让这十几人眼睛一亮。在他们身后之人,更是纷纷露出羡慕之色。要知道,在太平道中,立了大功者,方才能够晋入本教。那是所有教众梦寐以求的。褚燕居然敢发此重誓,自然是真不会抢功。在如此悬殊的力量之下,拿下卢植还不是手到擒来?
十五名黑衣教众,满怀着激动的心情,快步向着藏经楼中走去。
藏经楼,四方板正,只有一个入口。每一层都是经典摆放之所,上下也只有一条楼梯。正所谓羊肠小道易于守,康庄大路更适攻。一般来说,这种格局之下,如果不是有着明显的优势,除非把楼拆了,否则很难能够有效地攻击。
但一切的考量,都必须基于实力来定。进入藏经楼的这十五名黑衣人,每一人都不比刘德景之前所袭击的那伙人弱多少,整体素质极高。而相对应的,正如褚燕所说,太学一方,只有卢植和公孙瓒等几人真正具有战力。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突破了重重防卫躲进了藏经楼,但很显然,正常思考之下,仅凭这些人手是不可能守得住的。
所有人都是同样的想法,只是心情不同罢了。四名太平教众,和刘德景一样,目送着这十五人步入其中,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而刘德景则是心急如焚,却又毫无办法。即便他现在现身出去,除了被人乱刀砍成肉泥之外,还真想不出第二个结果。都不说这众多的黑衣人,光是那四名太平教众,光是看着就足以给他莫大的压力了。
只不过,这种状况并未出现太久。
那十五人进去之后,犹如泥牛入海,便悄然没了动静。宏伟的藏经楼,依旧是那般庄重,然而此时在月光沐浴之下,却隐隐多了一些危险的感觉。
“褚头领,怎么没反应?难不成,里面有陷阱?”看着没有半点动静的藏经楼,谷老头白眉一皱,疑惑道。
“陷阱是一定会有的,但为何没有丝毫动静……”褚燕眉头紧锁,沉吟道。他派出那十五人,事实上本就是作为弃子使用,其目的就是为了打探一下藏经楼的虚实。
本来照他的想法,以卢植的才能,这藏经楼中必定布置了陷阱。若是人数太少,起不到刺探的效果;若是人数太多,又恐损失过大,不利于之后的总攻。因此选择了四倍于对方实力,且占本方不足四分之一的人数组队,是他精心计算的一个结果。这样的实力差之下,即便卢植有什么陷阱,也足够破除,或者说激发一大部分。再不济,这些人搏命之下,也能够测试一下对方的力量。
然而现在,居然什么都没发生?这十五人就像是被这座楼宇吞噬了一般,连点动响都没有,便悄然消失了。
各种算计在脑中快速地过了一遍,褚燕沉吟了片刻,目光凌厉地看着那藏经楼,沉声道:“谷老,严政,看来这楼中的古怪,只能靠我们自己来解决了。若我没有猜错,这楼中定有高人相助,仅凭这些教众是无力应付的。”
“褚头领,你的意思是……”谷老头毕竟年岁放在了那里,脑子自然转得比严政要快了许多。
“不错,你们各自把法器备好,不出意外,极有可能会用上。”褚燕看着面色微变的两人,笑道,“你们大可放心,这次任务重大,若是完成你们还怕没有更好的奖赏?别说法器,就算是二度濯礼,我都会尽力帮你们争取一下。”
谷老头和严政顿时眼睛一亮,对视了一眼,均点了点头。他们也明白,如果不是什么大事,又怎么会派遣这么一位教内骨干前来支援。既然他都如此说,想来这次的任务,的确有些什么重要的意义。
两句话达成共识之后,经过了简单的商议。褚燕将队伍分做了两队,除了外面留下两人以及最后一名太平教众之外,其余四十二人分有十人跟着谷老头从外侧攀爬而上,而他自己则和严政带着剩余的二十二人进入了藏经楼中。
在人数具有决定性差距的时候,任何巧妙的计谋,都远不如利用人数优势碾压来得有效。而且褚燕并非单一的强攻,更是兼且内外夹击,尽量将楼内原本就极其不足的力量再度分化,不得不说,这褚燕的确是有几分本事。这战术看起来十分简单,但对于目前的状况来说却是极为有效。想来,这群太平贼匪的指挥者,便是这名叫褚燕之人了。
由于楼阁之外一片空旷,视野极好,因此谷老头很容易便能分辨是否有陷阱,速度上升得极快。不消片刻,便已经来到了第二层。
而与此同时,第一层中,终于爆发出了阵阵声响,显然激斗终于展开。虽然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状况,但是隔着那窗花棱阑中不断闪烁的光华,便足以知道战斗之激烈。
光芒频闪,金铁之声不绝于耳,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在缓步向上移动,很显然,楼中守备的力量此时占了绝对的下风。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之下,即便卢植再有什么妙计安排,也难以抵挡太平教众的步步进逼。
而与室内缓慢推进截然不同的,则是外墙之上,谷老头等人迅速的攀爬速度。很显然,他的目的是最高层,企图采取偷袭后方的办法,从顶层向下突击。如果他的目的达到,那作为守备一方的卢植便真的回天乏力了。
看到这里,刘德景不禁焦急万分,脑细胞也是全力调动起来,尽可能去思考对策。这个时候,那些平日里无聊看过的书籍,一部一部地快速掠过脑海,尤其是那些所谓的兵家**,更是毫无疏漏地过了一遍,但依旧对于现状无可奈何。
书到用时方恨少,刘德景此时不由得直骂自己。若是平日里多读些书,现在也不至于如此地束手无策。
眼见楼中激斗已经踏上二层,里面火花四溅,炸响连连。而外面的谷老头则带着十名黑衣人已经快要登顶,步入长明灯台。刘德景咬了咬牙,焦急地盯着战场,完全没有了思考的余地。此刻他心中血性上涌,只有一个念头,若是局面真的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那一步,哪怕是豁出去,也要闯进去拼死一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