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城呆了两天的张大壮两口子执意要回家,一是不放心家里,二是不愿意在云城白吃白喝。两人唯一不舍的就是久微。
虽然久微到张家的日子论起来并不长,但是就这么短短几个月,张大壮和王兰芝感觉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长,仿佛他们是一眨眼的功夫看着久微从犟保长到少年……事实自是不是如此,只是有时候感情的深浅并不能用时间的长短来衡量。
雏鹰总要离巢才能飞翔。
张大壮两口子看着久微懵懂天真的样子,心里欣慰也心酸,他们俩确实将久微保护得严丝合缝,密不透风,受不到一点风雨委屈;但是,也没有让他真正长大一点点,依旧像一个孩子一样,无知、无畏……对于总会长大变老的人来说,这并不意味着是一件好事。
童话里的公主王子都会长大,变得成熟,不再天真……未来,会遇到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好的坏的,久微,要一一承受,作为父母,张大壮两口子愿意久微在他们羽翼下成长,但,也要真正的成长才好……
张大壮和王兰芝郑重的把久微交给了石攻玉,让他们放心的人。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多大的世面,但是,好的坏的,两口子还是分得清楚,看得明白。这个石攻玉,是个靠谱的人,话虽然不多,人也“长”得怕人,但是,却是个负责任的人,比熟悉的苏哲强!
苏哲是个好人,但却不一定是个靠谱的好人。
于是,不靠谱的好人被自己的boss一脚踢去送人,一路送回了弓长村,自己垂头丧气的回来不提。
久微尝过别离的滋味。送走过大和尚,送走过山上寿命走到尽头的动物朋友……
但是,久微却从来没有尝过眼泪的滋味。这一次,他总是晴澈如空的眼睛里却蓄满了泪水,长长的睫羽微微一合,大滴大滴的眼泪就落下来。站在他身旁的石攻玉看了他一眼,动动嘴巴,还是什么也没说。
久微仰着头使劲儿望向飞机飞走的方向,失望的低下头,默默地哭鼻子,觉得自己现在就已经开始想念坐上飞机飞走的爹爹娘亲了,他的心里特别难受,说不出来的难受……
石攻玉抬起手,轻轻的轻轻地放在久微的小脑袋上,这个动作他在心里想了好几遍才做出来,仿佛怕吓到这个第一次与父母分别的孩子一样。
久微感受到头顶上传来的力量,他身子一抖,然后,突然扑到了默默立在身旁的石攻玉怀里,双手抱住对方的腰,不顾对方僵硬的身体,大哭特哭起来,只是他哭起来,并不发出声音,眼泪像水一样哗哗的从闭着的眼睛里流出来,只有小身子因为泪嗝间或抖一下。
石攻玉没想到久微会在这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抱着他哭的伤心,不过,机场上这样的场景也不少见,没人会多加注意雕塑一样的石攻玉和埋头痛哭的久微。
石攻玉感觉怀里的少年几乎要把身体里全部的水分哭出来,若不是冬天衣服厚,大概他的大衣现在也该拧出水来。他理解少年难过的心情,但他不认为哭能解决问题。
好在在石攻玉的耐心用完之前,久微终于抬起了满脸通红的小脸,鼓着肿的小核桃样的红眼睛,嘟起嘴吧向石攻玉道歉:
“对不起……你的衣服湿了……”石攻玉低头一看,胸前的大衣果然濡湿一片。
少年的声音里还夹杂着一丝沙哑的哭腔,长长的睫毛也被打湿,一绺一绺的纠缠在一起,再瞧瞧那红肿的核桃眼,还有那不好意思的小表情……石攻玉莫名的感觉眼前的少年喜感十足,让他郁闷不耐的心情有那么一点点好转,所以他厚道的接了话:
“……没关系……你哭完了?哭完了我们就回家了。”
久微乖巧的点头,伸出小手牵住对方修长的手指。“回家”这个词,让他感觉很舒服。
石攻玉低头看看少年白嫩的小手,终于还是没有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但也没有握住对方的小手,就任由对方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指。
别人的手心都是这么潮湿、温热、柔软吗?石攻玉边走边想。
久微快步的小跑才能跟上对方的大步子,拽着对方的小手却始终紧紧地不放松。
石攻玉微低头看着少年一颠一颠的头发,乌黑的发丝,好像在空气里打着旋儿,跳起来又落下,他打量对方还不到自己肩膀的个头,慢慢放慢了自己的步伐……对方抬起小脑袋,努力仰起头,暴露了红红的小鼻头,而他恰恰撞入了一双还含着泪光的眸子里,莫名的就笑了起来。
这个少年,怎么就,那么可乐呢?
像一个小受气包……
“你的眼睛好漂亮!像蓝色的玻璃弹珠!”久微呆呆的仰头看着嘴角含有一丝微笑的石攻玉,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其实,他想这样说好久了。他觉得对方的眼睛好像小虎子给他的玻璃弹珠一样能在阳光下放射出绚烂夺目的光华。
石攻玉真的笑了,他可从没听过这种夸奖,还是第一次有人把他的眼睛比作玻璃弹珠,讨好他的人总爱说他的眼睛像大海像宝石,却没有一个人让他像现在这样愉快。
大概是因为少年的眼睛太清澈干净,石攻玉莫名的就相信对方说的每一个字,就好像他相信对方的夸奖是出自真心,而不是刻意讨好。这样的真心赞美,总是让人心情愉快的不是吗?不管你欣不欣赏对方的语言。
“谢谢!该回家了,久微。”
这还是石攻玉头一次叫久微的名字,久微明显没反应过来,牵着对方的小手却还是紧紧地,对方一走动,他也被一带,踉跄着差点扑倒在地上。
石攻玉微微拧眉,觉得这个少年除了像个受气包,同时也实在笨得出奇。
从16岁起,石攻玉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扑在了工作中,属于私人的休闲娱乐时间,少得可怜。他并不欣赏及时行乐的人生理念,但也不会过着苦行僧一样的生活。对他来说,时间是宝贵的,需要合理有效的安排,这样的安排不应该仅仅贯彻在工作中,也应该体现在休闲娱乐里,总而言之,时间需要被合理的划分成有效的单元。
久微的笨拙以及刚才的哭泣,就不属于石攻玉已定的时间里,换句话说,他认为,久微耽误了自己的时间。即便这个少年可以给自己带来久违的微笑,但还是比不上一些只属于成人的娱乐项目更放松不是吗?
没有错,石攻玉打算把这个暂时是自己责任的麻烦的少年丢回家里,就去放松心情的去约会。
然而,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快。
回到家里的石攻玉和久微发现,家中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个人是方鹤鸣。
方鹤鸣显然也非常惊讶居然会在这里看见久微。但是,他并没有深究,这次他是来送请柬的。
“你觉得我会去吗?”石攻玉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精致华美的请柬:华国商业联盟慈善晚会,主办人是方石集团。
方鹤鸣微微一笑,道:“作为石攻玉,不会。但是,作为NA集团的代表,你会。”
石攻玉漫不经心的将请柬递给一边的管家乔治,语气平静冷淡的说:“谢谢你来送请柬,请便吧。”
方鹤鸣知道对方不欢迎自己,从对方面无表情的脸上和淡然的语气也猜不到对方的心思,他虽然着急对方的意思,但也知道无可奈何,利落的起身告辞。根本没有再想起追究久微的问题。
久微醒过神来,才发现见过多次求取人参的方鹤鸣走了。
久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对石攻玉问道:
“你认识那个人啊?他给你送什么请柬啊?那个人很烦,不好。”
石攻玉瞅一眼久微,发现对方圆圆鼓鼓的脸蛋上写满了好奇与担心。本不欲回答的石攻玉,耐着性子道:
“只是一张普通的聚会请柬,我和他,算是认识吧……”
久微接着又追问道:“那你会去吗?那个人说的不明不白,什么你不会你会的?”
石攻玉站起身来,朝楼上走去,道,“这个不是你该管的……”方鹤鸣的到来,让他想出去约会的心思淡了下来,被久微这么一打岔,就彻底消失了,还不如上楼泡个桑拿睡一觉来得舒服放松。
久微被独自撂在大厅里,也不生气,对方没有好脸色,也不尴尬,自己托着小腮帮子,默默地坐在沙发里想了好久都没想明白,反而又勾起了思念张大壮和王兰芝的心思,想着爹爹和娘亲在这里,一定会帮他想出答案……
乔治管家喜欢这个样子乖乖的、说话却活泼伶俐不怕自家少爷的孩子,上前拍拍对方的小手,咬着别扭的中文说:“久微,来,我带你去吃点心,厨子们昨天刚想出来的新做法,味道应该很美味!”
有点心吃的久微把心中的一概小心思全部抛到脑后,埋首与点心交流起来。他还不忘了带自己来吃点心的乔治管家,硬拉着对方坐在自己身边,要对方也喝果汁吃点心。并且说对方是老人家,应该坐下来,否则站久了腿会酸。
管家乔治一辈子奉献给了维特尔斯巴赫家族,没有子女,勤勤勉勉的服侍过两位主人,石攻玉的母亲还有外公。但是,即便石攻玉心中爱护他尊重他,也多次让他注意身体不要操劳,但是一个从小就不会表达感情的人怎么会同他说出这样贴心的话语?
因此,乔治管家十分受用的坐下陪着久微吃点心说话聊天,心里头快活极了,觉得偶尔不注意原则也是不错的选择。
乔治管家同久微说了许多,还说到花园里的花大概过完这个冬天就会死光了,因为他们家的园丁辞职了而且没有找到新园丁,这真是一件可惜的事情。
久微瞪大了眼睛,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说:“让我来照顾那些可怜的植物怎么样?”
乔治惊讶的看着久微,道:“你喜欢园艺?如果是这样,那么随你便吧,只是即便没办法,也没有关系……”
久微点点头,道:“放心吧!明年春天,花园里的花就会开了……”
乔治笑着点点头,心中并不相信少年豪气的话,接着夸赞起家中新聘请的厨子的手艺。
久微一捏小拳头,发誓一定要让那些植物恢复生机,看看大家惊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