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亲王承认,西疆大劫,首先有了儿子的智计百出,然后又有太子亲自给皇上写密信请求保证粮草,才有了后来接二连三的胜利,上天又惠顾他,送来了一个钱先聪,带着巨荣的军队悄悄穿过戈壁滩,一战毁掉鞑子的城池,他才能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到京城。
刘彩琴到底是怎样的人,仁亲王心里明明白白,但他一肚子怒气,看到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便发不出来了。
知道自己对不起儿子,仁亲王对钱隽的婚事,便特别上心,他一定要给儿子一个实力雄厚的岳家,让儿媳妇进门,便能有能力主持这偌大府邸的中匮。
至于妻子,自己虽然架不住她的眼泪攻势,但事情成了定局,料想她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钱文瑾,仁亲王连打听的心思都没有,钱先聪是个好样的,但他根基太浅,根本不能给女儿什么助力,这个亲家,不够分量。
以前吧,仁亲王不过是不看好这门亲事,但他对钱先聪一家人,并没有什么偏见,甚至还有些感激和愧疚,毕竟,钱文翰和儿子相交莫逆,钱先诚夫妇曾经对钱隽关爱有加,让儿子能在那样孤苦的日子里,学成了睥睨天下的文才武艺。
但现在,他的心情完全不同了。
钱先聪,竟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帮着女儿勾引儿子,原来这个人,竟然是个为了攀附权势、卑鄙无耻的败类。
仁亲王不顾钱隽的心意,在朝中几个权臣和实力雄厚的勋贵之间,为儿子物色岳家人选。
刘彩琴刚开始还假意提了好几次钱文瑾很漂亮的话,见丈夫一脸厌恶,心里暗暗得意,但她间接地打听到丈夫接触的几个人家时,心里却焦急起来。
首辅杨坚、礼部尚书郑春山、长公主府,这些人家可都是跺跺脚京城都会动三动的人家,钱隽若是娶了这样人家的女儿,自己哪里还能拿捏得了?她最初请这些人家的女孩,不过是为了羞辱钱文瑾罢了。
刘彩琴知道丈夫对武功十分着迷,曾经很羡慕萧国公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好本事,她以为用萧绮云身怀绝技噱头,就能引来丈夫的注意,从而以娶萧绮云儿媳,换取他的孙子能够习练萧家的不传之秘的资格。
没想到仁亲王对萧绮云,根本就没有一丝的那个想法,刘彩琴暗暗提示了两回,还被丈夫教训了几句,差点露了馅,若不是刘彩琴又是掉泪又是撒娇,差点渡不过那个难关了。
同床共枕十多年,刘彩琴还是没能看透仁亲王,他或许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仁亲王总而言之,还是个磊落的汉子,萧逸已经够倒霉的了,他怎可能落井下石,觊觎人家家传的武功秘笈?
还有,仁亲王不认为萧逸会把最高的武学秘笈,传给女儿。
现在,仁亲王府,三个人三条心,各奔各的方向,幸好有先皇刚刚离世这一条压着,钱隽暂时不能订婚,不然,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呢。
梁中会馆的房子,铲掉了上面的泥皮,重新用夹了棉花的白石灰抹墙,已经到处一片雪白,文瑾请了几位画家,直接在墙上画了装饰画,然后又罩了清漆,包间里,则是悬挂装裱好的字画,可惜冬天来临,没有绿植,她只好让人做了绢花,摆放在合适的位置,经过四十多天努力,她的饭店终于焕然一新,可以开门迎客了。
在这个地段,没法主打高消费阶层,但文瑾饭店的菜品,自然也有一个菜十两银子的海参、鱼翅、干贝、驼峰、熊掌、鸭蹼、猴头菇等,但多数却是些中等菜品——蒸条子肉、梅菜扣肉等,同时也有一两银子就能买三个菜的溜肥肠、熏猪蹄、卤鸭脖、腌凤爪、酱排骨,这些菜品虽然价格低,但原材料更便宜,文瑾的利润还是比较可观的,同时,也能让一些并不有钱的人,请客时摆满一桌子,十分有面子。
文瑾的饭店包厢还不收费,只设了最低消费,饭点的时候,最少得三两银子,不是饭点的时间,花二两银子就可以,但再包厢时间,不能超过两个时辰,她此举,主要是想拦住一些几十文钱要壶茶,在包厢消磨几个时辰的人,冬天来临,得防止有人蹭暖气。
饭店本来开在商业发达的地区,那些商户,以前不得不在大堂和人谈生意,现在有了包厢,增加了保密性,还提高了档次,立刻便对太白居趋之如骛,开张了一个月后,便出现天天满座的情况。
生意好自然令人欣喜,随之而来的,则是那些官员,动辄让人把别人赶出来,给他腾地方的情况。
在东城,真是什么人都能抖起来,甚至一个不入流的皇商,也敢打小二的耳光。
幸好文瑾的迎客,都找的是石卫村的年轻人,他们虽然不至于敢还手,但躲避的功夫一流,那些自命不凡的贵客,常常闪腰岔气,也没能打中小二的脸。
去太白居吃饭,来得晚,就得等,不管你是皇亲国舅还是平民百姓,时间长了,这个规矩也慢慢被人接受,动辄打人的少多了。
顾客也是要培养的,客大欺店,店大也能欺客。
文瑾还当自己这边培养顾客的举措比较成功,没想到暗地里,好几方势力都对她十分关注,才让那些横着走的人,发现这里有秘密,不敢惹麻烦了呢。
首先,钱隽就在这里放了一个侍卫,仁亲王放了一个暗桩,郭安安也放了一个暗桩,还有……,暂时保密。
文瑾饭店从跑堂的到厨工,到处都是别人的眼线,她竟然茫然无知,孙燕平还指挥若定,把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
无知无畏啊,若是知道被这么多人关注,文瑾估计都关了店门,逃之夭夭了。
按理,孝子要守满二十七个月,才能除服,但皇上宫闱空虚,膝下无子,便有臣子提出用二十七天,代替二十七个月,被永昌帝驳回,又有臣子提出,用三个月代替三年,永昌帝也没答应,最后用一年代替三年,他和百姓一起,一年内不嬉戏游乐,婚娶纳新。
但太后为永昌帝选秀女入宫的事情,却一直暗地里进行着,只等孝期一满,便招这些女子入宫。
这天,太后把名单拟定出来给皇上过目,见没有钱文瑾,皇帝特别失望,甚至有些愤怒:“母后,为何没有钱文瑾?你不是最喜欢她么?”
“皇帝,你不是知道钱文瑾是抱养的么?”
“母后,那不过是防止宵小蒙蔽视听,妄图以此邀宠的手段,钱先聪上任一年,谨慎小心、兢兢业业,其心可昭天地,为何就不能通融一次?”
皇太后一脸严肃:“皇帝,祖宗家法岂可儿戏?虽然我们知道钱先聪是个良臣,但若是后辈以此为借口,再也不肯遵照,故而祸乱朝纲坏我巨荣基业,皇帝,你可就是对不起祖宗的罪魁祸首。”
永昌帝心中苦涩,蔫蔫离去,想他堂堂一国之尊,竟然得不到一个喜欢的女人,这皇帝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郭安安按例来给皇上汇报最近朝中大臣的事态,见主子闷闷不乐,便没敢提钱文瑾的话题。永昌帝等了半天,最后忍不住了,抬脚在郭安安的腿上踢了一下:“还有呢?”
“皇上,那钱文瑾的饭店,可挣钱了。”
要是以往,永昌帝早就笑了,但今天,依然一脸你跟我有仇的表情。
“皇帝,听说钱文瑾被钱先聪前妻捡回来时,身上穿戴十分奢华,她肯定也是个高门贵女的。”
“给我查清楚!”
“是!”郭安安答应了,却没有退出,低着头,一副有话说的样子。
“有屁快放!”永昌帝心情略好了些,说话又荤素不忌了,和郭安安在一起,是他最放松的时候,趁机说说粗话骂骂人,永昌帝才能纾解心头的憋闷。
“皇上,奴才的发现,沈明熙沈大人在查钱文瑾的身世呢。”
“这是怎么说?”
“皇上,你让我查清钱文瑾的事儿,奴才便立刻动手,钱先聪的前妻,竟然被收留在沈家的庄园里,让我瞒天过海偷了出来,她交代把钱文瑾的项圈送到山阳县当铺了,我去当铺追查,那掌柜交代,还有人去查过,奴才顺藤摸瓜,见有人处处走在奴才前面。这个人,不是仁亲王世子,就是沈大人。”
“嗯!”
“奴才根据当铺朝奉和掌柜的交代,推测钱文瑾很可能是***的人,说不定是梁朝的贵族子女。”
“你是说,有梁朝余孽漏网,逃进了巨荣,然后丢了女儿?”
“有可能。”
永昌帝心里更是苦闷,若是这样,钱文瑾更没资格进宫了。
郭安安看着主子的脸色,心里也很难过,他从皇帝六岁时开始伺候,到了现在,已经有了二十多年,永昌帝在他心里,既是主子,又是儿子,他实在不忍心见到这样一张愁闷的脸。
“皇帝,事情还没查清楚,你切不要着急,听那贺氏讲述,钱文瑾当时穿的衣服,有些像苗疆那边的打扮,还有,她手里还有很小一块布片,的确不是咱们汉人的所织的丝绸。”
听到事情竟然如此扑朔迷离,永昌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皇上,奴才决定派人去***看看。”
“你怀疑沈明熙,就是因为他半年了,还在***不肯回来吗?”
“是的。”
“你错了,沈大人不肯回家,不过是不想面对东方倩兰。柳英眉为他出家,青灯古佛,他岂肯辜负了美人的心意,独享幸福?”
“唉,沈大人也太痴情了。”郭安安叹了一句,补充道,“皇上,沈大人很有可能在查钱文瑾的身世,他不是只为自己活着的人。仁亲王妃,哦,先王妃临死,把世子托付于他,而——,也对钱文瑾情有独钟,沈大人很有可能在***,想寻出解决的办法。”
“哼!怎么可能?”永昌帝说着,心里一动,这钱文瑾,太有可能是梁朝余孽了,沈明熙,说不定在为她抹去残留的踪迹呢。
他的心里更难受。若真是这样,莫说太后不答应,他也不敢弄个梁朝余孽的后代进宫,万一被策反,自己的生命都受到威胁了。
想到那样一个绝代佳人,说不定会因出身问题被官卖甚至鸩杀,永昌帝心里就有一丝不忍,且等郭安安调查结果出来再说吧,就暂时让这个女子,再过几天幸福日子,他摆摆手,郭安安低着头悄悄退出,除了梁中省,他又安排人去***,皇上有那个意思,他务必要把钱文瑾的身世,弄个明明白白。
文瑾饭店挣钱的传言,也让仁亲王吃惊,心想,难怪儿子会对这个女孩动心,人家还是有本事的。但他觉得,自己这堂堂亲王府,或许缺别的,但绝不却钱花,他的儿媳妇,要宽容大度聪慧贤淑,要的是品德第一,而不是个会搂钱的耙子。
钱隽对父亲如此固执,气恼异常,他很直白地给父亲说:“你挑的媳妇,不合我心意,我是不会娶的,我哪怕不要这个世子的名头,大不了,我改姓沈。”
仁亲王气得暴跳如雷,他就不明白了,儿子为何不理解他的苦心。
“你不明白钱文瑾有多能干,有多好!父王,一个女人能不能镇得住家人,不是她的背景和家事如何,而是她的丈夫对她如何,她个人的智慧和能力如何。”钱隽不高兴地看了爹爹一眼,似乎说:“你也看见了,刘家现在树倒猢狲散,可是咱家那位,不是照样屹立不倒吗?这都归结于你的包庇和纵容,不然,咱们家能这么乱吗?”仁亲王恼羞成怒,哪个儿子,敢这么赤luo裸地指责老子的不是?但看到儿子悲愤伤心的眼神,想到因为自己偏私,儿子差点都没法好好长大,他的心里,又涌出惭愧,硬生生把一肚子怒意忍住了。
钱隽对父亲太失望了:“诚然,父王说得对,做大妇一定要品行好,你凭什么说文瑾的德行就不好了?她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父王看上的那几个高门女子,没有一个能胜得了她的,可以这么说,给她提鞋都不配。
还有,父王,要想让咱们王府兴旺发达,你不觉得,我应该娶个自己喜欢的女子?”
“郑尚书府的姑娘就很漂亮,人品也好。”仁亲王自己也很不确定。
“爹爹,她若是优秀,为何太后看不上?”
太后最后筛选了六个女孩,现在入宫次数最多的,要数钱文瑾,连萧绮云都比郑丽媛多。这些,自然落在有心人的眼里,以前,上郑家求亲的大户人家很多,现在,已经门前冷落车马稀,郑丽媛估计别说攀个高门,连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亲事,都有困难。
而钱文瑾,虽然有传言是太后内定的贵妃人选,但随即传出她是钱先聪抱养的消息,现在,去钱家提亲的踏破门槛。
仁亲王有些不服气地咽下一口唾沫:“小隽,去钱家提亲的人多,无非看上钱文瑾就是个活的摇钱树,那些清贵人家,还不个个都手头紧张,若是内眷可以赚钱养家,他们对这样的媳妇梦寐以求,钱文瑾自然水涨船高。”
“父王,难道咱家找个败家的媳妇,你就高兴了?”
“那也不需要钱文瑾锦上添花!”
钱隽无语,只能重申自己的立场:“那,你就给我定别的女子为妻吧,别怪我到时候不迎娶,这辈子娶不到文瑾为妻,儿子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我还不如出家,图个下辈子万事如意的好!”
“你敢!”仁亲王这句话一点底气也没有,儿子连出家的心思都有了,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父子俩不欢而散,仁亲王悄悄传来自己派去盯梢钱文瑾的人,他皱着眉头,郑重地问:“你觉得钱家大小姐如何?”
“小的——”
“不要管我怎么想的,你看到什么说什么,我要的是钱文瑾最真实的情况。”
“王爷,依小的看来,这钱文瑾很会做人,她本是抱养的,听说还是钱侍郎的前妻,怕男人不在家,她把儿子养死了,捡来个孩子冒充的,但现在钱家上下,都对钱姑娘非常喜爱,莫说钱大人的哥哥嫂子,和钱文瑾相处数年,有感情,就是才嫁过去的玉洁郡主,都对这个继女十分疼爱,常常带在身边,手把手教她如何打理大宅门的家务事。”
“这钱文瑾是不是很会谗言献媚?”
“不是的,王爷,钱家下人都很喜欢钱姑娘,说她对人诚心诚意,若是无心之失,她也多从提醒教育的角度,小有薄惩就放过了,玉洁郡主说她心太软,但下人们却对钱姑娘非常恭谨,几乎没有一丝的违拗,常见的阳奉阴违都不多见。”
“这是为何?”
“这钱姑娘很会理家,她身边的下人分工明确,出了错,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要领什么责罚,也是黑纸白字,明明白白的,那些下人偶尔被打了,也心服口服,没有怨言。”“怎么可能?她的奴才都这么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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