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什么?咱芷兰院这么大,就是禁足,也有足够的地方玩儿,又有我们陪着。”萧绢云道。
“三小姐,要是老爷把你和二小姐送走,四小姐一个人在院子里,可就难过了。”
“她敢送走我,我,我就真病了给她瞧。”
容妈妈和萧绮云觉得这不是好办法,但能留下来,似乎也只有这么一条路,便都没有吭声。
说话间,便到了吃午饭的时候,阿来自然不会来芷兰院宣布惩罚措施,阎王催命还不催食呢,总得等吃过饭再说了。
萧家是安逸的,午饭后到处都静悄悄的,文瑾也小睡了一会儿,这才坐在彩棚下开始看账,这种流水账,看着很麻烦,文瑾让夏阳帮着做了一叠表格纸,并把其它还没看的,都填写进去。
萧绮云这个时候,则是还在睡起的慵懒里发懵,睁眼看着窗户外面的蜀葵,红花绿叶地长得十分茂盛。
“二小姐,来大姆来了。”
“有什么事儿吗?”萧绮云有些不耐烦。
“二小姐,大概是因为点心的事儿。”梅红小心地提醒道。
“果然来了!”萧绮云“呼”一声便站了起来,动作太猛,以至于有些头晕,她晃了晃,梅红急忙搀扶着。
容妈妈已经听到消息了,随后跟了进来,见此情景,赶紧提醒道:“小心扶好二小姐。”
萧绮云云鬓散乱,刚睡起又眼皮浮肿,走路有意地趔趄着,竟然真有三分病人的模样,她刚走出厅房,阿来已经走到台阶下,看到这样一副模样,急忙道:“二小姐赶紧坐下,你的身子可好些?”
“嗯,吃了药好多了,身上也不热了,就是没劲儿。”萧绮云苦着脸道。
梅红也在一边随声附和:“是的,来大姆,刚才起床,还差点摔倒了。”
“还请二小姐回屋坐吧,外面风大。”阿来说道。
萧绮云转身往回走,阿来瞪了一眼后面的梅红,哪有主子说话,她乱插嘴的份儿,萧绮云从来不好好约束下人,梅红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她虽然有些怕阿来,却一脸的茫然。
阿来不能当着主子的面儿训奴才,只好道对萧绮云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二小姐还是要好好将养,家里的事情就不要管了,奴婢是来找容妈妈的。”
“来大姆找容妈妈何事?”萧绮云心里紧张,忍不住唤阿来为来大姆了,她自从大了之后,便只喊“阿来”的。
“二小姐,想必你也知道了,四小姐今天,把大小姐待客的点心强行拿走,还把龚妈妈打了一顿。”
“那又怎样?绫云年纪小不懂事,大小姐不会连这个都不肯谅解吧?”
阿来一滞,几乎有些不相信地看着萧绮云:“二小姐,这不是大小姐肯不肯谅解的问题,而若不是厨房紧急补救,我们萧府的面子都受到损伤,四小姐犯了这样的错,你作为姐姐,一点也不觉得她该好好教育?”
“来大姆,你不要跟着大小姐,拿着芝麻大的小事兴风浪,绫云才多大?等过几年大了,她自然就懂道理了。”
“二小姐,你若是这么认为,别怪阿来没法附和你的意思,哪家的孩子做错事,做大的不好好指教,她能自己变好的?大了就懂事了?大了还不懂事的多了,想必二小姐没少听说那些败家子女的故事吧?”
“阿来!”萧绮云理屈词穷,愤怒地低喝了一声,充满威胁地道:“你是打定主意,要帮着大小姐欺负绫云了?”
“二小姐此话怎讲?”
“此话怎讲?前几天我想请客,大小姐仗着爹爹宠爱,掌管中匮,竟然生生驳回厨房的请求,这才几天,她就可以请客,我为何就不能?”
“二小姐,说起这事,阿来也有话说,大小姐请客,前几天便给钱府下了帖子,对方也回了信儿,约定今天到府,大小姐又通知了厨房、采买,甚至外院的下人在辰时末都主动回避了,你可曾提前做好准备?不知二小姐什么时候下帖,请的谁家女孩,来几个人,什么时候来?府里迎接的规格多高?”
萧绮云以前请人来玩,都是在娘亲跟前说一声就完了,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管,哪里知道还有这么多的麻烦,闻言心里很吃惊,但她还是嘴硬地道:“我是不知道这些,但大小姐她既然知道,为何不提点我呢?她是大的,爹爹让她管中匮的。”
“二小姐,你说了这么多,何曾叫过一句大姐?你还知道她是大的呀。”阿来简直都无语了,国公爷让她提点着二小姐,不然,这些话,阿来才不会说呢,二小姐根本就是被惯坏了的,她的一片好心,萧绮云眼里,却是偏心,偏向大小姐的心。
果然,萧绮云哼了一声,根本听不进去。
阿来也很气,但她受国公爷所托,不得不继续耐心说道:“二小姐,大小姐管着中匮,你要请客,得先给她说啊,你不说,她如何提点你?”
“她根本就不诚心,见不得我好,哪里肯提点?”
“二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没去申告,如何知道大小姐不提点?说话要有根据,不能这么想当然。”
萧绮云无语,但还是一副恼恨的模样。
阿来也不和她撕扯这些,她来是有事的:“二小姐,你且坐,我有事找容妈妈。”
“我不许,不许你寻她们的麻烦!”
“二小姐,四小姐犯了错,你们娘亲又不在了,大小姐掌管内院,替国公爷教养妹妹,本是理所当然,若是你坚决阻拦,阿来只好请国公爷出面了。”
萧绮云知道今天这事儿,是没法逃过去了,又气又急:“你要把绫云怎样?”
“按家规,四小姐得赔上今天厨房的损失,还要三倍罚款,这还是夫人在的时候定下的。”
萧绮云气得要命,娘亲定的规矩,本来就是惩罚下人的,什么时候要用到她们头上?但她现在,有苦却没法说出来,阿来竟然拿爹爹来压服她,萧绮云真不敢硬来。
“罚钱就罚钱,要多少,我来替她交。”
“不用,今天的点心费是二两银子,三倍罚款,就是六两,从四小姐的月钱里扣就是了。”
萧绮云心里的气渐渐平复,觉得文瑾还就是个小家家女,这点钱,对她们姊妹几个来说,算个什么?
“好了,阿来,我知道了。我会转告绫云,你就不用找她了。”
“不,事儿还没完,四小姐不仅仅是糟践了一些点心,而是差点损伤了府里的面子,这个错,可是得罚禁足的,夫人的规矩里写得很清楚,一个月禁足,并且,还得移居到凌霄阁去住。”
“不行,这不行,凌霄阁多少年都没人住了,那里的房子都快坏了。”
“二小姐,凌霄阁每年都有好好维修,很结实的,并且,阁楼上面,还有萧府规矩以及女戒、二十四孝等的图册,四小姐和容妈妈移居那里,刚好每日参研,面壁思过,二小姐不可阻挠。”
“我就是不许呢?”
“二小姐若是觉得不公,可以找国公爷申诉。”
萧绮云气得恨不能暴打阿来一顿,但她知道根本不是对手,只能把双手张开又攥紧攥紧又张开。
“二小姐,阿来这就要带四小姐和容妈妈走,还请你好好劝劝她们,认清错误,早点改过。”阿来说完,便退了出去,萧绮云只觉得十分无力,她怎么也没法理解,事情为何根本不按自己想象的来呢?
阿来和萧绮云说的话,已经在芷兰院传开,她走到萧绫云住的屋子前面,容妈妈就站在房间门口的抱厦厅,眼神冷冷地看着她。以前,她们三个奶娘,在府里的奴仆中,可是一等人的角色,虽然没有夫人身边几个管事妈妈有实权,便是夫人对她们几个,说话也都和颜悦色,再加上几个小姐得宠,她们几个是何等的威风。阿来,不过是一个管农庄的婆子,什么时候轮着她对自己指手画脚指责不休?
阿来静静地望着张狂得容妈妈,难怪四小姐会做出那么出格的事情,都是这个奶娘不是东西,她根本就是把小主子故意往偏的教。
阿来这个感觉一涌上来,心里便是一惊,考虑着是不是该提醒一下国公爷,大小姐哪里,也是得说的,不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阿来打定主意,沉着声开口道:“容妈妈,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四小姐今天在厨房的一通作为,想必你也知道了,差点耽误大小姐宴客,当时你做什么去了?为何没有跟着四小姐?到了现在,你也没有带四小姐到大小姐那里认错,可见,你该当重罚。”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来妹子,你不把我们这些老人打下去,如何能显出你能?大小姐不把芷兰院的几个小姐压住,这萧府能容她一手遮天吗?”
阿来气得火冒三丈,但她知道不是发火的时机,容妈妈把话说到这个份儿,就是逼她发火,闹腾起来,把她出错,不得不去凌霄阁思过的事情,变成了大小姐和她联手,打压萧府原来这三个小姐了。
见阿来胸部急剧起伏,容妈妈微微眯着的小眼,闪过一丝希冀,阿来眼里容不得沙子,但她更重脸面,她的这一场挤兑若是见效,自己和四小姐的一场磨难,就消弭于无形了。
阿来深吸一口气:“容妈妈,收拾一下东西,和四小姐搬到凌霄阁去。四小姐今天所犯错误,按照府规,该三倍偿还厨房损失,同时,禁足一月,面壁思过。”
容妈妈见阿来竟然不为所动,心里慌乱,面子上,却摆出严厉的模样,愤愤地质问道:“阿来,夫人在世时,对你和萧三很是不薄,连你的儿子女儿都跟着受惠,她现在走了,尸骨未寒,你竟然合着外人,欺负三个小姐,你良心何在?”
阿来冷冷地盯着容妈妈:“夫人走了,你却故意把三个小姐往歪路上引,利用她们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你才是居心叵测的吧?”
“阿来,你这是血口喷人,这萧府,是几个国公爷的萧府,这内院,便是几个小姐的天下,四小姐吃几口点心算什么?你这是有意打击,欺负没娘的孩子!”
阿来定定站着,足有盏茶功夫,和容妈妈怒目相向,最后,她缓缓举起手,猛地一挥:“容妈妈,不管你如何狡辩,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按照夫人定下的规矩,你该杖责十棍!”
“你敢!”容妈妈有些慌乱,她没想到阿来会来真的,在萧府,她这个奶娘可不是一般的下人,阿来不是很清楚,但多少是知道一点儿的。
阿来也不啰嗦,对着站在后面的青嬷嬷一招手。
府里没人不怕青嬷嬷的,虽然她很少亲自动手。
一大群丫鬟惊惧地看着青嬷嬷一步一步走到容妈妈身边,伸手做了个趴下的手势。
容妈妈瞪圆眼睛,还想以势压人,青嬷嬷理也不理,一伸手拉着容妈妈的领子,脚一踹,容妈妈便趴在地上了。
青嬷嬷跟变戏法一般,从身边拿出一根竹竿,原来那竹子和她身上穿的衣服颜色很像,竟然没人发现。
青嬷嬷抡起刑杖,一下一下打在容妈妈屁股上,满院子都是容妈妈惨叫的声音,可是她腿上的裤子,也不过是冒出一阵青烟。一群丫鬟看得真切,容妈妈淡青颜色的薄绸裤子没有任何破损,也没见一丝血迹,那就是连皮肤都没打破的。
青嬷嬷也没有用力的,都看着她抡竹竿的样子,轻飘飘的。
容妈妈这哭爹喊娘的惨叫,就是做出样子给人看的。
十棍,很快就打完了,青嬷嬷面无表情,对着阿来敛衽一礼,掉头便走了。
容妈妈趴在地上,好半天爬不起来,她恨恨地瞪视着阿来:“你狠!夫人走了,她的灵魂还在天上看着,你就不怕报应吗?”
阿来微微皱眉,一脸厌恶地道:“不要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二小姐的奶娘秦妈妈家,为何忽然会有那样的一场横祸?还来得那么巧?”
容妈妈瞪着阿来:“我怎么知道秦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既然这么说,那就是你知道了?你跟这事有关的了?”
“容妈妈,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劝你好自为之,赶天黑,你和四小姐若是还在这里,别怪国公爷回来,对你不客气。”
容妈妈五官都挪了位,趴在地上一声一声地呻吟,哪里还有劲儿说话。
阿来走了,萧绫云带着几个丫鬟跑过来,想要把奶娘扶起来,她刚才在萧绢云的房间里,被阿来安排的婆子堵住了。
容妈妈呜呜哭起来:“老婆子没法活了啊,全心全意为了小姐好,到现在却被泼了一身脏水,我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好些丫鬟看到容妈妈这样,都忍不住满怀同情,萧绫云更是被激起伤痛,也大哭起来。
萧绮云当家期间,容妈妈也想插手家事,萧绮云有时碰上难题,也会特别把她找去,她虽然是萧绫云的奶娘,但在芷兰院,却俨然有大管事的派头,但秦妈妈见没了夫人,萧绮云就依仗自己,便对容妈妈多有打压,容妈妈便出手算计了秦妈妈,她正想找机会把事情捅出来,萧逸却意外发现了,容妈妈弄走了秦妈妈,又算计了肃妈妈,以为在这院子里,可以一手遮天了,谁想,却要被关起来了,并且,阿来刚才的话,显然已经发现她的勾当。
萧绮云若不是听信了,怎么能在自己受刑时,不出来阻拦呢?容妈妈哭了一阵儿,忽然想到这个问题,便又继续哭着,还带上了诉说:“四小姐,大小姐和阿来居心叵测,一下子把芷兰院三个奶娘都遣走,留下你们三个年轻不懂事,她们好随意拿捏呀,你听见她刚才说什么了吗?我和秦妈妈虽然不是很要好,但那不过是性格不和,她,她竟然说我害秦妈妈,呜呜,我要不是舍不得四小姐,何必受这宗罪啊?”
“奶娘,你的好意绫儿懂得,你别难受了,去凌霄阁就去凌霄阁,娘以前还喜欢在那里静一静呢。”萧绫云还小,根本没有听懂容妈妈的话。
萧绮云站在房间的窗口前面,此刻脑子里十分凌乱,奶娘秦妈妈出事前,曾和容妈妈在后花园狠狠吵了一架,她当时一门心思追查娘亲的事儿,根本没忘心里去。阿来不是搅是非的人,可容妈妈对自己也不比秦妈妈差,这到底怎么回事,该信谁呢?
阿来出门,去了梧桐苑。
“来大姆事情很不顺利么?”
“大小姐,有件事,阿来觉得还是告诉你的好。”
“春明,给来大姆搬个凳子。”
“不用,大小姐,莫要这么抬举一个下人,时间长了,府里的规矩都给破坏了。”阿来坚持站着说话,“大小姐,这个容妈妈是留不得了,没想到,她比肃妈妈和秦妈妈的问题都大。”文瑾没说话,静静地听阿来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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