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熙一愣,暗骂永昌帝是个老狐狸,但还是磕头道:“臣遵旨!”他行礼退出,便去了隔壁房间,找正在让小太监热敷膝盖的仁亲王。
皇上刚刚让人摆了御膳,匆匆吃了几口,董进才就来了,被挡在内宫门口的小耳房坐着等候。
他早知道呼伦尔没有把妹妹送过来,以为皇上肯定会勃然大怒,所有经手的人都会被卷进去,受到牵连,谁知昨天皇帝已经让草原上的女人进宫了,今天上朝,也没有一点儿动静,他以为皇上还不知情呢,还准备继续等待,可一听说沈明熙进宫,立刻就知道不对劲了,他很沈明熙兄弟口才超人,尤其是沈明熙,总是能把皇帝的怒火扑下去,让他的盘算落空。
“哼,哪怕皇帝还剩一点星星火,我也要重新把它煽动起来,成为燎原势。”董进才一边等待,一边琢磨,去年,他在皇帝面前一再挑唆,本来想让他防备仁亲王世子,在这二人之间,种下互不信任的种子,却没想到仁亲王世子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人,对方根本没有因为迷恋权势,不肯退让而和皇帝对立,而是选择急流勇退,找了个借口,每日守着家宅不出门,皇上哪里会防备这样的人?结果,北疆一出事,立刻又被委以重任,董进才好恨,像他们这样靠科举出仕的官员,纵有不世之才,稍有差错,不是被贬谪,就是被冷落,一身的本事无用武之地,而宗室勋贵子弟,哪怕是一块废料,皇上都会委以重任,甚至犯下天大的错误,也只是训斥罚俸,根本不伤及根本,过一段时间,又跟没事人一样重新起复,钱隽,明明已经让皇上对他十分忌惮,他却能暂避锋芒,三个月就又走到朝堂的最前面,风头依然强劲,无人能敌。
“我就看你这一关,如何度过!”走进上书房前,董进才还在心里发狠,他斗不过沈明昭,竟然连一个才三十来岁的钱隽也斗不过,这也太让他没脸了。
“叩见万岁!”
“免礼,起来吧。”
“谢皇上!”董进才爬起来,见皇上没有赐座,只好乖乖站着说话:“皇上,礼部禀告,鞑子公主的礼仪已经学好了,请皇上抽时间召见。”
“嗯!”
“鞑子那边请求和亲,万岁是不是提前见一见娜仁公主?礼部的人说她整天蒙个面纱,很是神秘,微臣很担心。”
“担心她是无盐夜叉女吗?”
董进才不敢说话,皇上的女人,他哪有置噱的权利,即使是无盐夜叉,只要是如假包换的公主,皇上就得养在宫里,哪怕至此永不搭理,但也不能把人退回去。
可董进才心里明明知道,呼伦尔送来的,是个绝世美女,只是这个美女年纪偏大,而且,是个寡妇,这不是赌咒皇上的吗?但他现在却不敢说。为了让自己的消息得来的光明正大,他让人悄悄把风声放了出去,同时,也能挑起一些自诩刚正不阿的御史诤臣的怒火,借此挑起事端,钱隽其实是整个事件全权负责的人,娜仁高娃公主的年龄以及孀居之事,他肯定都清楚,董进才这是想要钱隽难看了,若是能让皇上对他不喜,才更好呢。
董进才斟酌了一下言辞,然后说道:“北疆大营送来消息,说是呼伦尔的妹妹是乌云其其格公主,可他送来和亲的,却是个叫娜仁的公主,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永昌帝略有些不悦,呼伦尔刚开始提出是要进贡美女的,是董进才撺掇他要公主和亲,现在,娜仁公主退不回去,并且为了那个马场,还一定要想办法留下来,自己忽然把和亲公主赐给叔父,肯定会令人诧异,他正为难呢,董进才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见皇上不高兴,董进才心中窃喜,他继续道:“微臣还正疑惑呢,今早听到一句谣言,说是娜仁高娃乃是顺苏小王的姐姐,早就成过亲,丈夫还是被冒顿杀了的。”
“嗯,若是这一切属实,董爱卿以为该怎么办呀?”
“啊?这是真的?那经办的人,一个都不可轻饶,哼,这不是欺君之罪么?”
“且不说那些,眼下这烂局,该如何收场?”
“皇上,依臣看来,惩罚办事不力的官员,把娜仁公主退回去,严斥呼伦尔的大不敬,若是对方不肯将乌云其其格送过来,北疆停战的和议也废止不再执行,他现在腹背受敌,肯定不敢在皇上面前拿乔,我们不趁这时候拿捏他,还待何时?”
“可是如果这样,呼伦尔就算表面臣服,肯定心有不忿,或者他的麾下那些个部落头儿看他如此窝囊,转而投靠冒顿,那我们岂不又回到从前,要面对一个统一而强大的鞑子王庭?北疆边关再吃紧了。”
“吾皇不必忧虑,经过这三年的充分准备,我北疆大营厉兵秣马,已经是兵强将广,雄兵百万,别说对付刚刚统一草原的冒顿,就是所有的鞑子都过来也不怕,皇上,和鞑子议和,这事儿本来就很不靠谱,能和则已,不和,我们也不怕他们,让呼伦尔只管放马过来,我北疆英雄,定叫他们有去无回。”
永昌帝不由得热血沸腾,忍不住赞了一句:“好!这话朕爱听,董爱卿可有高招?”
董进才大着胆子走到墙上挂的堪舆图前,指着大黑山附近:“这个大黑山马场,现在就掌握在冒顿手里,而它真正的主人,乃是来和亲的娜仁公主的,我们不如趁此机会,拿下马场,然后强留娜仁为人质,今后,何愁北疆和西疆大军缺马呢?”
永昌帝听了不由一喜,这也算是一个好办法,不仅解决了自己眼下的尴尬,还能彰扬国威:“董爱卿可有具体的谋略?”
“皇上且听微臣细说,北疆大营经过三年刻苦训练,新组建的快马营已经有了很强的实力,宝剑锋从磨砺出,快马营不拉出来实际演练,如何知道他们是不是能够打得了鞑子?我看,这一仗,就交给他们,具体指挥嘛,就让北疆元帅麾下的刘自力当,此人谋略过人,北疆军营中的将士,没有不佩服的。”
沈明熙说服了仁亲王,两人一起返回来,永昌帝已经被董进才蛊惑得心动不已,他忍不住盘算是不是让北疆军将出击一次,把大黑山马场抢回来。若是能够成功,不仅彻底灭了呼伦尔的威风,说不定从此以后,乖乖俯首称臣,成为巨荣藩国,连冒顿都深受打击,再也不敢和巨荣拼火。
永昌帝禁不住沉浸在自己的美妙幻想中拔不出来,沈明熙来了,和皇上没说几句话,就发现昔日的小伙伴又犯了异想天开的毛病:“皇上,实战演练的确是提高作战能力的最好方法,可是不是先打打小仗,让将士适应适应,然后再打这个打仗呢?何况,大黑山马场处在冒顿、呼伦尔和巨荣三国交界,防备本来就特别严密,守将也极为凶悍,只适合智取,不适合强攻,若是让钱隽带兵攻打,还勉强有几分获胜的可能,其他人,我很不看好。”
董进才哪里肯放过和沈明熙作对的机会,他给皇上说:“沈大人身处京城,连北疆到底是什么模样都没见过,哪有资格品这个评那个?”
沈明熙说话,从来不会给人留面子,并且,刻薄起来,那话说的,比刀子砍人还令人难受,他答道:“皇上,微臣是见识少,出的主意都是馊的,哪里没臣还好说,凡是臣插手的地方,日子没有好过的,比如说漕运,若不是宁大人帮着收拾烂摊子,咱巨荣这南北交通,早瘫痪了。”
前年冬天,大学士宁林提出改漕运为海运,董进才受几个漕运官员的蛊惑,似模似样地写了一篇很长的奏折,给皇上建议这个建议那个,结果照他的办法来,最后海运没改好,漕运却几近瘫痪,永昌帝大怒,把宁林发配去做漕运总督,宁林刚去那两个月,几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人瘦得都脱了形,才把漕运理顺了,去年冬天,宁林不动声色开始了漕运改海运,现在成效卓然,不知为朝廷节省了多少银子,朝廷上下,都背后议论董进才,说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听到沈明熙提起漕运的事儿,董进才的脸涨成猪肝色,牙齿咬得腮帮子筋肉冒出,饶是他脸皮厚,此刻也是掩不住的恼羞成怒。永昌帝不耐烦地摆摆手:“就事论事!”“皇上,你好像忘了咱北疆大军和鞑子打仗,总是凭人多取胜,一般是四、五个打一个,新建的快马营,才两三万的人,可对面防守的鞑子兵,也有近两万的,什么时候我们的兵这么厉害,可以二对一了?建这个快马营最初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防止鞑子突袭,是专门救援用的,现在让他们当尖刀,别折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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