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金耀威的空降,周曼灵一点儿也不意外。
其实,深感意外的是金耀威,他怎么也难以置信,他的女儿就这样接受了她的妈妈,十多年来对她不管不问的妈妈。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近些年其实一直都盼望着,他们一家人可以团聚,可以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当然,他自知年轻的时候太绝情了,伤害了自己的妻子,哪怕周曼灵一时间不能消除对他的芥蒂,至少可以同在屋檐下相安无事也好。
他越老越期待一种源自家庭的归属感。
然而,周曼灵一下子就拥有了他一个人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还是在自己跟女儿闹了矛盾的当口,他又有一种很深的挫败感。就仿佛,他们夫妻间长达十五年的对决,他一下子输了一样。
金耀威是个天不破地不怕,唯独怕输的人,输给一个女人,尤其让他觉得自己窝囊。
金安安坐在一旁,倒是很大大咧咧地一副坐等好戏的样子,她曾经无数次期许过父母双亲相逢的样子,希望他们最终能化干戈为玉帛,但是,这会儿她竟有些不善良地想看看他们剑拔弩张的样子了。
没错,对于他们,她一定多少都有些怨恨的,没有一个孩子,不希望自己的父母恩恩爱爱的,他们之间的争斗,是她童年的梦魇,甚至是一辈子的阴影。
“回来怎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憋了半天,金耀威才冒出了这么一句,有些突兀,有些尴尬,也是,面对面说话的气氛,总是比在电话要直接。
周曼灵抬头以一种无畏看着他的眼睛,“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吗?”她要让他觉得她根本就不把他放到眼里,这是她的骄傲。
金耀威点了点头,冷冷地说,“好,很好,那么你总是为了安安的事情回来的吧,作为她的父母,我们是不是应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
早就预想到她是这种态度了,还是被气得肚子鼓鼓的,他不是飞过来跟她吵架的,他是想要跟她商量他们女儿十月份的婚礼的事情的,是的,第一次,他想要跟她商量他们女儿的事情了,因为这次他真的很无助。
周曼灵扯了下嘴角,露出轻慢地冷笑,他竟然要跟她心平气和的谈谈了。
十四年前她那么恳求他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说她跟厉南笙从来没有藕断丝连,也对那个男人到洛杉矶找她毫不知情,他竟不给她机会!
他拿着他们女儿的婚约攫取宏宇集团的股份的时候,他也没有要跟她商量!
这会儿,看到她顺利得到了女儿的谅解了,并且住进别墅里来了,跟女儿同在屋檐下了,他才想起来跟她商量?
好吧,她给他这个面子。
“好吧,金耀威,那么就谈谈好了,你打算要怎么做?”
“我不同意这门婚事,当初也是为了获取宏宇集团的股份才随口这么一说的,这一点安安是知道的,我金耀威再嗜血无情都不会以自己亲生女儿为代价去跟人交易吧,我没想到的是,这丫头疯了,竟然跟外面公布了婚礼的日期……”
金安安突然站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她的父亲,“对,我是疯了,也是被你逼疯的!”
“安安,你对爸爸有误解!”金耀威越发苦恼的就是自己的惨淡的微薄的爱得不到他爱的人的谅解!这辈子,也只有对他的小公主,才有这种想想就心尖儿发疼的感觉,“就算爸爸什么都失去了,安安也不能失去你,你懂吗?”
金耀威说这话的时候,眼眶都发红了,他真的动情了,最起码把他自己给感染了。
周曼灵轻笑了一声,宛若胜利的一方对失败者的讥讽,十四年的苦心栽培和宠爱,竟一下子化成烟变成风了,她知道安安是从骨子里恨他,就像当年她恨自己的父亲一样。即便她心疼自己的女儿,不想让这种恨伤到她,却在这一分钟,觉得痛快淋漓!——金耀威你也有今天!
“你自己知道,你自己做的那些事情……”金安安几乎是带着哭腔在说,她真的很不争气,本来是看父母的笑话的,却先把自己打成了内伤,“你不是很会玩儿吗?我是你金耀威的女儿,自然是青出一蓝更胜于蓝了,我比你玩儿的还精彩、还狠,这婚,我结定了!”
“好,好,”金耀威紧紧地握着拳头,他终于没忍下,开始发狠了,“你去结啊,我明天就去宏宇集团召开股东大会,我会凭着我手里的控股权,让封佑宸下台,甚至让他变得一无所有,你可以试试,封佑宸得不到他想要的,他会娶你?他不恨死你才怪!”
他所理解的男人,或者他认定了封佑宸如他一样是一头狼的话,他会冒险做一些事,比如为了大局牺牲掉爱情。那么他就让他大局不保!
金安安愣了愣,这就是她的父亲,号称宠溺她给她一切的父亲,为什么她爱哪个男人,对哪个男人有好感,他便不惜一切代价去毁了人家?他是太霸道独断了,还是太自私变态了。
可封佑宸不是崔恩敬,他是宏宇帝国的掌门人,他的兴衰关系到很多人的命运,同时也凝聚着很多人的目光,她轻轻地笑了笑,“你不会的,爸爸,你是那么要脸面的人,为了面子,打死你都不跟妈妈离婚,你会让整个商圈都指着你的脊梁骨说你巧取豪夺,出尔反尔吗?”她自认为她是了解父亲的。
金耀威只轻轻地,又无比悲怆地说,“女儿都没有了,我还他妈的要什么脸啊!”
金耀威这分分钟的认输,和挫败,让周曼灵有些意外,又有些感伤,无论你多么强大,多么强势,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可以把你制的服服帖帖的,而能让这嗜血魔狼忍着血淋淋的痛,拔下自己的獠牙和利爪,也许,唯有他们的宝贝女儿了。
“安安,”周曼灵不自觉地抽了下鼻子,“安安,好好跟你爸爸说话。”
金安安愣了一下,扭头看向自己母亲,眼泪一下子就迸了出来,这是她盼着多少年的,她的父亲也可以像别人的母亲一样相互眷顾,相互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