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嬷嬷从添香园回来后便是一副如丧考妣的神情,走路摇摇晃晃的,好似魂儿被小鬼勾去了一般。
“嬷嬷,您这是咋了?”葡萄关切地上前招呼道。
钟嬷嬷不吱声,径自朝自己的房间走过去,推开门进去后,咣当一下把门给关上,听那声音好似落了拴。
钟嬷嬷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没出来,午膳也没用。
晏晓梵主仆也不理会钟嬷嬷,该做什么做什么。
艾澜到了未时又去了哑姑那里学刺绣。
今日绣房突然忙了起来,说是二老爷一家快回来了,老夫人吩咐绣房加急为他们一家每人赶出一身衣裳,也算是全了她对二儿子一家的心意。
哑姑负责做的是二夫人胡氏和六小姐晏晓诗的衣裳。艾澜便在一旁跟着学如何裁剪,缝制,并画了许多绣娘们不曾见过的花样子。
海嬷嬷一直很反感艾澜日日来绣房跟着哑姑学刺绣,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这丫头不仅能够与哑姑心意相通,甚至连她的心思都能看得透,所以每次对上艾澜,心里都突突的,有种很邪乎的感觉。
不过,当她瞧着艾澜画出的花样子时,也不由地多瞄了几眼,不是多么复杂的图案,但胜在新奇有趣,老爷夫人们的衣裳自然是用不到那些花样子的,但小儿的衣服上若是绣上那些花样子,一准会受欢迎。
哑姑越发觉得艾澜是个奇才了,鼓励她将那些花样子绣下来。艾澜于是便坐在小板凳上,拿着个绣绷,认认真真绣起来,而哑姑会抽空指点她一二。
这么多天来,艾澜自己也做出了不少小东西,比如绢帕,荷包,袜子之类的。
艾澜做的第一双袜子,是月白细麻布的料,袜面上绣了简单的竹叶,因为没有松紧这种东西,她便在袜口上各自缝了个可以自由抽缩的抽绳,说实话,做出来之后她自己感觉做成了口袋,抽绳一拉一系就更像了。
不过当她将这双不伦不类的袜子送给哑姑时,哑姑激动得眼泪盈眶,将那双袜子拿在手里一遍又一遍地摩挲,仿佛那是件多么稀罕的宝贝似的。
之后艾澜又做了一双袜子送给宋嬷嬷,鉴于第一回的四不像,第二回的显然好很多。宋嬷嬷收到袜子时并没有什么表示,不过第二日甜杏去厨房取早膳时,宋嬷嬷让甜杏带了一包绿豆糕给艾澜。
艾澜因为练手时做了太多的绢帕荷包,自己用不完,便都拿来送人,大杂院的槐花和枣花,第二厨房的梨丫、石榴以及几个嬷嬷,每个都收到了艾澜的绢帕或是荷包。
槐花收到的就是荷包,且当着艾澜的面就拆开看了,一见是空的,便撇嘴道:“我道是你好心给我赏钱呢,原来是空的,真是白欢喜一场!”
枣花抿嘴笑,之后仔细看了艾澜送给她的绢帕,赞道:“二兰,你真不愧是拜了哑姑为师,短短几日你这绣活就超过我了!”
槐花听了也不禁细看了荷包上的绣花,再次撇嘴:“就这样的拙劣技巧也敢拿出来送人,若是内有乾坤也就罢了,偏偏……”
艾澜一把夺过槐花的荷包:“你不要就还我!”
槐花当即不乐意了,又将荷包抢了回去,嘟囔道:“这送了人的东西哪有再要回去的道理,小气!”说着,做了个鬼脸跑开了,虽然这丫的嘴上尖酸刻薄,其实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绣房内,艾澜正按着自己画的长毛小白狗玩绣球的图样绣着,她现在只会最简单的刺绣针法,图样巴掌大小,绣得倒也快,一个时辰后便基本绣好了。
绣完后,哑姑看了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教了她稍微复杂一些的针法,并让她用新的针法将这副图样再绣一遍。这个算是课后作业了,艾澜打算拿回梵语居再绣,与哑姑打了一声招呼后便回去了。
艾澜知道钟嬷嬷还在屋里做激烈的内心斗争,一时半会儿不会服软,便决定在外头多溜达一会儿,于是便朝外院后头的那片竹林走去。
虽然梵语居前边也有一片竹林,但与外院后头的那片竹林相比还是小得多。这片竹林虽然也算是侯府一景,但因为地处偏僻,平日里还是很少有人来的,当然,除了那些迷恋冷平管事的花痴们以外。
艾澜今日来得也是不凑巧,才从长廊拐过来,就发现竹林深处的凉亭内有个人影在,正是冷平。
艾澜二话不说掉头就走,却在掉头的一瞬间眼角的余光正好看到冷平猛地一拳打向了凉亭内的一根圆柱。艾澜不由地停下脚步,靠着长廊的围栏双收环胸看过去。
冷平打了一拳不够,又接连打了好几拳,且不说那凉亭的柱子有没有被打出裂缝来,他自己的拳头好似已经血肉模糊了。许是打得拳头痛了,冷平停下来,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冷不丁侧脸瞄了一眼,这一眼好死不死地就瞄到了艾澜。
艾澜也不回避,似笑非笑地看过去。
冷平有一瞬的怔愣,紧接着便装作不经意地别开眼不再看艾澜,并不着痕迹地收起自己的那双正在流血的拳头。
这是打算要无视她吗?
艾澜本打算回去的,但念头一转直接跨过长廊朝凉亭走了过去,她不是好管闲事的性格,走过去是想了解一下情况,虽然外院的管事与她们内院的不搭嘎,但侯府管家的权利还是很大的,而冷平这少年一度被认为是下一任管家的候选人。
离得近了,艾澜便能够感受到冷平满腔压抑不住的怒火,而那个让他发怒的人正是管家刘大梁。如果艾澜没记错的话,上上回她遇到冷平时,冷平也是因为刘管家的刁难而愤愤不平,但又不能发作出来只能忍,实在忍不住了才到竹林内去清心的。
冷平察觉到有人走近,回头一看是艾澜,当即便瞪了艾澜一眼,还没等艾澜近前便开口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赶紧回去当你的差!”
艾澜不理他径自进到凉亭内来,在冷平的怒目瞪视下,检查了那根被冷平打了好几拳的柱子,发现柱子没裂,只是上头沾了些血迹而已。
“你这小丫头好没规矩,我让你离开你没听到吗?”冷平的声音很低沉,刚才用拳头打柱子时没觉得,这会儿疼痛一起汇聚过来,直朝心头里钻,他的额头已然沁出了一层冷汗,藏于袖中的双拳还在朝下滴着血。
“柱子何其无辜,你何不朝当事人的脸上打几拳试试?”艾澜淡淡地扫过冷平的那双滴血袖口,直接从袖内抽出两方绢帕扔到石桌上,正是她之前练手的成品。
冷平皱眉扫过那两方绢帕,阴沉道:“你一个姑娘家怎能随意将自己的绢帕之物送给外男?简直……”
“打住,你爱用不用!”艾澜刚想收回来,却见冷平已经伸手去拿了那绢帕。
绢帕样式很简单,只用靛蓝丝线锁了边,并在四边上各绣了两道平行的直线,别人家姑娘绣花都有个意境寓意啥的,也不知这么几条杠代表着什么意思,不过,这几条靛蓝色的杠却意外地让冷平觉得不难看。
冷平自己利落地将双手都包扎好了,显然以前没少干过这事儿,之后便是默不吭声,但心里难以压抑的那种愤恨却不知何时消去了。
艾澜平时不觉得自己绣的绢帕如何别致,但如今被冷平包扎在手上时她却觉得那绢帕简洁明快又大方,正适合男子使用,于是也在一张石凳上坐下,试探着说道:“冷管事,听说你手底下管着侯府的几家重要铺子,其中有一家就是专门卖绣品的,你说我这绢帕能值多少?”
冷平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当这丫头多好心呢,原来是想找他拉关系挣钱花,于是皱眉颇显不屑地看了包扎在手上的绢帕一眼,说道:“就这拙劣的技巧,不伦不类的图样,白送都没人要!”说着便下意识地睨向艾澜,见艾澜冷下脸时,心情莫名地轻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