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得慢,一路上顺遂无事,晏晓诗不时掀开车窗帘朝外张望,而后与艾澜和晏晓梵说着话,倒是将晏晓婉冷落在一旁。
晏晓婉并不在意,就连想喝茶都是自己从提了茶壶倒的,也没有借机使唤艾澜。
起初马车外还是相对安静的,车轱辘转动的嘎吱声清晰入耳,越挨近惠灵寺,路上也便越热闹,有很多人家是早一步来的,艾澜顺着晏晓诗掀开的车窗帘朝外瞄了一眼,侯府人马的前头,已然排了一串长长的车队。再朝远处看去,便瞧见惠灵寺掩映在半山腰的翠云绿盖之间,灰墙墨瓦,飞檐迭起,没有印象里皇家寺庙的那种明黄扎眼之色,但却庄重肃穆,隐隐的可以听到庙里传来的木鱼之声。
“六妹妹,我劝你还是赶紧放下窗帘,咱们可是侯府的小姐,这般没规矩的举动最是要不得,免得被人诟病笑话!”
晏晓婉一边喝茶,一边说道,明明是一番劝诫人的话,经她一说便带了几许讽刺刻薄的意味。
晏晓诗讪讪地放下窗帘,嘟着嘴:“晓得了!”
晏晓婉轻蔑一笑,转而继续喝茶,晏晓梵和晏晓诗或许察觉不到,但艾澜却是一清二楚,在晏晓婉平静的背后,她的心里正兴奋着,低敛眼睫掩映下的美眸亮得惊人。
马车本就行得慢,这会儿就更慢了,到最后直接停了下来,甜杏贴近车窗口回话,说是前头的车队堵住了。
晏晓诗在车里呆得无聊,便在不停地嗑瓜子吃点心,晏晓婉见了,嘴上不说,心里却嫌弃得很。
晏晓梵端坐在马车内,只偶尔品一口茶水,这次算是她第二次出府,还是有些紧张的。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婴孩的啼哭声,是四少爷在哭,而且没有停止的打算。
老夫人听到了,不由地拧起眉,四少爷才六个多月,按她的想法是不打算让四少爷跟来的,但侯爷坚持,说是四少爷身体弱,趁此机会让他感受一下惠灵寺的灵气,以保平安,为此还让吴姨娘跟了来。
“袁嬷嬷,去瞧瞧四少爷到底是怎么了?”这也哭了有一盏茶的时辰了,孩子的嗓子哭哑了不说,还吵得她脑仁疼。
袁嬷嬷很快便回来,说是不清楚原因,怎么哄都哄不好。
陈氏听了,心里很是高兴,吴姨娘这贱人在来之前还抱着孩子在她跟前炫耀,与侯爷说话时,那声音都能嗲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也不想想自己都多大岁数了,还在那扮娇装嫩,恶心!
二夫人胡氏在老夫人面前向来是个嘴笨的,她也深知老夫人对她有成见,这会儿端坐着,尽量不出声,以免说错话惹老夫人生气。
老夫人见两个儿媳妇都闷不吭声的,心里有些不悦,便道:“过去跟吴姨娘说,不行就让她带着四少爷回府,赶紧找个太医看看,说不准是哪里痛了痒了!”
待袁嬷嬷再次回来时,眼神为难道:“老夫人,吴姨娘说以前四少爷也是啼哭不止,那时只要二兰抱着四少爷便会安静下来,吴姨娘请求老夫人让二兰到她们的马车上去安抚四少爷!”
袁嬷嬷真不知这吴姨娘是怎么想的,既知二兰当初帮过四少爷,为何在乞巧节上又故意针对二兰,那时的情形可不是一句玩笑就能带过的,她能感觉得到,那时的吴姨娘是想置二兰于死地的。
老夫人也与袁嬷嬷想得一样,但为了让四少爷不再啼哭,便挥手道:“你让二兰过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嬷嬷找到艾澜将情况说了一遍,晏晓梵和晏晓诗均很惊讶,而晏晓婉的眼神内闪过一抹流光,稍纵即逝,下一瞬便见她蹙紧眉头,眼神里满是担心:“袁嬷嬷,四弟到底怎么了?”
袁嬷嬷道:“这个,奴婢也不清楚。”说着又看向艾澜。
“奴婢去瞧瞧吧!”
艾澜下了马车,袁嬷嬷指了吴姨娘所乘坐的马车的位置,艾澜自己走了过去。
吴姨娘见艾澜来了,急忙将四少爷递过去:“二兰,你快抱抱四少爷,四少爷一直啼哭不止,我已经没办法了!”
艾澜接过孩子,发现这孩子明明已经六个月了,但体重却很轻,除了皮肤比原来白了点,身上根本没几两肉,只能相当于人家正常孩子三个月那么大。
说来也怪,那孩子在吴姨娘怀里挣扎哭得厉害,一被艾澜抱着,立时就不哭了,睁着黑亮的眼睛看着艾澜,小鼻子一抽一抽的,脸上挂着两道泪痕。
艾澜一摸孩子的屁股下的尿布,眉头跟着就皱了:“四少爷尿了,可带了干净的尿布?”
乳娘一听,急忙道:“带了,带了,奴婢这就给四少爷换!”
趁着乳娘替四少爷换尿布的当口,吴姨娘笑着对艾澜道:“二兰,这回多亏你了,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四少爷一直哭,嗓子都哑了……”说着眼圈便红了,急忙用绢帕擦拭眼角。
“奴婢也没做什么。”艾澜坐在马车靠右窗一侧,右手的食指还被四少爷的小手攥着,咧着小嘴冲艾澜笑。
乳娘一边麻利地替四少爷换尿布,一边道:“姨娘,四少爷想是喜欢二兰姑娘呢,以往奴婢替四少爷他换尿布,四少爷都会蹬腿哭上一会儿的,今儿个却很乖呢!”
吴姨娘也笑着应是,但心里却气恼不已,她的儿子不亲她却亲一个卑贱的丫头,原本她很是心疼儿子,可这几个月来,儿子不是发热就是拉肚子,晚间也闹腾得厉害,直把她的满腔慈母温情耗得所剩无几,若非儿子能保证她和女儿在侯府的地位,她甚至不想多看儿子一眼!
吴姨娘一边摩挲着自己那涂了蔻丹的纤纤素手,一边看着自己儿子只不过是握着艾澜的一根手指都能乐半天,心里很不是滋味,更是想不通。
不过,有一点她很明白,自己和女儿都对这丫头厌恶得很,这回定要让这丫头吃尽苦头,便是不能杖毙,也要将她发卖出去!
艾澜也没有特意逗四少爷,但四少爷就是喜欢她,不时咯咯直笑,就连乳娘喂奶时,他也要抓着艾澜的手指。
另一辆马车内,老夫人舒展开眉头,不由地说了句:“二兰这丫头倒是个能干的!”
陈氏早就对艾澜痛恶至极,自然不会接话,反倒是一直沉默的胡氏笑着道:“母亲说的是,我也是挺喜欢二兰这丫头的,诗儿那丫头成日都黏在二兰身边,便是回到家也是十句有九句都在谈论二兰!”
老夫人点头:“是个好的!”
陈氏在心里冷笑,老夫人这是没见识到那丫头威胁人时的狠劲,那简直就是阎罗煞鬼!
过了半个时辰后,马车再次缓缓动起来。卯时出发的,待到了惠灵寺已经是辰时二刻了。
前来烧香拜佛的香客很多,好在武安侯府提前与寺庙里的管事僧人预约了客房。
巳时正,侯爷领着家人在特设的祭坛前焚香祭拜,又聆听高僧讲了一个时辰的经法,然后在寺里用了的素斋。
许是寺庙坐落在山里的原因,寺里虽没有冰块,但却比侯府里要凉快许多。
用罢素斋,除了老夫人觉得困乏在客房歇息以外,其他人都在苍生庙附近随意走动欣赏寺里的景致。
因为有艾澜看在身边,四少爷便不会啼哭,吴姨娘便向老夫人请求让艾澜与乳娘一起在客房照顾四少爷,老夫人担心四少爷在寺庙啼哭会扰了佛门清静,届时丢侯府的面子,便同意了。
晏晓诗原本打算找艾澜一起去寺庙后头的莲花池许愿的,如今艾澜却被叫去照顾四少爷了,心里很是不忿,吵着要与艾澜呆在一起。
艾澜想,若是晏晓诗留下来,那接下来吴姨娘的计划就无法实施了,为了让吴姨娘放心地实施计划,她必须支走晏晓诗。
“你与你二姐姐一起过去,回去后我做好吃的给你吃。”艾澜在晏晓诗耳畔哄道,晏晓诗虽不情愿,但想到有好吃的也便答应了。
于是,晏晓梵和晏晓诗并甜杏香果几人去了莲花池。
吴姨娘见晏晓诗走了才暗中松了一口气。
陈氏和胡氏去寻其他官家的夫人们聊天品茶去了,吴姨娘说要去替晏晓婉求姻缘签,晏晓婷、晏晓蕊和晏晓玉也很感兴趣,于是几人便一起去了。
三间客房,里头最大的一间是供老夫人使用的,此时老夫人正在睡午觉,闫嬷嬷和袁嬷嬷守在房门口,丫鬟们都去莲花池许愿了。
而最外头的一间小一点的客房是四少爷在使用,如今房里只剩下艾澜、六个月大的四少爷以及四少爷的乳娘。
这时,乳娘解开衣衫喂奶,四少爷有些困了,吮吸着奶水时,眼睛已经闭上了。
艾澜见状说了声要去如厕,便离开了房间,乳娘担心艾澜会就此跑出去玩不回来了,便急道:“二兰姑娘,你如厕后一定要过来啊,四少爷见不到你会哭的!”
“放心吧,我会回来的!”艾澜头也不回地说道。
乳娘有些担心,万一二兰不回来可如何是好,于是不时地朝外头张望,但也不忘吴姨娘交代她的事情。
艾澜不多久便回来了,乳娘见到艾澜后松了一口气,她手里此时正拿着一套扶栏的绫绸小衣裤,一看就知道是四少爷的。
“瞧我这笨手笨脚的,刚才喂奶时不小心将奶水洒在四少爷的衣服上了,四少爷皮肤最是稚嫩,我担心他会因此起奶疹,所以想要替她换一身新的!”乳娘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小衣裤,以为自己表现得很自然,却不知她的一切想法皆在艾澜的掌控之中。
乳娘正欲解开四少爷的衣服,忽然眉头一皱,抱着肚子就蹲下身。
“你怎么了?”艾澜好心地问了一句。
“没怎么,就是突然觉得肚子里一阵绞痛,想如厕,二兰姑娘,剩下的可否拜托你来做?”乳娘捂着肚子痛苦地问道。
艾澜自然是答应了,乳娘急火火地跑出了门,走时还不忘帮她把门给关好了。
艾澜走上前,看着熟睡中的孩子,心里有些同情,若是这孩子以后知道他的亲娘拿他来陷害别人,不知会作何想?
艾澜伸手去解孩子的衣服,很不意外地在衣服里头发现了一把锋利的小匕首,她微微一笑,手一动,那把匕首便飞上了房顶的房梁内侧,而她的手里同时又多出一样东西来,以布层层包裹的长条形状,与刚才的匕首很像,她刚拿在手里,房门便被人从外头踹开,只见吴姨娘领着侯爷站在门外,而刚才出去如厕的乳娘此时正跟在吴姨娘的身边,见艾澜手里拿着的东西,突然大叫一声:“你,你拿着匕首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