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果然是个高手！”陶成眸光一亮，似是讽刺般地看向店小二。
店小二摸了摸鼻子，仍是一脸冷漠。
可他的神情分明写满了不可思议。
的确该不可思议。
能完成如此壮举，足以说明其实力之强悍。
可这样的人，面对侮辱为何会如此坦荡？
不怒不恼，甚至始终面带微笑。
拥有力量的人往往都很可怕，因为强大的力量足以让他们随心所欲。可林梵却能如此平和，如深井，如阔海。
却更好似黑夜。
冬日的夜。
一眼望不到尽头。
只有黑暗纠缠，理不清，剪不断，好似人的忧愁。
可冬来，难道不意味着春之将至？
店小二攥紧拳头，却又放下。
冰冷的心似乎也被融化些许，他忽然很想跟林梵聊聊。
因为他们都是孤独的人。
孤独的人看起来往往都很冷漠，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冷漠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怎样火热的心。
脆弱的火。
无风都易熄灭。
店小二的心拧在一起，因为林梵动了。
他不得不动。
毕竟夔牛已经到了。
可就在最后一刻。
夔牛停下了。
它在距离林梵只有一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雷声轰鸣，电光闪烁。
死灰色的皮毛下流转着闪电的银纹。
天地运转，玄妙不可言。
只一眼，整个人都要坠入其中。
林梵终于明白，当年黄帝为何能完成如此壮举。
也终于明白夔牛的皮有多么难得。
“哞——”
夔牛仰天长啸。
滚滚乌云之中，雷霆激荡，蠢蠢欲动。
空气似乎都能将人麻痹。
天阴下来，总会让人感到压抑。
可随着夔牛的一啸，无数座大山齐齐压下。人若木桩，半截身体都被生生砸进地下。
“主公，这是……”
黄忠的手止不住的微微轻颤，连呼吸也变得粗重。
可他眸中的战意依旧汹涌，甚至连那箭尖般闪烁的光都未退散。
这道光冲天而起。
不灭不消。
林梵点头，淡淡道，“没错，就是衍神境。”
体至气生，气极衍神。
衍神境才是真正的分水岭。
化气境虽强，仍是人的范畴。
可衍神境，名中带神，已经开始超脱。
“它是衍神境，只不过因为他还是幼年期，当它成年的时候，就会成为真正的仙。”林梵如此说着，可他眸却死死地盯着夔牛。
正如夔牛此时亦盯着林梵。
何等清澈的眸，好似一眼泉眼，涓涓清泉会在此滚滚而出。
这的确如水做的眼。
水汪汪的，有着说不出的柔情。
可恍惚间掠过的闪电，似乎在证明，这不是一只普通的牛。
它当然不普通。
所过之处皆是半径三尺的圆坑。
坑面圆滑，平整。
就像人为修缮的一般。
这样的怪物，怎么会普通？
可说来也怪，它偏偏就普普通通地站在林梵身前。
普通得不能普通地吸气、喷出。
一边冷静，另一边却轰然爆发。
老板娘终于追上毕方的速度，虽然其代价是五个修士的死亡。
毕方见老板娘扑来，“嗷——”的一声锐啸，卷翼而起，热浪拂面。
老板娘眸中无惧，只有一团火焰熊熊燃烧，她狂傲，不羁。
“世人都怕你们妖族荒兽！我今天就要手撕了你，以证我人族之威！”老板娘怒喝一声，手浸流光，宛若一团火焰，冷冰冰的火。
可这火焰势头极高。
她一把抓住毕方的羽毛，露出了它青色的皮。
纯粹的青。
青得透亮，反射着金属的光泽。
毕方的反应极快，它猛一翻身，飓风怒起，猎猎作响。
而它则露出了那锋利的锐爪，未触地，却惹得一阵风啸。
一爪撕破空气！
何等恐怖的力量！
要知道，寻常鹰隼的爪子都可以轻易抓裂野兔的头骨，那这上古荒兽毕方，其力量不知有多么恐怖。
可老板娘落地起身的一瞬，便再次冲向毕方。
没有丝毫戒备，也没有任何防守。
仍是赤手空拳地冲向毕方。
“老板娘，你等等我！你要是这么死了，我儿子就没娘了！”胖子惊慌大叫，跃身追向老板娘。他的手中握着一柄方天画戟，寒光烁烁照在毕方的赤羽之上。
居然也是一开皇境的法宝。
“杜良，没想到你真是个男人！”陶成暗暗点头，这杜良虽讨人厌，可至少有一个男人的担当。
陶成咬牙，神情逐渐变得坚定。
他居然也冲向毕方。
“都是不要命的疯子。”店小二冰冷的眸似乎多了些什么，未经犹豫居然也一跃而起。
“连孙驼子都上了，咱们还有什么不动手的理由？”
“兄弟们，上！”
“干掉毕方！为了山宝！”
“为了老板娘！”
毕方的身躯却仍无比巨大，一动一颤之间尽是无可阻挡的烈风。
金瞳灿灿，野性十足。
不过更令人恐惧的是它摄人的戾气。
但倘若众志成城，人的力量就强无止境！
“林梵！”
林梵忽的一惊。
在这里不会有人叫他林梵。
孙菁菁会叫林梵哥哥。
黄忠会叫主公。
而旁的人，根本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莫非是老鬼？
林梵有着说不出的欣喜，在此关头，若是老鬼恢复神智，的确是一大助力。
可放眼望去，只有萧萧黄沙。
簌簌的飞。
满目满眼，除了灰色就是黑色。
皆是与死亡相近的颜色。
唯独不见老鬼。
“是你？”
“是我。”
“你认识我？”
“你却忘了我。”夔牛摇了摇头，眸中似有怒火在涌动。
“我该记得你？可我喝过忘情，怎么能记得住你。”林梵叹息，缓缓摇头，可他的目光却似乎低至地府深渊。
“忘情？”
夔牛的声音浑厚，字正腔圆，居然是很好听的声音。
这的确让林梵隐隐有一种熟悉感。
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就像他永远都不知道那个倩倩背影究竟是谁？
他追逐了百世，皆不能得。
可她，究竟是谁？
林梵道：“就是世人所说的孟婆汤。”
“孟婆汤？你怎么会喝这种东西！”夔牛眸光一动，急促道，“还有你的修为怎么退步到如此境界？”
“可能是为了超脱？可能是为了逍遥？”
林梵微笑，目光中却饱含悲哀。
无论谁看了都忍不住落泪的悲哀。
顿了顿，林梵惆怅道，“可能是为了忘记什么……”
“可能是为了忘记什么。”夔牛重复，其声音似乎有一丝欣喜，“那你成功了！”
“是。”
林梵哭笑不得。
他似乎什么情绪都不对。
“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夔牛的目光逐渐凝固，最后如剑一般指向林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