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梵愣在原地。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在烈火的炙烤下更加腥臭难忍,放眼望去尽是黑色的焦土,血液凝固在泥土之中。火焰将血液烧干,大地龟裂,就像伤口一样狰狞。
风,急速掠过。
天火,在空中肆虐。
“原来如此。”林梵终于明白夔牛的话,地府原来早就乱做一团。之前看过的平静祥和,不过是无数鬼怪连同林梵一起所做的白日梦。
鬼遮眼。
而且是范围如此之大的鬼遮眼。
若没有六耳猕猴,林梵不知道何时才能看到真正的地府。
林梵看向不远处熟悉的身影,隐隐猜到了什么。
这个阴谋开始的太早,早到他意想不到。但林梵知道,这一切并不简单。六耳猕猴之所以能破除封印,还是有人在暗中帮助。而且这人是谁,林梵也有自己的猜测。能拥有如此实力的,林梵只想到了两个。
老鬼和孟婆。
虽不知为何,但孟婆一直以无私的心态给予林梵帮助。记忆的大门被打开,林梵也回忆起越来越多的事情。只是目前来看,他的确与孟婆没什么交集。正是如此,林梵才越发糊涂,他想不明白孟婆为何会冒着生命危险来帮助自己。
“贫僧输了吗?”地藏王菩萨未有怒容,当然也没有笑意。他面容平静的就像凡间雕刻的石像一般,只有谛听抵抗不住六耳猕猴的威势,委屈地蜷缩在地上。
“输了还不承认?你这个秃驴,真是让俺不耻!”六耳猕猴傲视天地,似乎为了自己打破鬼遮眼而得意。
地藏王菩萨眸中无光,却将所有光芒一并吞尽,“你说贫僧输了,贫僧输在了哪?”
六耳猕猴没说话,只是举起手中的金箍棒,又指了指天空。其意不言而喻。
“鬼遮眼不是贫僧所施,但贫僧的净莲却重伤了施主,试问贫僧输在了哪?”
六耳猕猴顿了一瞬,不过随后又大笑道,“这个不算你输,但俺从你的封印中逃了出来,那是不是你输了?”
“施主又错了。是贫僧封印了施主,施主只是逃犯,而且无论如何,施主都被我困了五百年,这难道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情吗?”地藏王菩萨一字一顿,语气没有半点波澜。
六耳猕猴气得牙根痒痒,刚要破口大骂,便听地藏王菩萨淡淡道,“五百年过去,施主的修为并没有提升多少,所以这封印并非施主本人所破,难道这是施主开心的理由?”
“气死俺了!俺就说最讨厌你们这些佛门的秃驴,磨磨唧唧磨磨唧唧,俺总有一天要打上灵山,把你们全部杀光!”六耳猕猴哇呀呀地叫着,伤口崩裂,金箍棒却化作了漫天光影,劈头盖脸地打向地藏王菩萨。
“施主若执迷不悟,那便休怪贫僧了。”
梵音大盛,佛光普照。
地藏王菩萨一掌推出,遮盖了整片天空。空气怒涌,万物颤栗不敢移动分毫。这一幕,让六耳猕猴想起了五百年前!
那个噩梦般的回忆!
“俺不信!俺要杀了你!”
“轰”!
沙尘四起,滚滚升起,如阴霾般笼罩了半个地府。
一片模糊不可见,唯有六耳猕猴的金睛火眼愈发闪亮耀眼,明晃晃的亮起在黄土之中。六耳猕猴猛一震臂,金箍棒便张开血盆大口,无穷无尽的黄沙被其吞入其中,金箍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扩大。
地藏王菩萨不理不问,仍是一掌自空中沉落,无与伦比的威势,好似只一掌便可扫平整个地府!
“嘭”!
一阵铿锵,六耳猕猴的金箍棒抵住了下落的佛掌。一金一红二色光芒,如同波浪般在碰撞中向外扩散。
红光所及,灰飞烟灭寸草不生。
而金芒普照之地,尽皆中正平和,梵音四起,净化一切污秽。
“再来!”六耳猕猴不服,拼命挥舞着手中的金箍棒!
山河破碎,大地破碎,甚至连虚空都被六耳猕猴一棍敲碎,可地藏王菩萨白皙的手却没有收到一点伤害,甚至还是六耳猕猴略占下风。
“轰隆”!
两者交错,宛如末日。
惊天地泣鬼神。
在这重音之中,秦广王蒋跪俯在地,逆血喷涌,“不行……我要禀告上面……佛门的人要犯我道教……”
秦广王蒋知道,当务之急并非从地府跑出的六耳猕猴。说破天他只是一个魂魄,在凡间和天庭能发挥的实力不足三分之一。哪怕六耳猕猴再强,也不是当初的齐天大圣。对于整个天庭而言,地藏王菩萨就像一柄利刃般横在身前,在此情境下,天庭随时都有覆灭的风险。
但地藏王菩萨仿佛发现了秦广王蒋的异样,阵阵气浪开始有侧重地轰向邺都,也就是秦广王蒋所在的区域。
阎罗十殿尽皆毁坏,用于审判的各种灵宝也遗落在废墟之中。
邺都,乃是地府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方。它让死气沉沉的地府有了一丝“生气”,也正是此地让初到的鬼魂有一种恍惚感。
我们是否并未死?
黄泉路的种种实际上只是一个梦?
如今梦醒,自己便来到了人味十足的都城。
当然,这都是错觉。
无论邺都有多么像凡间的都城,这都是阴曹地府,所有的魂灵也再没有回头的可能。珍重的,喜悦的,亏欠的,无法释怀的,最终都会烟消云散。
但就是如此繁华的邺都,此时却瓦砾纵横,鬼哭狼嚎,俨然一副残败之景。
金色的浪潮带着佛光,垝垣残壁,回荡着诵经之言,它们所淹没之处,鬼魂便在一瞬被超度。甚至连秦广王蒋都被惊涛掀起,血液流淌不止。判官崔珏手持判官笔,舞得妙笔生花,可无论多么强的力量都只能抵挡一时。佛光注定要落下!
“嗯?”地藏王菩萨的嘴角微微抽动,虽然只是一瞬,但他的脸上的确存在过表情。他平和深邃的目光看向林梵,“有趣。”说着,他的另一只手便抓向林梵。
缩地成寸,碾碎虚空。
地藏王菩萨的手没有任何阻碍地抓向林梵。
追风,乘风,神通幻翎。
仅仅一瞬,林梵便爆发出他所能及的最强速度,若是没有突破衍神境,恐怕他的身体都要被硬生生地撕裂。可现在,空气爆裂,如穿云一般,巨大的气浪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双眼之中一片模糊,耳中只有混乱的风声。
林梵虽然以身法为傲,但他从未爆发出如此惊人的速度。
甚至超出了林梵自己的想象。
可地藏王菩萨实在是太强了。
林梵在他眼中连蝼蚁都算不上,他的手便要握住了林梵。
“混蛋!”六耳猕猴拼尽全力打开地藏王菩萨的右手,脚踩筋斗云,金箍棒变得长不可见其尽头,劈得风起云涌,空气发出雷动般的轰鸣。
没有任何东西能挡住六耳猕猴的金箍棒!
唯有地藏王菩萨的宝相佛体!能将地府搅得天翻地覆的金箍棒却只能在这身体上留下一道白痕!
但这一棍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强大,将地藏王菩萨的手带向与林梵截然相反的方向,否则这一击地藏王菩萨便要得手。
“施主毕竟不是当年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这若是真正的金箍棒,哪怕以贫僧的佛体也不敢硬抗。”地藏王菩萨摇了摇头,声音之中蕴含天威,这才是真正的大能,字字真言,连天道都要退让三分。
一边说着,地藏王菩萨一边毫无忌惮地抓向林梵。
“秃驴!有种冲俺来啊!再困俺五百年!”六耳猕猴这个气,若不是留着有用,他根本不会顾及林梵的死活。可事出无奈,哪怕是桀骜一生的六耳猕猴也只得出手护住林梵!又是金箍棒,在筋斗云的加速下,这一棍的力道更加猛烈!
“嘭”!
没人能想到。
六耳猕猴的一棍居然能将地藏王菩萨打翻过去。而且在地藏王的右臂上,显然多了一道尺余的淤青。
一棍之威,恐怖至极!
林梵鲜血喷涌,他仅仅衍神境的修为,在这般大能手里根本不够看,所以一招一式的余波便让他丢了半条命。若不是一路修行基础牢固,林梵恐怕已经惨死在了半空中。
“哦?”地藏王菩萨不怒自威,他此时仍是面无表情,可给人的感觉却从深不可测转变成了愤怒难捱!宝相庄严,目光中却带着一股摄人的极寒。“居然能伤了我?”
不说贫僧,而称我!
林梵隐隐感到一丝不妙。
他的五脏六腑都被搅乱一团,幸好有青木大神通在,他才能勉强吊住一口气。
“老秃驴!俺要是全盛时期,你敢跟俺单挑?”六耳猕猴猛地一甩金箍棒,漫天火光飘落,而金箍棒的棍身已经狰狞地显露出岩浆裂纹,他大笑,“不过无所谓,哪怕是现在,俺也能打得你满地找牙!”
“那就试试吧!”
一掌生花。
莲花。
只见地藏王菩萨右手一拧,虚空中便绽放了无数莲花。尽是洁白的净莲,看似柔美实则威力无穷。刚刚就是一朵净莲重伤了六耳猕猴,可如今这净莲却密密麻麻的漂在空中,数都数不清。
花瓣透亮,芳香四溢。
每一片花瓣上都端坐着一个正色的僧佛,他们吟诵佛经,佛光大绽,绽放在他们的手掌。
——而这手掌之中,正是无穷无尽的莲花!莲花圣洁,佛僧打坐在花瓣之上……
六耳猕猴的火眼金睛瞬间亮起,血红的光芒不似火焰。
只看了一眼,六耳猕猴便感到身后冒出一股寒意。
因为没有一朵莲花是假的,也没有一个僧佛是虚影。这一切异景居然都是因为地藏王菩萨高深莫测的佛法!
“老秃驴,实力跟五百年前一样不堪!”六耳猕猴扛着金箍棒,满不在乎地扬起面带笑容的头,高傲的头!
随着净莲的不断逼近,整个虚空被完全封锁。无论如何逃遁,都会被这一掌打中。
可六耳猕猴根本就没准备逃!
他等待着,耐心的等待。
只要地藏王菩萨的一掌到达,他哪怕拼了命也要把它给砸回去。
“有一个名字,将烙印在你们的脑海,它让你闻风丧胆,让你畏惧害怕,但它却会如梦魇般死死缠住你。”
“这个名字会令天地都颤抖!”
“不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而是六——耳——猕——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