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深到极致后,东方反而露出一抹白。
就像雪一样的白。
事实上,这一天也真的下了雪。
鹅毛大雪,肆意飘舞。
它下得又密又急,好似人的落寞一般,挥之不尽,多得迷眼。
冷风如刀,以天地为砧板,以众生为鱼肉。
此中残酷程度,可见一般。
在风雪中,马兴言狰狞的笑着,他相信自己一刀便可以将牧北斩成两段。想到能解决玄龙府的渣滓,马兴言便感到浑身上下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他的刀很重,足足有五百斤,可这对于马兴言而言,却顺手的很。
他的力气很大,而且又是居高临下的蓄势一击。
马兴言甚至觉得,他从来没有如此强大过!
他想的都没错,只是他忘了牧北的反应能力。虽然是仓促应战,但牧北还是在一瞬间有了变化。所谓的斩首一式只是个幌子,完完全全的虚招。趁此期间,牧北已骤然拧身,整个人居然出现在马兴言的身体右侧。
马兴言面色大变!
冷汗在一瞬间便沁满了额头!
他的这一刀只有一个破绽,就是自己的右肋。
马兴言本以为牧北无论如何都无法攻向自己的破绽,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没能想到牧北居然能在空中强行变向。
空中无处借力,可牧北只凭借自己的身体力量便能如此!
马兴言慌了。
这牧北的身法究竟强悍到怎样的地步?
接着,牧北出刀。
血影刀第二式切腹。
冰冷,透寒。
杀机内敛!
马兴言也强行变招,可斩首大刀毕竟太重,尤其是刚才的力还没能收回,所以他的身体便忍不住一滞。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有时候一瞬即是永恒。
牧北笑了。
马兴言看不见牧北的脸,却听到了他轻蔑的声音。
接着,马兴言便感到气门打破,一股异常冷厉的利刃毫无阻碍地插进了自己的身体。终于,迟来的斩首大刀还是将牧北逼退。
但牧北的刀气已迅速侵入马兴言的身体。
“你的刀,居然又霸道了几分。”马兴言的眸中都要滴出血来,神情之中愤怒难掩。他的双手轻微颤抖着,气血太热,连马兴言自己都压制不住。他此时就像一只受伤的猛虎,随时都会给出致命一击。
牧北不语,只是将血影刀一转。
顿时,所有的血液都化作一道流光钻入血影刀之中。
以战养战,牧北一直在用敌人的血来养刀,所以他的刀才会如此霸道,杀气磅礴。
微微俯身的马兴言逐渐挺直了背,手中的斩首大刀也闪烁着摄人寒光,这柄刀的最宽处足有三寸,可刀锋至薄的地方,仍薄如蝉翼,隐隐还能透出一丝光晕。
一往无前。
只要提起斩首大刀,马兴言便只给自己留了两条路。
对方死,亦或是自己死。
此时亦然。
受伤的马兴言没有半分疲态,他的斩首大刀却在其挥舞中幻化做月晕光轮,它将风雪震散,却将寒气尽数收敛,刀锋还在十步之外,但牧北却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寒意。
“来得好!”
牧北眸光一亮,甚至从斗笠的黑纱中迸射而出。
人刀合一,心无旁骛。
牧北的眼里,只有马兴言,只有血影刀。
无漫天风雪,也无旁观人群。
绝对专一,才能施展出如此绝世无双的刀法!
血影刀还是如同凡兵一般,朴实无华,可此时牧北施展的剑法却让林梵都忍不住微微侧目。这不是融合道境所施展的玄妙攻击,而是千锤百炼后锻造成的至简至刚的一击。没有任何招式,事实上如果有人能将精气神高度凝合统一,那他也不需要任何招式了。
将风雪一刀碾碎。
林梵甚至看到有雪花被其从中切割,甚至他能听到血影刀破风而来的声音。
也能看到牧北凝成一线的眸,以及微眯的双眼中,无法按捺的腾腾杀意。
事实上,林梵看不到牧北的脸,当然也看不到他的眸和眼神,因为他带着一个斗笠。但林梵的确看到了,这也就说明牧北的一刀已经将他整个人的模样状态全都映照其中。
“乒乓”!
两人的刀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重。
风雪之中,两人的身影却如同鬼魅一般。
一个黑衣鬼,一个怒发鬼。
每一刀的碰撞都将风雪震散,化作一团寒气辐散而出。
但很快,白雪之中便多了斑斑红花。
纯白的雪,不染凡尘。
却有点点梅花自雪中绽放,它幽香扑鼻,怒自开放。
再后来,震散的寒气也变成了一片血红色。
何等惨烈。
林梵不免摇了摇头,他等的是城主,不想却等到了牧北的仇敌。
正是摇头的时候,林梵看到了一个白衣男子,他神态冷然,步步下落,接着,他便踏着天空飘雪地走向林梵。
从始至终,皆轻松自若。
他身后跟着一个绝美的女子,只是两抹娥眉上挑,似有冲天之意。她当然没有白衣男子那么好的身法,只得飘然而下。
但当她踏在雪地时,也宛若漂浮,没有一点痕迹。
“冲虚门,薛静远。”
薛静远的语气很淡,表情也很严肃,只是一双眸忍不住地打量着林梵。
“林梵。”冲虚门的威名,林梵还是听过的,当然是薛半柏到来后自己询问的江毅。作为七大宗之一,冲虚门素来以单人作战能力为傲,甚至传言这薛静远曾以一敌三,临阵突破,由此可见其经验何等丰富。
“冲虚门,肖琦。”肖琦看着林梵,面色不善,因为她没想到林梵居然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自己,仿佛自己只是薛静远的陪衬品。当然,这个骄傲的人也没有过多过薛静远,他的目光,还是被不远处的战斗吸引着。
肖琦心有不忿,可薛静远却并未在意。
他甚至还出声询问道,“阁下认得这牧北?”
林梵摇了摇头,“不认识。”
“那阁下可知道他是玄龙府的天才?”
林梵还是摇头。
“那阁下觉得他们二人谁能赢?”薛静远的语气终于变得有一丝冰冷,他毕竟有着自己的骄傲,旁人对他还容不得这么放肆!
林梵却忽的笑了,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薛静远,“那个大汉也是你们冲虚门的人?”
薛静远不置可否。
“那看来你们的关系的确不怎么样!”
薛静远脸色缓和,又恢复了刚才的冷淡模样,“阁下为何这么说?”
“因为你如果再不出手,那他恐怕就要身死道消了!”林梵说着,眼中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意。
薛静远冷哼,心里满是不屑。
他刚刚也下意识地了战局,明明是牧北被马兴言彻底压制,只要再过半柱香的时间,牧北的身体便会被寒气彻底入侵,也会出现一瞬间的僵直,而正是这一瞬,便是其人头分家的时刻!
这场战斗不管怎么看都是马兴言会获得胜利,但眼前这人却偏偏说他会有致命危险!
薛静远刚想出言讽刺,便见肖琦脸色大变,宛如蜡纸一样苍白,“静远哥,马兴言有危险!”
“什么!”
薛静远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其速度在一瞬间爆发到了极致,所有的风雪自行让路。而薛静远也终于了解到马兴言为何会落败,牧北居然卖了个破绽!他伪装成僵直,实际上便是为了要马兴言右侧空门大露!
按理来说,马兴言不会轻易上当,这个僵直的时间他应该有一个准确判断!
但是为何会……
瞳孔紧缩!
薛静远终于明白了。
几乎是同时,灵蛇鞭也像活了一般缠上了马兴言的身体,鲜血喷洒一路。
马兴言甚至已要昏厥。
果然是因为交战时的伤口!牧北的刀气实在太过霸道,所以才会影响了马兴言的判断,原来是一开始便铺好的路。
薛静远忌惮地看向牧北,想不到数年不见,他已成长到了如此地步。
不过,更恐怖的,是身后那人。
他从没见过牧北,也没见过马兴言,但他却在一切爆发前看出真相!
这个男人究竟是谁?
牧北浑身浴血,黑衣血迹斑斑,也沾得一片花白。
他的血影刀还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白气,那是马兴言未干的气血!
“呦,你也来了。”
牧北的声音又冷又硬,就像他的血影刀一般,“真不怕死啊!”
“死?”薛静远笑了,只不过又是那很淡很淡的笑,很快便淹没在风雪中,“你觉得凭你能杀了我?”
牧北轻轻提起手中的血影刀,他的动作很缓慢,却十足凝重。
“要不你试试?”
薛静远摇了摇头,眼里满是嗤笑,他嘲讽时跟高兴时一样,都是很淡的讽刺,“算了吧,能被马兴言伤成这样,你实在是没什么长进。”
他的语气很淡,却让两个人的面色同时发紧。
“薛静远!你……说什么……”马兴言挣扎着便要起身,可身子一沉还是老老实实地落回到薛静远的掌心之上。
“是,我对付不了你!但你不要忘记,玄龙府不止我一个,还有那个白衣混蛋。”牧北其实并不想提那个人,因为这一代的阴阳龙中,自己是失败者。
薛静远居然很礼貌的点了点头,“牧南的确比你强不少,至少不会被自己的刀所拖累。”
“轩阳阁的古一,天火宫的帝子,恐怕都要比你强不少吧!”牧北冷笑,看着薛静远吃瘪的样子,他心里便有说不出的愉快,“我虽不如你,但你也绝对不是七大宗的第一人!想拿下大比,恐怕你需要再等五十年!”
薛静远不语,只是将灵蛇鞭从马兴言的身上收回。
五丈长的灵蛇鞭,环绕在薛静远身外。
恶形恶状,满是威胁!
它浑身上下都反射着森然寒光,细密的纹路中更是掩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得了,威胁我也没用。你应该知道这次大比意味着什么!这个世界,终究已经和平了太久!”牧北猛地将血影刀插在了地面,顿时,一团黑色混合着猩红色的雾气便逐渐包裹了他。
阴冷,森然。
杀戮暴躁!
就连薛静远也感受到了雾气中的威胁。
接着,牧北便拂袖离去,消失在风雪中。
“薛静远,你留不下我。生死相拼,也一定是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