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汇中饭店的大门。沈醉客气了一下,要送白先生。
白先生双手合什道:“陈先生太客气了,占用了你的时间还没有招待好,怎么好意思劳你再送。以后有机会来南洋那边,一定别忘了要找我啊!”
(南洋在清政府手中,指得是山东以南的江苏、浙江、福建、广东等省;江苏以北的山东、河北、辽宁各省为北洋。所以分为北洋水师和南洋水师。只是由于北洋水师在甲午海战中英勇抗倭,故名气较大。到了民国,由于江苏、浙江与内陆各省陆路也方便,故在时人心目中渐被划出南洋范围。而且圈子往南又扩大了许多,将东南亚诸岛国也统称为南洋。)
沈醉道:“一定,一定。”
白先生抱拳作别,白云也向沈醉挥手说“bye——”沈醉也抱拳向二人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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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中旬过的年。稍不留神就到了四月。
四月一号是复兴社特务处的纪念日。吴乃宪本想租一个礼堂,召开一个特务处上海区的一个全体大会,讲讲话,训诫教导一番,展示一下自己的口才,让全体组员好好“认识认识”他。可由于前面没有先例,审慎起见,他还是向戴笠做了请示。
虽然“纪念日”是由戴笠提出来的,但戴笠还是回复吴乃宪:鉴于特务处工作的特殊性质,不宜召开大规模集体活动,还是依去年之例,由各基层进行使命的宣讲和活动。
吴乃宪只好放弃了他的想法。给每个小组拨了一些钱,由他们进行“纪念”。
对各小组的组员来说,这从去年开始的纪念日就是每年一次的“全体组员见面会”。说得好听的叫组里团圆过年,说得俗一点儿就叫“伙食改善日”。无非是这一天全体到组里集合,不得无故缺席。然后由组长讲一通“一个主义、一个政党、一个领袖”的使命,然后去饭店大吃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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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上海和十月的上海是最宜人的两个月份。四月份各处的花都开了,各公园里翠树粉花,是市民们踏春的好季节。但美中不足的是,空气中还有潮湿之气,那些姑娘、小伙子们在这季节里忍不住兴奋的跑呀跳呀,身上稍一出汗,就会发现内衣贴在了身上很是难受;十月份虽少了花红柳绿,但却秋高清爽。
沈醉已将母亲从杭州姐姐家接回了上海。就住在蒲石路沈醉租得房子。黄麒麟陪沈醉去百货公司买了暖水瓶、锅碗瓢盆、炉子等物。
出了百货公司,叫了两辆黄包车。一辆专门拉东西,这一辆脚踏板上还放了东西,两人坐上,脚放在物品当间。
回去的路上黄麒麟还专门叫车夫绕了一点路,到稻香村买了糕点。沈醉问买这干什么。黄麒麟说我也去,顺便看望一下伯母。沈醉听了自然很是高兴。
路上沈醉对黄麒麟说自己想给娘雇个女佣,可娘就是不同意,让黄麒麟帮忙劝劝。黄麒麟答应了。
到了蒲石路沈醉租的房间,房门开的大大的。见一个老太太正在擦拭柜子。老太太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在脑后盘了髻,髻上包了黑纱,一根银钗穿髻而过。她上身穿白色斜襟大褂,下身穿黑色单裤,裤下裹着绑腿,一双小脚。走路却很利索。
“娘,我回来了。”沈醉用湖南话叫道,又说:“你也不歇下噻,晌午擦了下晌又擦。”
沈醉娘听见了转过了身来:“莫怪我说你噻,这么好的洋房,你看看喫哒眉毛三寸长,还嫌我归整沙。”
她看见了黄麒麟,问道:“这个满哥是谁个?”
沈醉忙介绍道:“娘,这个是我的同事和好朋友黄麒麟噻。”
黄麒麟忙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叫道:“伯母,我是沈醉的同事,来看您来了。”
老太太笑着接过点心盒子,说道:“真是个懂事的伢子,快来坐。”
这时候,两个车夫怀里抱着满满当当的东西上楼来了。走在前面的问道:“先生,东西放哪儿?”
沈醉一指地上:“先放这儿,我等会儿再收拾。”
老太太安排好了黄麒麟坐下,又对沈醉道:“沈伢子,这两个是谁啊?”
见两人将东西放在了地上,忙招呼两人也坐。
沈醉叫道:“娘,他们是车夫,你不用管沙。”
老太太不满地道:“进屋就是客人,坐下倒杯水是应该的噻。”
沈醉说:“倒什么水啊,暖水瓶也是刚买的——”
他问黄麒麟道:“噢,对了,你口渴不?我柜子里还有饮料。”
他又拍了一下脑袋笑道:“这些饮料都放了几个月了,不知道好着没有。不过听说这些罐装的进口饮料能放半年以上呢。”
黄麒麟说:“这会儿不渴,等会儿再说吧。”
老太太这时候正在收拾摆放买回来的这一堆东西。
黄麒麟忙站了起来,对老太太说:“伯母,我来帮您收拾,要放到哪儿您说一声就行了。”
老太太高兴地道:“那好。”
黄麒麟便帮老太太归整起来。
沈醉笑着对黄麒麟道:“麒麟,我娘说话你能听懂吗?”
黄麒麟笑着说:“差不多,上海各地方的人都有,也有湖南人,伯母的话还是很容易懂的。”
“其实我娘还是上过几过私塾的,我在学校里学的就是认字,先生教得那些文章又长又拗口,早忘光了。会背的一些唐诗宋词还都是小时候我娘教的。”
黄麒麟说:“我也觉得完小只给学生们教背一些诗经、古文,将唐诗宋词当闲书是不对的。”
那两个车夫又将剩下的东西都提了上来,放进了屋子里。沈醉叫了起来:“哎,怎么把炉子也提到屋里了。放外面!”
车夫将炉子放在了门外。告诉沈醉东西都搬完了。沈醉付了钱。两个车夫道了谢,走了。
沈醉也帮忙干起活儿来。他笑着对黄麒麟说:“我娘刚说我这房子眉毛三寸长了,是说我这里脏乱。我觉得没有啊,不过就是几个月没有住人了,落些灰尘是难免的。”
黄麒麟说:“从不敢算,从你去福建,到现在算起都半年了。”
“嗯,是啊!”沈醉又笑着说:“我娘叫你满哥,是我们长沙话,是夸你长得英俊呢!”
黄麒麟笑笑。手脚不停地忙着,拿起一件东西先要问问老太太放哪儿,然后按老太太的意思摆好。
沈醉说:“这栋楼现在没有空房子,我给房东说了,只要有房客搬出去就我就再租一间,我就搬过来同娘一起住。”
黄麒麟说:“那样最好,照顾起来方便。”
沈醉对娘说:“娘,给你雇个丫环沙?等我搬过来辞了好噻?”
老太太停下了手中的活儿,转过了身来:“又是那话,我问你,雇一个丫环几多钱沙?”
沈醉说:“不多,也就一个月十几块钱沙。”
老太太伸出手来:“那你每月将这十几块与我噻,我多买点儿吃的用的不是更好噻。”
“娘,”沈醉叫起来,黄麒麟仿佛又看到了他原先的样子:“这生活费我每月会给你的噻。”
老太太说:“这钱多哪个会怕咬手沙!”
沈醉也是无语了。
黄麒麟笑着说:“沈醉,我看暂时不雇人也好,伯母身子硬硬朗朗,这出去买买菜、做做家务活儿也是活动,让她一天老坐在家里倒不好。”
老太太笑道:“你这个同事满哥说话才在理咯。”
她又问黄麒麟道:“你该是已经成亲啰?”
黄麒麟说:“伯母,还没有。”
沈醉笑道:“娘,听到咯?”
又对黄麒麟说:“我娘整天问我成亲的事儿,常说我‘逢年过节,野老官死绝’。意思就是说逢年过节的,平时那些死党就陪老婆去了,一个都见不到了。”
老太太也不尴尬,笑着对黄麒麟说:“虽说肉烂都到锅里,但亲还是要早成的沙。”
黄麒麟笑着说:“好,等早到合适的就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