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老板走过来,笑着对两人说:“听我们摄相师说,两位的相片他在取镜时就断定洗出来一定是佳照。我相信他的眼光。所以想和二位商量一下,我不收二位的照相费,然后与两位写纸合约,两位同意将来洗出来的照片我们‘宝记’可以放大挂在橱窗里做宣传,我每月会另给两位十元的使用费,直到从橱窗撤下的那一天为止。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原来这摄相师当时看到两人一个英武、一个俏丽活泼,就有了这想法。但一般都是等洗出来后看效果再定的。但摄相师相信自己的水平,一想欧阳老板今天刚好在,若等到取相片那天不一定人在,遂上去向老板提出了建意。
丁燕语一听高兴地道:“可以啊,怎么能不可以呢!”
哈,钱每个月都要给家里寄的,“宝记”的摄相又贵,知道今天可能要照相,昨天还向柔敏行几个人借了钱呢。当然钱是小事情,主要的是和麒麟的相片挂在这最繁华马路的橱窗里,想一想有多罗曼谛克、有多让人羡慕啊!
丁燕语往手袋里装起了钱。
黄麒麟说:“对不起欧阳老板,这个不行!”
欧阳老板诧异地问:“为什么?”
他心想,有些小开和富家小姐花钱想让自己店将他们的相片挂在橱窗,都被自己拒绝了。竟还有不愿出风头、又赚些钱的年青人?
“嗯,因为我们两个是普通朋友关系,挂在那里会惹人误会的。”
“噢,是这原因。”欧阳老板点了点头:“理解!理解!”
“哼!”丁燕语一跺脚,转身就往外走。刚走了一步眼泪就忍不住哗哗地流下来了。她捂了嘴,小跑着向外去了。
“哎,小丁!”黄麒麟伸手叫,哪叫得回,看她推店门跑了出去。
黄麒麟扭过头来抱歉地道:“不好意思,那就这样吧,几时可以取相片?”
摄相师说:“三天后吧。”
将票递了过去。
黄麒麟接过票,忙向外追去。
摄影师笑着摇了摇头:“这一对青年,真搞不懂他们的关系。”
看着黄麒麟推门出去了,他猛地想起来了,叫道:“哎,钱还没给呢!”
刚要追,欧阳老板伸手挡住了他,微笑道:“追什么,他们要不来,就可以免费挂橱窗了。”
摄相师笑道:“对对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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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麒麟追了出来。往左首方一看,丁燕语已小跑出三十多米外了。他忙取钥匙开了自行车,跳上车子追了上去。
追上了丁燕语,他跳下了车子,叫道:“小丁你怎么啦?”
丁燕语并不理她,低了头只是急匆匆往前走,泪水还在往下流。
黄麒麟推着车子边快步走边说:“小丁,你怎么生这么大气?别人不理解我你还不理解我?”
丁燕语猛地站住了,转过了身来,抽泣着说:“我理解你什么?你就觉得我配不上你,跟我在一起丢了你的人——”
说着,又忍不住委屈地“呜呜”地哭了起来。
黄麒麟看着四周来往的行人,真有点不知如何才好。心想这女孩子怎么都这么脾气古怪难以琢磨。
他撑了车子,想凑到丁燕语耳边说话。丁燕语却转过了身子。这路过的人都边走边着他们,将黄麒麟闹了个大红脸。
他又到丁燕语身旁,俯身在她耳边说:“你怎么这么不讲理?我是搞特殊工作的,你也是搞特殊工作的,这样将放大的相片挂在上海最繁华的马路边,你觉得可以吗?影响工作不说,过不了两天就会被区部批评处分,到时还得来求人家把相片撤下来。外人不理解,你怎么也不理解,在这里发脾气?”
“是这原因?”丁燕语抬起带泪的脸。
黄麒麟装做生气的样子:“不是这原因,还能是什么原因?”
丁燕语眼睛下还挂着泪珠,却绽开了笑脸:“我还以为你嫌我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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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已过,余乐醒准备当天下午回杭州。
沈醉也接到区部的通知,让他们于上午十一点钟于火车站外接分到他们组的新组员——刚从杭州警校特训甲班毕业的两名学生,一个叫孙天佑,一个叫周新旦。
沈醉安排了黄麒麟去接新组员。他说,你是他们的师兄,看他们要是肚子饿了,就请他们在外面吃了午饭再回来。
他掏出两块大洋递给黄麒麟。黄麒麟没有接,笑着说,区部又没有批饭钱,你的我的还不是一样。
沈醉挺高兴,分来的都是特训甲班的,这又给自己添了两名得力手下。况且这新人来不象那些“老油条”,一定是指哪到哪很听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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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麒麟骑了车子往火车站赶来。
到了火车站小广场,远远见十几个青年男女在那里,又一眼瞅见了王克全。
他骑到跟前下车,撑好了车子。他先招呼王克全道:“王副组,来得早!”
王克全笑道:“也是刚来,羡慕你们啊,分得都是甲班的。”
黄麒麟笑着说:“我也是特训班出来的,甲班乙班都一样,不过是那样叫,学得不一样分得组就不一样,对口就是最好的。”
王克全刚想说话,这时就听一个坐在铺盖卷上的男青年道:“乙班怎么啦?我看乙班素质还高点儿,都是自己考中的;甲班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有门路或花钱进去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一个背着铺盖叼着烟卷的男青年道:“丁四成你还别不服气,甲班就是比你们乙班牛,学得不一样,懂得就不一样,别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黄麒麟伸手道:“好了好了,别争了,我是二组的,我叫谁的名字谁站出来。”
他叫道:“周新旦!”
一个黑黑壮壮短卷毛头发的男青年站了出来:“在这里!”
黄麒麟伸出手去:“欢迎你!我叫黄麒麟,也是去年特训甲班毕业的!”
周新旦一笑露出满嘴白牙,伸出手来和黄麒麟握了握:“原来是师兄啊,以后可要关照小弟啊!”
黄麒麟微笑道:“好说。”
他又叫道:“孙天佑!”
那个嘴叼烟卷、白白净净,中等个子的男青年答应道:“到。”
黄麒麟见他没有过来,道:“过来。”
孙天佑咂了一口烟,扔了烟蒂走了过来。
黄麒麟伸出手来:“欢迎,我叫黄麒麟,也是去年——”
“知道,也是去年特训甲班毕业的。”孙天佑截断了黄麒麟的话,有些傲慢地伸出了手和他握了握,打量了一下黄麒麟。看他年纪和他们差不了什么,便问:“你是哪一年的?”
“乙卯年的。”
孙天佑对周新旦道:“看,黑蛋,问一下是对的,你这师兄是叫对了,比你大一岁,跟我同岁,我叫就吃亏了。”
周新旦道:“按规矩比咱们高一级的都叫师兄,你这斤斤计较的,一点亏都不吃。”
孙天佑笑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黄麒麟笑笑,说声:“走吧!”
他又笑着向王克全招招手,打了个招呼:“王哥,那我们先走了。”
王克全回身也招招手:“好好。”
黄麒麟推了车子,孙天佑将自己的铺盖往黄麒麟车后座上一架,回首叫道:“同学们,你们慢慢等啊,我们先走啦!有空常联系聚一聚啊!”
又伸臂握拳道:“大上海是属于咱们的!”
黄麒麟心想,这些年轻人真有朝气有抱负啊,自己工作了一年了,是不是有些暮气了?——好象原来毕业时也没有这么豪气盖天过。
孙天佑道:“那个,你叫黄麒麟?”
“对。”
“路远近?”
“不近。”
孙天佑说:“我说黄麒麟,那咱们不能这样两条腿杠过去吧,叫辆黄包车我们两个连行李带人都坐上了。”
黄麒麟道:“你们这会儿饿不饿?要是饿的话我代表沈组长请你们吃午饭。”
“哈!”孙天佑笑道:“那就先吃饭吧,就当是给我们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