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出了西安站的大门。
两人并肩而走。柔敏行微笑着说:“麒麟,你来得正好,咱们还能见一面。我马上就要调到胡长官的师部里工作,军队流营,以后见面怕就不容易了。”
黄麒麟:“噢,那就跨系统了。”
一想,对女孩子来说也是一样,柔敏行到部队的师部应该也是做报务员的工作。
柔敏行点点头:“是啊!转到另一个系统倒没什么,只是刚与这里的女同事们处熟了,又要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去了。”
黄麒麟也很理解,宽慰她道:“是啊,人便是这样一种感情动物。世上的人千千万,能投缘的只有几个。冥冥中也向是老天安排的,不但要投缘,还要老天的安排能够相见。不过做工作都是为了国家,去哪里也一样,这不是个人所能改变的。”
柔敏行点了点头。抬起头来看了黄麒麟一眼,笑着问:“打算什么时候和燕语成亲啊?”
又道:“我实在很想燕语了。”
黄麒麟愣了一下,没有想到柔敏行竟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他倒是考虑过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能说的,是准备柔敏行不问,就绝不说郭显声不久才结婚的消息。
见黄麒麟“没好意思”回答,柔敏行轻声说:“这也是应该考虑的事情啊,郭显声都结婚了,你和燕语应该也考虑一下了。”
没想到柔敏行竟然已经知道了显声结婚的消息。黄麒麟想。
柔敏行、丁燕语这两个好朋友是经常书信往来的。丁燕语告诉了柔敏行郭显声已经结婚的消息,是“以毒攻毒”,帮自己的好友走出最后的一丝伤痛。而对她自己,则一直瞒着好友,只说与黄麒麟一如从前,并在信里说“悄悄话”,说两人发乎情止乎礼,只限于亲吻。
黄麒麟听柔敏行知道了显声的事情,就猜到了原由。对他和丁燕语的话不好回答,说道:“现在都还年轻,先以国家工作为主,个人的事情不着急。”
两人在大街上走着,也没有目的。西安的街道两边铺面多为平房,树木也不象上海那样整齐,而是各样树木都有,两人顺着树荫走,避着日头。
柔敏行轻声叫起来:“哎,你到了西安,怎么能不请你吃顿这里有名的羊肉泡馍呢?”
“羊肉泡馍?”黄麒麟道:“这样热的天,吃那样的热饭?”
“那才过瘾呢!”柔敏行轻叫道:“这羊肉泡馍冬天吃着发汗、祛病,夏天吃出一头大汗更过瘾,是男子汉的吃食呢!”
黄麒麟被说得来了兴趣,说道:“被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尝一尝呢!”
“一定要尝尝,到了西安没有吃羊肉泡馍,就如同没来过一样。”
黄麒麟笑道:“你有这样的便利,一定吃了许多回了。”
“没有。”柔敏行轻笑着摇了摇头:“我吃不惯羊肉味,是陪你去呢。”
“那盛情更是难却了。”
看到有一辆空的黄包车慢慢跑过来,柔敏行伸手叫住了车子。
两人坐上了车子后,柔敏行笑着对黄麒麟说:“我请你到最有名气的‘老孙家’。”
黄包车在街上跑了起来。西安不但建筑比不得上海国际化,思想也似乎相差了许多。黄麒麟没想到他与柔敏行一男一女同坐一车,竟被街上好些行人驻足观看,还有人指指点点的。
车夫跑了二十几分钟,在一条黄麒麟叫不上名字的街上停了下来,就停在一辆拉满货物的马车旁边。
下车后黄麒麟抬头看,眼前是一间门脸不宽的二层木制小楼,门上黑底金字的匾额似已有年头,黑底似积了油泥,看着似不干净,哑亮;“老孙家”三个飞舞的金字已褪色变暗。
一踏进门,扑鼻而来就是一股热羊膻味儿。头戴白色回民小帽、肩搭白毛巾的伙计笑着快步上来招呼:“两位,楼上还是楼下?”
柔敏行说:“楼上吧。”
她招呼着黄麒麟上楼。黄麒麟打量了一下一楼,随着伙计、柔敏行往楼梯处走。这家店生意挺好,这会儿楼下坐着有十人左右,“呼噜呼噜”一片声响。
上了楼。楼上也是有**人,伙计象征性地在一张黑木八仙桌上快抹了两下,招呼两人坐下。问道:“二位,几两?”
黄麒麟看那伙计手里的白毛巾,刚擦了这暗色黑亮如同外面匾额的桌子,却并不脏。
黄麒麟看了一下柔敏行,微笑道:“你做主吧。”
他对这里的规矩也不懂。
柔敏行便做了主。说:“一个四两、一个六两吧。”
“好嘞!”伙计大声地答应着,将毛巾搭到肩上,“噔噔噔”小跑着下楼去了。
黄麒麟打量了一下楼上。发现西安古城的饭馆与上海就是大是不同。楼上同楼下一样,也是有穿短衣的也有穿长衫的,并不是楼上就是雅座,也分不出这家饭馆到底是高档的还是低档的。上海的饭店就是很泾渭分明的,大饭店里绝见不到一个穿短布褂的,而那些小饭铺里也很难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纱裙的;一般的酒楼属于普通市民,也楼上加钱的雅座和楼下的大厅分个层次。
黄麒麟见一张桌上坐了两人打扮比较奇异,一老一青,都是白毛巾缠头,身穿光板羊皮夹袄,没有系,外面扎一根宽大的布带,敞着怀、露出精瘦的胸膛。只是老者多了一副褐色的眼镜。
黄麒麟很是奇怪,轻笑道:“这天气这样装束,不知是图热还是图凉快?”
柔敏行也轻声笑着解释道:“这样打扮的都是陕西北部的人。而且是日子过得好的。夏板冬毛、老汉的石头镜,都是那边条件好的人才能备得行头。他们应该是赶马车来西安城贩货的,这要有关系县政府能开了证明才行,路上还要花钱过关卡。”
这时忽听一声震瓦似的秦声吼叫:“伙计,端馍!”
黄麒麟扭头去看。
只听楼下也传来一声回应:“来啦!”
片刻一个伙计端着一个木盘“噔噔噔”上楼来了。这伙计与刚才那伙计打扮相同,到黄麒麟桌前,将两只大海碗放在桌上。又去刚才喊叫那人桌前,取了他掰好的馍碗,又“腾腾腾”下楼去了。
黄麒麟看自己面前那只硕大无比的碗,里面放着三张圆饼。
他笑着说:“六两听着不算太多,但这大海碗就将人吓着了!”
柔敏行微笑道:“陕西人管这叫‘老碗’,你看实在吧?”
黄麒麟笑道:“老,长者;极也。意思是这是碗里极大的了。”
“你还真有学问。”柔敏行说:“我来陕西这么长时间,也没想过这‘老碗’的意思。”
看到柔敏行拿起她碗里的馍掰起来,黄麒麟也学着她的样儿掰了起来。
他问道:“这样掰着多麻烦,为什么不用刀切成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