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了一跳,身体僵硬地举着叠了一半的T恤,半靠在安琪身侧。
母亲已经换上一套正装,长发绾起,妆容清雅,独具古典美。
她递过一张银行卡:“康康,你带你朋友去看场电影,或者唱歌打电动。随你。我和赵先生要出去谈点事。”
我舒了一口气——母亲完全没有发现我和安琪的暧昧姿势。
但我也疑惑——母亲很少会穿得这么正式;而她跟安琪爸爸又有什么事要谈?
母亲的高跟鞋声渐行渐远,接着是母亲锁门的声音。
“嘿嘿,”安琪孩子气地笑,“你妈妈让你带我去约会呢!”
我愣住——我和安琪还没有正式约会过。
尽管安琪不是寻常意义上的阶级敌人,尽管我是个消极避世的草包,尽管我们都有着困扰的难题……我们却是真真切切地,自然而顺畅地在一起了。
真是幸运到不可思议。
“去哪里?”安琪的双眼因兴奋而格外明亮。
“不知道……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你要是不想出门——”安琪邪气地笑,“我们要不……”
我正色道:“要出门。你未来婆婆的话,不能不听。”
“婆婆……”安琪露出意外的表情,转而开怀,“这么快就认定做我老公了?”
“是啊。我没有喜欢过谁……”我在他眉心亲了一下,“好不容易喜欢上你,你逃不了了。”
安琪的身上透出沁凉的浅香。他的脸庞也染上红晕。
他抱住我:“康榕,逃不开的是你。我啊,早就……”
“别肉麻啊,我带你去个地方。”我掐了一把他的腰,“你会喜欢的。”
我们去了一家口碑不错的餐厅简单解决了午餐,又在周边闲逛片刻。
过了太阳最烈的时刻,我们搭上了去往目的地的公交车。
坐了半小时的公交车,又走了半小时的路,我们来到城市边缘的一座小山丘。山脚下是我念初中的地方。
小学毕业前夕,母亲交了一个新男友。他是那所初中的教导处主任。
母亲毫无主见地将我托付给了那家伙。我的初中就在那所臭名昭著的偏僻校园度过。
那是一个混杂了三教九流的地方。由于我又无趣又健忘,那些爱搞事的混子也懒得招惹我。
浑浑噩噩的三年里,我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学校边上那座山。
我们不到半小时就登上了山顶。山顶有一块巨大的楔形石板,突兀地挂出山峰。
坐在石板上俯瞰,这座城市的大半片区都能尽收眼底。
若垂直向下看,则会产生一种跳下山崖的眩晕欲望。
安琪盘腿坐下:“康榕,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在高海拔的地方待着?”
我无语地看他:“不是。这里也不高吧?我带你来不是讨论海拔的,你看那边——”
我手指着西北方向的老城区:“那边啊,你看——人口最密集、楼房最矮的地方。”
“老城?”
“政府在开发新城区;现在老城剩下的,不是外地人,就是土生土长、没有资本搬迁的本地人。”远处的新城区超出了视线范围,一片模糊,“老城虽然表面上欣欣向荣,里子已经跨了。”
“你能不能说人话……”安琪吐槽我说得抽象。
“喜新厌旧是人之常情,”我伸手覆在他放在膝上的温凉的手,“人们喜欢新城的便捷和繁华,新房子的舒适和气派,也大多喜欢新恋人带来的新鲜和刺激……”
安琪的手掌张开。我们的手指交叉,握在一起。
“但是我不是那样的。”我继续说,“妈妈第一次带我去老城,我就喜欢那个地方的古早味了。我第一次到这里,就喜欢这么远远地看那些人像蚂蚁一样忙碌……”
“康榕……”
“我到现在还是喜欢老城,也还是喜欢从这里俯瞰。”
安琪的手握得更用力。他的手心渗出冰凉的汗。
“所以,安琪,我以后应该也不会喜欢别人了。”我几乎是颤抖着说出这句话,“我知道这话听起来很荒唐,甚至很幼稚,毕竟我们才相处这么短的时间……”
“没有,一点也不幼稚。”
“我跟你的差距——家庭,学识,性格,还有我的精神病,都是阻碍因素……”
“不是的……”
“你听我说完——”我打断他,“安琪,我只说一遍。”
“你说。”
“我会好好配合治疗,努力康复。我也会认真规划自己的未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丢下你……”
安琪深吸一口气:“康榕,你不要给自己压力……”
“听我说完。”我皱眉瞪他,“我想和你走到尽头。但是如果你先跑开,我就是再喜欢你,再舍不得,我都会断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