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保望着缓缓开动的车窗里的男人,戴着一副墨镜,此刻他万万没想到这人竟是失散数月的四弟。
郝银强怎么来到凤凰城?最近这一带不太平,除了匪患,抗日民间武装,还有让关东军惶惶不安的东北义勇军,都在凤凰城一带活动。由千本举荐,郝四被委任凤凰城警备部最高指挥,但他的职位可不是司令而是旅长,而且前面还有个代字。
临行前,千本训示,要求他不惜一切代价,摧毁这一带的不安定因素,要在这里发展情报组织,为满洲安全保驾,如有成效,必将升官重赏。
小鬼凑到前面,向伪兵求情能够放行,伪兵有点烦躁,二话不说一脚就把他踹倒在地,大春暴脾气见此情此景,把天保的教诲早抛在脑后,一个箭步冲过来,冲着伪兵的腮帮就是一拳。立刻伪兵十几杆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们,恫吓他们抱头蹲下。
开过的轿车,吱嘎一声停下,那个墨镜男人走下车,问伪兵因为何事,伪兵恭敬的敬礼,如实回答因为身份排查问题。那个男人对伪兵咕哝了几句,就上了车。伪兵不情愿的走过来。“今天我们长官,赴任大喜的日子,长官念你们初犯,就暂且放你们一马!”然后摸着被打的腮帮,指着大春,“小子!你给我小心了,下次你就没有这么走运!”
哥几个进了城,大春先挑起了话头,“三哥,从车里下来那么威风当官的,我瞅着怎么像四哥啊!”老大小鬼摇摇脑袋,“不能吧,咱们老四几个月不见就当官了,要真是他不管是不是当官了,看见哥几个总不能不相认啊!”天保附和老大的话,“就是,要是银强,总不能不认我们!”天保心里早就在打鼓,暗自思量那个人是不是银强,不敢想象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兄弟能做日本人的走狗,这可是老百姓背后指骂的汉奸,他宁愿相信那个男人他不曾相识,放走他们只是出于良心发现,而不能接受那就是自家兄弟故意放水。
他们身无分文饥肠辘辘,只好厚着脸皮寻找那好客来的所在,问询路人指点,转过几个街道,就看见这家客栈的招牌。
进得店内,伙计相迎,问打尖还是住店。天保和颜相求:“劳烦你帮着叫下掌柜的!”店小二打量了一下来人,头发茅草般凌乱穿的破衣烂衫,衣服久不换洗人不洗澡身上散发着霉味。店小二掩住口鼻,满面鄙视之色。
大春看在眼里,窜上一把揪住小二衣领,怒喝道,“你耳朵聋啦,我三哥让你去叫掌柜的!”天保赶忙让大春把手松开。正争执间,从内堂出来一个人,青袍马褂,戴个瓜皮小帽,整张脸最有特色的是两撇向外黑的发亮的胡须。
“你们喊着找我,你们打哪来,我刘某可不认识你们啊!”
天保上前深施一礼,“我只是想刘掌柜能不能赏口饭吃,另外能不能托您给捎个信!”
掌柜的打量着天保,“你有事相求可以,但总有个规矩,请你说出和我有何渊源。“天保环顾室内还有吃饭和其他闲杂人等,低声说:”能不能,借一步说话!“掌柜的摸了摸胡须,“你随我来!”
进得内室,掌柜落座一伸手,“请说吧!”天保脱口而出,“天黑路滑留不留?”掌柜腾地从椅子上站起答,“留!”掌柜从椅子处走到天保面前。“土炕暖窑周不周“天保回道:“周!”这俩句暗合了对方的姓氏,是天鹰寨和刘三接头独有的暗语。
掌柜绕着天保走了一圈。“你不像是山里的并肩子(朋友)啊,那些熟脉人(同伙)我都见过!”天保就把以往在天鹰寨的事情一讲,并求刘掌柜替自己向兄弟报个平安。刘三点头,“既然沾了小姑奶奶(指的周云霞)的边儿,也算自家人,这样吧,一会我备上浆子(酒),哥几个上啃(吃饭)完,去拾辍拾辍加身叶子(衣服),晚上我这还有苦窑(妓女)”
天保怔在那,这些土匪黑话他听不懂。刘三就把刚才说的给解释一遍,天保一听说到女人,连连摆手,刘三摸着胡须笑着说:“随你!”
酒菜下肚,刘三差伙计带他们四人置买衣裳,去小庆春澡堂洗洗晦气,天保去理个发,收拾停当,返回好客来,刘三早已腾出一间大房,让几人在此安歇。
这几天也是折腾够呛,天保他们躺着聊了没几句,就沉沉睡去。
突然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天保打开门,小伙计站在门边气喘吁吁的说“几位爷,特来相告,今天咱这凤凰城来了一个大官,下令所有的客栈大车店的都要登记住客名字,一会儿人就来了,你们做好准备吧!”
小伙计刚走门就又被敲开,一个伪军伸进头挨个看着屋里的人。“都叫什么名字,家哪儿的!”天保正发愁该如何应对,小鬼大哥出马在伪军递过的纸上写名字一边解释,说他叫于全,另外三个分别叫王宝、洪春、赵柱,是从热河建平来的。当伪军问他具体什么地方,脑子虽然转的飞快,但是就不知道说从哪个地方来的好,但不能再拖延犹豫,看见屋里有个板凳,顺口胡诌板凳村。那个伪军也是不太负责任的主儿,见他说的蛮溜的,也不生疑,把本子一卷插进兜里走了。
伪军走了,众人才松了一口气,小鬼拍着小腿,“我都有点哆嗦了,说谎话也是个力气活啊!”天保笑笑,“幸好有大哥,够机灵把这个人蒙骗过去!”
可是,第二天一早,小伙计慌慌张张的又跑来,说外面来了几个伪军,点名让住客王宝于全洪春陪他们走一趟。刘三看见这三人被带走,是忧心忡忡,怕人心隔肚皮,这几人万一泄露山寨的情况那可大事不妙,会给自己惹来麻烦,于是命心腹的伙计去探听消息。
天保几人被带到警备部,领头的伪军客气的把他们让到一间偏厅等候,斟上茶水,退立在一旁。此刻三个人只有大春懵懂不知,小鬼已然胸中有数,天保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但还是不愿承认这种事实。
门推开了,正是昨天那个车中的男人,挺拔的军装依旧戴着墨镜,一挥手,伪军即刻退下。男人摘下墨镜,大春惊呼:“四哥,真的是四哥!”
天保仔细一看,果然是数月不见的兄弟,心却凉了下来。郝银强跪在地上喊着,“大哥,三哥!老五,我是你们的兄弟.....”小鬼赶忙上前搀扶,“都是自家兄弟,起来吧!起来吧!”而天保的脸上却冷若冰霜,站在那无动于衷,银强走到他面前,尊敬的叫声,“三哥,保哥,看见我,你为什么连句话也没有!”
天保冷冷的指着他的衣服说,“兄弟?我没有这样的兄弟,我也不配有穿这身衣服的兄弟!”
银强眼神变得犀利满面愤怒:“最开始我想不通我为什么要这样,一想到父母尸骨未寒,还有我心爱的女人被夺走,我就心如刀绞我连保护他们的能力都没有,后来我想明白,我要报仇,就得升官发财,要比仇人更强,这样我才有一天为父母洗雪冤仇!”
当天保惊闻银强父母已经过世,面容稍稍有了缓和之色。“高堂什么时候遭遇不测,对了,银凤妹子,还有我们二哥呢?你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