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给司徒衾带路的那位嬷嬷是太后当初入宫之时的贴身丫鬟,年龄到了之后没有离宫,而是就这么陪在她的身旁伺候了大半辈子。这样一个人,堪称心腹也不为过。
辛嬷嬷将司徒衾送出清宁宫后,便回来收拾方才二人喝过的茶盏。见太后还未回小佛堂去念经,便问道:“娘娘,陛下是不是有些太信任这位司徒宰相了?像这么重要的事情,不是应该越少人知道越好吗?”
那司徒衾毕竟是个外臣,又时常在朝臣之间走动着。万一这人口风不严,或是生出什么旁的心思来,那这后果简直……
后面这话就算辛嬷嬷不说,算计了大半辈子的太后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她的意思?只是后者闻言却只是笑了笑,绕后摇头道:“谁都可能会背叛虞儿,只有他,是绝对不会的。”
她看人极少看走眼,而司徒衾,则是她十分看好的一个。
方才与他交谈时,她说他这次回来有所不同。而从之后那寥寥几句中,她看清楚了,司徒衾少了的,是那颗心。大概那个名为小福子的女子死去,把他的心也一同带走了。
现在的司徒衾虽然依旧是那样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依旧时常唇角带笑,但眼底却藏满了思念与苦楚。
这样一个人,他没有野心,也生不出野心来。那一身学识和越人的能力,只会用在为君尽忠、为国尽力上。
太后心里明白这一点,不过却没说出来,所有的感慨揉成一团,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都是哀家造的孽啊!”
太后将要前往普陀寺消息很快就由司徒衾带给了卓虞。只是后者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却只是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也许在她看来,早在太后当初为了皇位对她出手的时候,二人之间的母女情分早就被后者亲手斩断了。如今就算有心去填补,那片裂痕也不可能被完全抹去。
因着卓虞还在“病中”,太后又不愿太过张扬,因此第二日太后所乘坐的马车离开的时候,只有清宁宫里没被带去的一些宫人、以及代替卓虞送别的尉迟靳和司徒衾等人。
太后要强了一辈子,又花了数十年的时间才爬到如今这样尊贵的位置上来,如今终于醒悟要离开的时候,送别的场面却有些冷冷清清的。这样强烈的对此,哪怕当事人并不在意,却实在令旁人唏嘘。
听见有人推门走进来,卓虞没有抬头,就连目光也没从手上的书简上挪开,只淡淡问道:“她已经走了?”
“走了,我和摄政王看着太后的马车出了宫门才回来的。”
司徒衾回答着她的话,虽然后者并没有多问,但他话音只是顿了顿,还是继续说道:“我粗略看了下,虽然另外用了辆马车来装行李,但也只是一些必要的衣物和首饰,还有随行那位辛嬷嬷的行李。除此之外,清宁宫里的那些名贵之物一件也没带上。看样子,太后这是真打算要去过修行的清苦日子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故意轻轻叹了一声,目光却似有若无地一直盯着卓虞,像是想看看她对此是什么反应。
然而后者脸上的神情却没什么大的波动,只略微愣了一下之后便开口回答了他的话,不过却是反驳:“不是修行,是去赎罪。为白苏,还有那些被她无辜害死之人的赎罪。”
她原本就不是这身子的原主人,与太后谈不上什么母女情分,后来对后者生出的那点好感也早就因为先前那些事情烟消云散。哪怕是站在最为尊贵的皇位上,她也实在没法忍受和原谅那样把人命视为草芥的行为。
这下倒是轮到司徒衾怔愣了,不过只是片刻他就回过神来,没再提及此事。
太后在这时候离开,算是给卓虞假死的计划腾出了足够多的施展空间,司徒衾也能安安心心地去安排相应事宜了。只是因为卓虞“驾崩”一事牵扯甚广,皇位更替也不是件小事,更何况所有的事情还需要在暗中进行。哪怕是司徒衾亲自去处理,又有尉迟靳的人再旁协助,前前后后还是花了差不多五六天的时间。
而在这段时间里,对外宣“病入膏肓”的卓虞却在寝宫内过得很是轻松快活,还不忘抽空写了张传位的圣旨,用玉玺盖上印之后,这才交给小全子让他好好收起来。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把圣旨拿给尉迟靳?当然是为了防止那些老狐狸又对这份圣旨生出诸多猜测,甚至不愿承认了!
如今不管是朝堂上还是宫里,人人都知道小全子是她钦点的大太监,是她的心腹之一。而且在她“病重”的这段时间里,也是小全子寸步不离地伺候她,而最近尉迟靳在外人面前从没露过面。倘若她真要留下传位的旨意,那也只能是小全子拿着这份圣旨才算最合理。
夜晚,三人在卓虞的寝宫内再次碰面,只是这一回,他们谁都没再说些玩笑话,脸上的神色同样严肃无比。
尉迟靳穿着一身夜行衣,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悄悄出宫去。只不过在临走之前,他又再次确认了一遍:“事情都准备好了吗?确定不会有什么纰漏?”
司徒衾点点头,语气颇为肯定:“一切都安排好了,也考虑到了最有可能会发生的几种情况。只不过到时候还得委屈一下卓虞。”
金蝉脱壳的计划只是一时谋划出来的,原先并没有考虑过,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找不出与卓虞体型相似的替身来。因此到时候对外宣布皇上“驾崩”之后,还得卓虞亲自去那硬邦邦又狭窄黑暗的棺材里躺一次,直到送入皇陵之后才算计划成功。
这些事情早在前两天的时候这两人就已经告诉卓虞了,此时她再听见,自然不会有什么不满。更何况此番他们陪着她这般冒险,也是为了帮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