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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第二十九章(完整)(1 / 1)

我不晓得别人可曾有过这样的体会。【无弹窗.】

明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明明经历了后来知晓了结局,可偶尔回想起当初,某个人,某一瞬,仿若那个稚嫩的自己从未改变。

十岁的我仰头望着那个少年从天而降,生平第一次尝到了怦然的滋味。

那时我并不知道那叫心动。

当然,倘若蹦下来的是个肥头大耳,我先确定这不会是一个言情故事。

由此可见,人世间所有的一见钟情都建立在良好的外貌基础之上,遑论我所见乃天姿之色,加之英雄救美的过程才自然而然的有了日后的死缠烂打及牵肠挂肚。

正因我亲历了第一印象的重要性,故而在蜜蜂蛰肿的包脸消退前,我不能够揭下我的面纱。

我私心里幻想着一个桃花盛开的时节施好粉黛,在清风扬过时无意间让他看到我的飘起的面纱并惊为天人道:“未想你竟如此倾国倾城?”而我羞涩垂,淡然一笑:“容貌不过是皮相,心灵才是至关重要的。”大哥哥为我倾倒,拥住我道:“愿得一心人,白不相离。”我满足的躺在他怀中:“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事实证明果然是我想多。但凡一个正常点的男都不会对一个十岁的贫乳娃娃脸产生什么情愫吧。

可天底下无法用常理量的事又何其多。

就在我好不容易等脸消肿即将把幻想付诸行动前,兴致问了句:“你我认识这么段时日,都不好奇我生的什么模样么?”

彼时大哥哥正在温书,一手持卷一手撑头,闻言连头也不抬道:“有何稀奇,早就瞧过了啊。”

我险些从椅上摔下来:“看过?你看过!你什么时候看过的?”

大哥哥好整以暇地撇撇嘴:“第一天把你背回我家我就趁你睡着前掀开过了,满脸麻肿的,唉,我是不想伤你自尊心才没说的,你又何苦自讨没趣?”

我:“……”

他:“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你岂可偷窥我?你……你混蛋……流氓……无耻……”

他:“……”

我气急败坏:“你让我以后怎么出去见人!说啊!你说啊!”

他:“喂,怎么被你说的我好像掀的不是你的面纱而是衣裳似的……”

我词不达意的跺起脚来:“女孩家……嫁人前不能给其他男看的!”

他:“…………那满大街露脸的姑娘是什么情况?”

我:“……她们是她们,反正我,总之……”

“那我娶你便是。”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我脑有些没转回来:“哈?”

大哥哥放下书卷,“那你嫁我啊。”

“嫁”字在我耳边回音无穷,我讪讪张了张嘴,怀疑自己幻听:“啊?”

大哥哥见我这般,反倒有些不自然的咳了咳:“反正你生这副模样在宫里当宫女也没前途,又看不上你,当完宫女年龄拖大了出来肯定也没人要,顶多嫁给杀猪的,你想嫁给杀猪的么?不想吧,那就嫁给我啊。”

“……”大哥哥你忽然把自己和杀猪的做起对比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见我半天不答话,眼神飘到房梁:“不愿意就算了。”

“谁说不愿意!”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虽然心早已小鹿乱跳到无法控制,此时此刻却也顾不上其他,我忙举起手来,“愿意愿意愿意!”

“愿意便愿意,一直重复烦不烦。”大哥哥重新捻起毛笔,故作镇定的挥起杆,然后……什么也没写出来,是的,他忘沾墨了,我忙不迭的上前替他研磨,凑近处瞧方见他脸颊上涌起一道胭脂般的红晕,好看的不像话。他若无其事的重新沾沾墨汁,我鼓足勇气问道:“你为何想娶我啊?”

他不作答,默默书写。

我继续问:“因为我才渊博?”

他手颤了颤,斜睨我一眼。

我缩了缩脑袋:“还是……娇俏可人?”

他继续无视我。

我不死心:“难不成你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啊,该不会你有恋童癖吧?”

大哥哥“啪”的把毛笔放在桌上,瞪着眼,但依旧红着脸道:“因为喜欢,喜欢!你是蠢还是笨,不喜欢你我收留你这么久做什么?我是那种会娶不喜欢女人之人吗?”

我:“……”

我幻想对了结果,却没能料到过程。

虽然没有花瓣落下,没有清风扬起,没有美好俊逸的画面,没有感人肺腑的语言。

可是为何会比想象来的,更加,更为,幸福。

幸福来的突如其来,幸福又何其短暂。

眼见回宫的日越来越近,分离近在咫尺。然则我并不难过,我知他必能考取功名,遵守承诺将我明媒正娶。

回宫前一日,我约他在我们初遇的枫树下见面,我告诉他我有话要对他说,他说他亦然。

我猜不出他要对我说些什么,可我想对他坦白一切,坦白我一直以来的隐瞒,坦白我不是宫女,而是当今襄仪公主。

那日,我穿上寻常民间女孩的衣裳,清清爽爽的撩开额发,梳着双髻,早早的便在枫树下等他了。

我自言自语的试着说了很多话,诸如“我不是存心骗你的”“我是怕你一听我身份吓的直接把我送回宫里”“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其实我不丑,我挺美的”这些。

然而我等了许久他都没来。

起初我有些着恼,怪他迟了,心想待他来了一定要狠狠骂得他求饶不可。

可……直到日头落山,我依旧没能等到他。

父皇忽然造访山庄瞧我,哥哥忙差了采蜜找我,我虽担心着大哥哥会否让什么事给耽搁了,却也不能死等不走让父皇发现倪端,唯有让采蜜替我守着,自己先回玉龙山庄里去。

谁知,连同采蜜,也失去了踪影。

后来……

却也没有后来了。

大哥哥这个人就像从人间蒸发一般,不论我央求哥哥帮我找遍了漫山遍野,还是拜托小师父帮我寻遍国监及今年科考之人,都杳无音讯。

初时确实日日哭啼夜夜默泪整就伤心成个泪人儿,也忘了多少次溜出宫跑回早已布满尘土的小木屋,只是那样一日一日的等下来,失落多了,期待没了,心境也自然淡了。

等到多年过去我已能笑着和当时的准驸马韩斐说起大哥哥的故事,用一句“每个女心中都有段美好的回忆”作为结语,那时,我还以为我真的将这段过去放下了。

直到韩斐逃婚,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父皇母后的脸色不敢妄语,婚宴场弥漫着一种恐慌时,我在气馁中垂,正待转身回寝宫,却在一个回眸间从漫漫人海中望见了一道背影。

那个如清风般舒逸的背影,那个午夜...

梦回一次次不肯回的背影。

我的眼神不敢移开半分,仅仅只是那么一刻,却犹如滑过的五年春秋般漫长,直待他转过身来。

我才惶惶然发觉,那个人,那个拥有着高山仰止的容颜,那个英雄救美的传奇故事,那个会脸红会装镇定的大哥哥,从未有一刻离开过我的心。

我望着他的方向又哭又笑,若非凤披霞冠,我当真会不顾一切冲向前去,问他可还记得我,问他为何不辞而别,问他何以没能守约定,问他这些年究竟去了哪儿。

而后我才得知他便是坊间传的神乎其神的宋郎生。

因屡破奇案由一个小小的锦州县令升为知府,更在南疆皇在锦州被杀一案漂亮的破获真相,免于一场一触即发之战。父皇对他是赏识,感慨如今官场多是明哲保身之人,如此番智勇双全当以重任,便破例连升他级,擢大理丞。

我心中雀跃难以言表。

于是乎蹦蹦跳跳的让父皇饶了韩斐。

父皇初时思不得其解,何以夫婿逃婚我不仅不黯然伤怀还能如此神清气爽。

直到我缠着父皇问东问西问宋郎生当时是如何力挽狂澜,他顿悟了。

父皇认为我果断是相中了宋郎生的花容月貌起了色心见异思迁了。

虽然我很想解释,可仔细一琢磨,似乎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大抵是出于对我的愧疚,毕竟韩斐这前逃婚女婿也是父皇他老人家选中的,没过几日,他便传见了宋郎生。

当时我也父皇在御书房助他批阅奏折,不料外边忽然有人禀报说宋大人已在门外等候,我来不及反应究竟是哪位宋大人,就眼睁睁的看着宋郎生踏入屋中,顷刻千树万树梨花开。

果然,父皇十分言简意赅毫无前兆的问他愿意不愿意当驸马。

我悚然一惊,但见宋郎生发愣的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父皇一眼,颇为失措的呆住,左右不知如何应答。

然后……宋郎生在我扑通扑通心跳紊乱的情况下,沉着的跪下来,拒绝了。

他说,他早已有了结发亡妻,妻死后他誓终身不娶,此生心中唯有他妻一人。

我仍记得我听他说完时的感受,浑身像是被多细细小小的针扎着,不算痛的锥心,也不至天旋地转,却莫名发现指尖在颤动。

可我尚且记得宋郎生此举算是抗旨不尊,记得父皇的护女心切以及他看着有人逃婚时的震怒,忙扯起笑脸推了推父皇,笑他怎么想到把宋大人招来当驸马,自己可是绝无此意,宋大人爱妻之心委实令人叹服,应当赞颂才是。

我顺顺当当说完便佯装若无其事的踩着台阶上了阁楼。

推开窗,用力吐出一口白气,这才发觉碧空徐徐飘下雪花,我拢着袄,用手背揉了揉眼眶,不过一会儿便见宋郎生缓缓离开的身影,一瞬间觉得过去种种种种相思都犹如雪一般,飘下,落地,融化,消失无踪了。

我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世上还有比两个相爱的人没能在一起更悲惨的结局——一个仍深爱着仍惦记着,而另外一个的心早已走到很远的地方把曾经都都抛诸脑后了。

如若从此相忘于江湖倒也罢。

然则我们总归要因公务打照面,行着君臣之礼,说着庙堂腔调,如他这般刚直正气的清流,与我这总替弟弟唱黑脸的公主又岂会和睦相处。

那些事端若论公义曲直他自是无可厚非的,可为了顾虑大局牺牲些许是早已是执政者的心照不宣,换做是其他人,压制他或是恩威并施总有法息事宁人,可他是宋郎生,我又该拿他如何是好?

待到矛盾不断激化,他已经到了远远看到我就转身离开的程,即便见着了也板着个脸一句废话也不愿多说,只怕在外人看来,他于我而言亦是眼中钉一般的存在了。

谁又曾想过,能让目中无人的公主殿下视之为眼中钉的家伙,正是因为她眼里心里唯他一人呢?

谁又会想到,尽管面上用权势镇他压他,却又会为他不畏强权的勇气所钦佩,为他一心为求公义判案如神的风采所折服呢?

诚然对于这种感情与精神上的双重分裂我亦是为伤神的。

直至我的恩师方良案名动京城,先是我那前未成功过门的驸马韩斐所弹劾,再由我不久后即将过门的宋郎生所亲审。

我几乎想象的到那是如何惨烈的一场硬仗。

数不尽的争执加速了我俩之间关系的恶化,甚至在他书房内,我撕裂了他心心念念的折扇,而他为此将我狠狠推倒在一边,把我心中最后一丝期许也一并撕碎了。

那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过大理寺,没有再见过他。

方良走的那天,天降大雪,银装裹素。

我瞒着父皇乔了装溜到城门意欲送行,不想竟瞧见了宋郎生。

褪去官袍的他在人来人往中依旧那般扎眼,而方良就这样沉稳的站在他跟前,一身布衣朴素,神色柔和,丝毫不见刚经受过大劫大案之疲态。

我戴着竹笠佯装人缓缓的经过他们身边,只听宋郎生道:“这段时日,辛苦先生了。”

方良像是如释负重般拍了拍他的肩,久久方道:“宋大人辛苦才是。”

然后我就走过了。

显然完全没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于是我又不甘心再假装经过折回去,宋郎生道……了什么我没听清,只听方良道:“倒是累你令公主与殿下误会……唉,老夫如今,却也无以为报。”

宋郎生仿似不介怀的笑了笑,笑的很淡:“在下并未帮过先生什么,这一您当好好照料自己。”

重走一轮,依旧没听懂他们话里的玄机。

待我再绕回头,宋郎生已然长长作揖目送已然离去的方良,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来送行的,急欲上前,忽听方良长笑道:“公主之意,老夫了然于心!珍重!”

我:“……”

扭头的时候见宋郎生正面无表情的望过来,我颇为发窘的摘掉竹笠,“你们发现我了?”

宋郎生不咸不淡:“殿下没发现?”

我:“……”

宋郎生毫无礼数的兀自转身,我左右望了望,不知该跟上谁好。宋郎生见我原地不动,遂停了下来,回头望我:“公主还不回宫吗?”

我指着方良的方向,“恩师的案,是他早有准备的么……”

宋郎生不答话。

我垂眸道:“他是故意算好了一切,先是让韩斐举发他,再让你亲审此案?明面上你们是办他的人,实则已是把这案对方家的伤害降到最低么?”

宋郎生依旧不答话。

我看着他道:“是否内阁早有人想要借此掀起轩然大波?是否怎么都逃不过才先发制人?是否为了保党?是否……”我哽了哽,“是否怕我不惜一切维护他才不将真相告之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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