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香将通行证给他看了。清香再经过一个操场。一伙兵正架起一挺机枪对准河对门的“鬼儿子坟”(小孩死了埋的坟)打靶。清香没见过机枪就停下来看。一个兵趴在地上向第一个小坟哒哒哒地射击。只见那小坟上的箢篼冲翻转了。几个兵哈哈哈的笑了起来:“打得准打得准!”第二个兵爬下去又打第二个小坟。只听那机枪“哒哒哒”地一响,不知怎么,那盖在小坟上的箢篼居然被冲得飞起来五尺多高!这群兵把手板拍到“哗”的一声响!第三个兵趴下去瞄准第三个小坟......清香放眼向河对门往下看:啊,还有一长串不知多少个小坟。都要被机枪做靶打!清香看了这一热闹场面后,不知怎么竟然酸泪盈眶!
清香过了操场,再走过去就是到县城的一座石桥——啊,这里就是龙桥乡了,隔县城还有五里路。龙桥头有一个糍粑店。清香快拢小店就看见有几个人在那里站着向糍粑店张望。清香问:“你们站着干啥呀,有啥好看的?”其中一个说:“妹子呢,等一等吧。这个伍司令打死人不贴命!”清香站着向前一望:“啊,那正在嚼糍粑的就是伍司令。”“是啊,就是他恶的啃屎!”“啊......”清香一下想起唱伍贤高的那段快板......好吧,今天就看一看伍司令的表演!
好容易等到伍司令把糍粑嚼完。只见他把嘴一抹。走到厅口里面的门边去,提着一根扁担走了。糍粑老板根本没敢向他要钱!几个过桥人和清香就到糍粑店的厅口处耍。糍粑店比桥高,清香一伙完全看得见伍司令的行踪。
桥头有一个隘口。是附近这保派来的人照隘口。今天天刚亮,那个照隘口的约四十岁的农民就来了。他先到伍司令处去报到。伍司令说:“老头,每个路过的人都要喊“站住,检查通行证!”刚才这个伍司令吃了糍粑过桥去。这个农民见伍司令来了。心里就想:这不是伍司令吗,还检查他的什么通行证呀。只点头哈腰喊:“伍司令!”伍司令提着扁担刚过去几步,突然就倒转来了。提着扁担,皮笑肉不笑的喊那农民:“把手伸起!”那农民吃惊的问:“伍司令,为啥啊?”“不为啥,伸起!”那农民只得把手伸起了。你别看那伍司令,表面笑扯扯的,打人的力气可不小。何况刚才还嚼了一斤多糍粑!啪啪啪啪啪啪一气打了六个手板,打得那农民喊娘喊老子叫唤!这农民挨第五个手板时问:“伍司令,我为啥挨打?”伍司令打完第五个手板后问:“我过路时你喊没喊‘站住检查通行证?’”伍司令打完第六个手板后又到糍粑店来了。几个糍粑店的过路人和清香连忙往店主人的屋里躲。可是呢,伍司令并未走拢糍粑店又转去了。大家又跑到糍粑店的厅口来看。照隘口的农民想:他刚转过去了又转来,还不到两分钟,难道又要喊“站住”?这太不妥了,也没喊。伍司令刚过去两步,又调转来喊:“伸起!”那农民喊:“伍司令?”“没教成!”那农民只好又咬着牙挨了六个手板。那农民手板被打得血浸得红黑了,肿得比泡粑还泡了!
这一回伍司令并没有回糍粑店。而是直接过桥去了。糍粑店的过路人哪还敢过去?约过了十几分钟,伍司令又转来了。这一回,这个照隘口的农民终于被教成了。见伍司令离他还有一丈多远就把烂步枪一举:“站住,检查通行证!”伍司令摸出证件检查了揣好后。他又笑扯扯地喊:“把手伸起!”这时那个四十多岁的农民大哭着跳着脚说:“天啊,为啥啊伍司令?”他又笑扯扯的说:“打了来会跟你说嘛!”那农民始终不伸手,司令又笑扯扯使力一扁担砍在他的背上,那农民只得把另一只手伸给他打。最后这六个手板是伍司令狠起心肠打的。那农民两只手被打得血浸红黑了。打完之后,伍司令才说:“老家伙,这是我把你教成的谢师板子!”伍司令提着扁担回糍粑店来说:“笨得吃大粪的家伙,不打痛教不成!”伍司令哼着小调扬长而去!
伍司令在手无寸铁的中国人面前恶如虎狼,把同胞兄弟打起玩,引以为乐。在日本鬼子面前俨然是个屈膝怕死的奴才。
清香和几个过桥人经过桥时,那农民双手护着痛。向几个过桥的人喊:“不看通行证了,都过去吧!”几个过桥的人无不同情那农民。特别是清香,心痛的想:难道这个畜生,还以为那个农民是流着炎黄子孙的血的兄弟,是个活生生的中国人吗?清香见那农民痛苦的样子说:“大哥你要记住这笔毒打债。一定要他今后加倍偿还!”那农民把牙巴咬得“咯咯”响。
清香怀着极其沉痛的心情,终于到了县城。这时清香才想起自己是为了打听昨天枪毙的人究竟是谁才来到县城的。可是到哪里去打听呢?她想首先到东门外的广场去看。是否真的枪毙人了。她走进广场一看空空如也。于是她假装在广场散步。转至广场东边,突然看见泥地上、石子上、小草上都有血迹。那浓血被狗舔吃了。
这下她心里一块石头悬在了半空,真是枪毙人了。这人究竟是谁呢?她觉得在大街上不好打听。必须找个僻静的地方。于是她走进了东门旁的一条小街。她见一老太婆在打扫阶沿坎。她走上前问:“婆婆吃午饭了?”答:“啥子午饭,羹汤汤都捞不到!”清香忙上前悄声问:“婆婆,听说昨天东门广场枪毙了什么人?”答:“什么人,胆子大的人!”“婆婆,你可知道枪毙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不晓得,听说没人收尸。被狗吃了,骨头都被狗衔起走了!”那老太婆突然调头看清香:“问啥子,我不知道,不知道!”进屋把门关了。清香走完这条小街没撞见人。觉得冷清清,阴森森的。不行,还得设法问明白。于是再走进另一条小街。看见一个面食店,去吃面又无钱。她不知不觉往自己包里摸。突然摸到一张纸,摸出来一看是一张一万元的票子。吃一碗小面要两万元,咋个办?去买一碗热汤来下稗子粑。对,就这样。她走进了面食店。老板见有人进来就问:“小妹子,煮几碗?”答:“大哥我不吃面......”煮面的男人说:“我们面店不是说书的茶馆,请出吧!”清香忙说:“大哥,我只有一万元,只想买碗热汤下粑吃。”老板见一万元买碗热汤有钱赚,才让她进去了。清香一进去就直接走到那女老板娘的桌子边坐下。那老板娘见她是个白净漂亮的姑娘,就原坐未动。那男老板马上就拿碗舀热汤。清香喊:“大哥,等一下......”男老板不耐烦得把碗撂下了。女老板说:“就等一会儿吧,又不打挤。”清香忙迎合着老板娘说:“我一看嫂子就是个善菩萨!”说着又向老板娘坐拢一点,悄声问:“嫂子请问一句话:昨天东门广场枪毙的人是不是姓卢?”“是啊,没人收尸呢,被狗啃得到处都是骨头!最后狗把骨头都衔......”清香强忍着心痛又问:“叫卢什么名字?”“不晓得。”“是不是叫卢志红?”“好像是的。”那男老板端着热汤递给清香。清香站起来接过端着。那男老板才说:“你别问了,风声紧得很!快吃了走吧,是叫‘卢志红’”清香端着汤听了这句话,脑袋“嗡”的一声。端着的碗“哐”的一声掉在地上。人也直往后仰。女老板连忙把她扶到。男老板见了这一情景,心里顿时慌起来:“叫你莫搭白,还不快把她弄起走。你要遭个巴到烫才好!”女老板忙说:“你看她不省人事了,能弄到哪去?快来掐人中,等她醒过来弄她走。”当时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汤。清香终于醒过来了。
这“咵嚓”一声大炸雷。把个极坚强的清香给打垮了。她踉踉跄跄走在路上,连吹大风,下大雨全身湿透了她都无知觉。她回到家倒在自己床上,忘了一切。何妈听见门响,知道她回来了。喊了两声不见答应,就进来喊她。她一下站起来紧紧抱住妈,啥也不说,就放声大哭起来。何妈说:“孩子,我的心肝!是不是志红,幺舅出事了?”清香听了这一句更是禁不住了。何妈见她如此光景也没命的嚎啕大哭起来。大风声,大雨声,大哭声交汇成一首悲哀的、动人的乐曲,在柏树湾回荡着。两娘母抱着哭了好一阵。还是何妈老练点:“你说呀,究竟出了啥子事?”清香才把兆龙给她说的志红被捉住枪毙的事,和她到县城去看见的血迹和面店老板说的情况一五一十说给妈听了。何妈听了说:“世上的同名同姓的多得很!我志红有武功,即使确有其事,幺舅在最近一定会来信。要得到这个信才准确无误!天源把三岁志红偷去二十年我都熬过来了。彻底绝望时并且将他找回来了。”何妈找来衣服给她换了。其实何妈心里也半信半疑,她忍着悲痛。去给清香打了两个蛋,烧一大碗姜糖开水给清香端来。放在床边的条桌上。再把清香扶起来。清香睁眼一看,竟然是何妈给她烧的开水蛋!“妈,那是给你留起的!”“我一个人吃你就不吃了?你又光吃糠壳?万一你有个好歹,我一个老婆子还能活?你今天给我吃了。我儿子又聪明又有武功。不会死!”这几年来,这些事全是清香做给妈和志红吃。今天,妈去煮了端在她床前来。她一下醒悟过来:我怎么还不如妈坚强了?连忙去拿个碗来相让着分着吃。
对志红的死讯,都七八天了,为啥我幺弟不给我来信?难道是真的出了事他不好来说?肯定是真出了事?呃,莫不是到处都在抓他,隘口照得紧,带不出信来。清香何妈想到一块了。然而两娘母总放不下悬着的那颗心。两娘母又抱着大哭一场。
志红的死讯终于在柏树塆传开了。兆龙就去找保长爸,找媒婆到清香那去说媒。保长说:“该是我说准了?去请李媒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