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昀壑直接将付如兰带回了王府,并紧急召来府里的大夫查看。
老大夫仔细把脉一番,捋了捋花白的长胡子,而后站起躬身回禀道:“这位姑娘只是受到惊吓,并无外伤,王爷不必过虑。”
墨昀阡上前看了一眼双目紧闭的付如兰,再看向一旁的大夫,似是不相信,问道:“你确定看清楚了?万一她真的受伤怎么办?”
墨昀壑这时出声打住:“六弟,何大夫在王府数十年,医术精湛,他若说没事,自然是无大碍。”
何大夫因为方才受到质疑而微微不悦的小心肝儿这下子傲娇起来,得意地挺起自己干瘦的胸膛,下巴的长胡子还抖了三抖。这越王爷竟在此怀疑他的医术,笑话,当年他给前秦皇帝治病的时候,这黄口小儿连娘胎肚子还没出来呢。但说到底还是他家王爷识货,罢了罢了,自己好歹也算个神医,就不与这个毛头小子计较了。
墨昀阡自不会知道自己被人在肚子里腹诽了好几遍,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躺在床上的付如兰。
若是以往,看到他的这副模样,墨昀壑只会睁只眼闭只眼,毕竟自己和如兰两情相悦,剩下六弟一人,他心里必定也是苦的。可是今晚,见到同样的场景,竟让他有些躁意。许久,他终于说道:“六弟,时候不早了,稍后还要早朝,你便先回府吧。”
墨昀阡的视线离开付如兰,看向墨昀壑,竟略带着恳求说:“三哥,如兰还没醒,我不放心。我知道今晚带着她跟随你去悬崖边是不对,可毕竟我们也是担心你。求你让我在这里照看她吧,只要她一醒,我立马离开,行吗?”
风~流洒脱不羁的越王爷,何时用过这样低下的语气说话?墨昀壑眉头一皱,心中的烦躁比刚才更甚。
——
阮国公府。
“霜儿,你醒啦?!”阮慕南惊喜地上前握住华霜的手。
华霜吃力地睁开眼睛,周围的景象都还有些模糊,反应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国公府。转头一看,阮国公和两个哥哥都在自己的床前,用同样忧痛的目光看向她。
不知怎么的,一瞬之间,她觉得有些窘迫,眼眶也有些泛酸。
阮慕笙拧眉将阮慕南给拖离开华霜的身边,嘴上告诫道:“霜儿的臂上肩上还有伤,莫要再碰她。”
方才华霜倒在他的怀里,可真让他心胆俱颤。但前方墨昀壑却已经携着暗卫渐渐走远,看他的模样,竟似并不关心华霜的情况。无奈之下,他便只好先将华霜带回家。召来府中的大夫一瞧,得到的结果竟让三个大男人都觉得心里心痛闷堵至极。
“爹,大哥二哥,我没事,只是小伤。我自己也懂医术,这剑伤看似很深,但很快便会康复,你们莫要担心了。”华霜低低说道,虽然身上很痛,但还是努力保持着一丝笑意。
但她的强撑,别人又如何看不出来。肩上和臂上的那两剑,若再深些,后果……
“为父先回房,你好好休息。”阮国公突然提步离开,脚下却带着分匆忙离去的急意。
看到他永远笔直硬挺的背影,即使悲伤,也给人感觉像是不会倒下的依靠,华霜的眼睛终于开始泛红。
阮慕笙却以为她多想,忙安慰道:“爹是真的很担心你,我初将你带回来的时候,爹吓得脸色都变了。霜儿,世上最关心你的人,就是爹。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多想,养好伤最重要。有什么需要,只管和我们说,回到家,你便什么都不用怕了。”
华霜微闻言侧了侧身,将脸庞轻埋在一边的枕头上,晶透的泪水便一路而下,落入枕中。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淡,回答:“霜儿知道了,哥哥们也先回吧,我想睡了。”
阮慕南还想嘱咐两句,却让阮慕笙硬给扯了出去,直到关上门的时候才得到机会高声道了一句:“霜儿二哥在这里有事只管喊我第一时间绝对出现在你面前……”
他的尾音被关上的木门切断,屋内也一下都静了下来。
那想压抑住的哭声,这下完全不必再担心别人会听到。
其实她不喜欢哭。以往被师父整治的那段时光,受伤受委屈是常有的事,但是每次她都是紧咬住牙关,心里也在给自己鼓劲,愣是没流过一滴泪。今晚是怎么了呢?为什么很想大哭一顿?
是这几天担惊受怕的委屈?是因为身上刺骨的痛意?还是,那个人望来的冰冷的目光?
抑或是,她以为从来没有存在的,或是已经丢失的珍爱?
也许都有,但也许都不重要。
从八岁的时候开始,她已经是一个人。到现在十几年,一个人要应对人生的所有。应该没人想过一个那么小的女孩要怎么承担起太过沉重的人生。而直到有一天,已经习惯孤单的一刹那,其实骨子里的一些已经悄悄发生了改变。变得不再敢去奢求,不再敢去再爱。
而不久前,她终于回来了,回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家,不管表现地多么适应,心中却似是始终带了一丝并不刻意的隔膜。那是因为这间隔的十几年的岁月,太过漫长,长到她已经快要忘记了家人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但今夜,两相交错下,她只觉得心里那堆积已久的情绪将要爆发出来,想将十几年的委屈一次发泄掉。那么,再一次微笑面对之时,她想,那消失已久的能力,她终将再次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