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寻思下来,沐颜歌发现维持生计的方式虽然有多种,可都在成本面前望而却步。
卖唱?卖唱不需要成本,可先决条件是歌喉婉转,如夜莺蹄。像她这样哼哼唧唧的,只怕是早已将满大街的人都吓跑了。
莫非只能乞讨了?沐颜歌想象了一下铜板噗通一声掉进自己面前破碗的情景,这种‘嗟来之食’让心高气傲的她亦是难以接受。
就在这时,身旁的小娃娃“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这小家伙定是饿坏了,沐颜歌的眸光中泛着心疼,决定还是先给小家伙弄点吃的,再想想谋生的出路。
沐颜歌在街头买了碗米粥又花去了一枚铜钱,自己却是饿着肚子舍不得尝上一口。
小家伙张着小嘴吃得欢快,饱餐后总算绽开了如花的笑靥。
沐颜歌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刚刚睡醒的小镇质朴而明净,偶有睡眼惺忪的镇民不紧不慢地走过,仿若此会身处的这个世界远离了杀伐征掳,远离了刀光剑影,一切都显得那么从容平和,安谧无忧。
天地太平,方能安乐茶饭,沐颜歌有感。虽然这太平在现在看来显得亦是遥不可及,可只要怀揣希翼,一切都不会是寸步难行。
希翼?沐颜歌忽然灵光一现,萌生了一个荒诞不经的念头。
古人大都迷信,都有趋吉避凶的宽慰心理,她选修过心理学,看过《易经》类书籍,又对这个时代的历史走向具有一定的预知性,何不来个测字算命?虽说有一定蛊惑人心的嫌疑,可亦算是在给人播种希望,这性质称不上有多恶劣吧?
当务之急是要选个“金字招牌”,沐颜歌就冥思苦想了许久。想来这个时代的亦和新世纪一样,讲究明星效应。必须找一个在神算领域最负盛名的名人,例如“谋圣”之类的,希望借此可以带来堪比广告效应的火爆人气。
“敢问这位兄台,如今这天下谁最聪明?”
“聪明?”
“对,就是最多谋善断之人?”
“若论谋略,最负盛名的当属南凉的帝师,有着‘天下第一公子’之称的容墨了……”
哈哈,不懂就问,容墨?沐颜歌随机逮住几个路人,都得出了这个一致的答案。
说干就干,一个“金字招牌”,一张破旧的桌椅,一套纸笔。
沐颜歌大摇大摆地在街头摆好了摊位,她抬眸望了一眼在迎风招展的旗牌,“容墨神算”四个隶书大字赫然醒目,沐颜歌不由为自己的创意得意不已。
此时已是日上花梢,街上的人流也渐渐多了起来。为了引人入胜,沐颜歌决定放手一搏,扯开嗓门大声吆喝起来:“容墨神算’,为你排忧解难。听君一言,让你萌生拨开云雾,重见天日的豁然开朗。我是你判断吉凶,决定进退的引路人,我是你选择趋吉避凶的指南针。”
沐颜歌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变得厚颜无耻起来,殊不知是这具身体在作怪,还是因无人认识自己所以格外放得开。
沐颜歌的惊人之举引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不一会摊位前便围满了在好奇的驱使下前来一探究竟的人们。
“我说小姑娘,你这神算真有这么准么?”
“姑娘,这容墨是你什么人呀?”
“你不会是胡乱说说的江湖骗子吧?”
层层围观的人群你一言,我一语,皆是议论纷纷。
沐颜歌伸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她清了清嗓子,微微一笑,
“是不是江湖骗子要试过了才知道。小女远道而来,为求温饱,自然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若想一试者,只需投上铜钱一枚,便可给字测吉凶,亦可询问当今天下事...”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窃窃私语。有踊踊欲试的,有犹疑不决的,有静观其变的。
“哐啷”一声,一枚铜板落下。一约摸三十模样的男子在桌前坐下。
“请问,你是测字还是问事?”沐颜歌温言一笑,肃敛中不失客气。
“在下测字...”那男子未见思索,答得干脆。提笔在白纸上落下了一“洪”字。
俗话说,心正则笔正,心乱则笔乱。性格稳笃的人,写出的字也较持重。而此人的笔迹,笔画尖锐,略显浮躁,大抵可断言落字之人,平日性情孤僻、气度狭小,做事亦是敷衍以对。
“洪则水共而大,无匡亦无风,这位兄台走万里路,行千百事,要想独上青云,还得凭借好风。一叶难林,独木难支,这其间之意,兄台可懂?”
那人表情一怔,狐疑地望了沐颜歌一眼,随后道了身“告辞”。莫非说得太高深,没听懂?真是怪人一个。
紧随其后的是一名面容清瘦的白面书生,他言辞间礼貌而得体,“姑娘号称‘神算容墨’,在下想问这留仙镇的未来,究竟是能够继续如现如今这般在夹缝中求得安定,还是不久的将来亦是难以幸免于战火的荼毒?”
周遭之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沐颜歌,似乎都在看她是否能给出一个让人信服满意的答案。
开张不久便遇上了一个忧心天下事的知识分子,既不能胡言应付,亦不能答非所问。这留仙镇的幸运就在于它的地理位置,在沐颜歌看来,它在这乱世纷争之际并没有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在史书上似乎也没有将它作为某个战役地点倾注描述,这是否就意味这它在这一时期的安然无忧?
沐颜歌凝思稍许,眉头舒展,莞尔一笑,
“日后留仙镇是否民乐康安小女不敢断言,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里绝不会成为一片焦土。眼下父老乡亲们大可安心过好自己的日子...”
“此话当真?”白面书生拢眉。
“假以时日便可印证,小女在此等候小兄弟...”
“一言为定...”
随着两人立下此言,人群里顿时沸腾起来。
“我家地里的耕牛已经被偷几回了,我想请问姑娘,现在这头牛还能陪我多久?”
“这位大叔放心回家好了,你家现在的这头牛可是牛中圣仙,谁敢偷他,必当五雷轰顶,死无全尸...”
“姑娘,我都三十好几了,你看我今年有希望娶上媳妇么?”
“能,当然能,我看你所写之字,四平八稳,紫气暗生,日后必主大贵,财福满贯...”
沐颜歌说得摇头晃脑,所算之人听得聚精会神,皆是满怀期待地坐下,兴高采烈地离开。
一个多时辰下来,沐颜歌桌前已堆起了满满一盅铜板。
对面街角,一辆正在缓缓行驶的马车陡然停了下来。
驾车的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对面街头赫然醒目的字幅,那表情由起初的震惊逐渐转为愤怒。
“青书,何事?”
车帘纹丝未动,男子淡淡的声音从轿中传来,语声温雅,却隐隐带着一种飘移不定的慵然与随意。
“公子,你看对面...”
车中原本双眸阖敛的男子眼睫微微一颤,忽然,帘帐被微微掀开,帘后露出一张惊为天人的容颜,那人一身月牙色雪丝银边袍褥,剔透莹润的肤色如上好的羊脂白玉,整个人散发着碧水白莲般的尊贵清华。而那握在帘上的手,似乎比那一截袍踞更皓艳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