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白落羽留意到的是房屋里面,从里面打开窗户之后,能够让下人把饭菜从外面递进屋来,窗口的大小却是不容一人通过,铁锁锁上之后没有其他进出的通道。
金夫人就是在这样的密室之中无故凭空消失的。
“这里面并没有任何的机关,老夫先前已经找过几回了。”跟在墨凌天他们的身后,忽然有一位老者从人群之中站了出来,那个老者看起来穿着十分寒酸,宽袖大袍,那身衣服就像是从别人身上给借来似的看着并不合身,但老者说出这句话来之后,周围却是无人会去质疑他。
就连是夕尘师太也不会。
“神算子黄前辈?”司徒洛冥惊讶地挑了挑眉头看向那人,他显然认出那老者来了,这位老者也算是一位奇人了,名唤黄弘,是个通晓机关和阵法的鬼才,为人十分吝啬但处事又极为认真严谨,容不得丝毫一点的错处,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话一定是经过再三确认过的,所以也分外可信,照理说以他的才能应该多的是人愿意接济他,不知为何竟是让自己过得这般落魄,还是存心如此?
不在意旁人的目光,黄弘朝司徒洛冥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在自己地掌心里点点画画,边出声说道:“我已经都看过几次了,这里并没有任何的机关,其他的房间里倒是有几个密道,但是这里是不可能设得了的,这地底之下的土质异常坚硬,是挖不得的。”
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就这么说了人家家里的密道,黄弘又自顾自地推算了一遍,说起来司徒洛冥是相信黄弘说的话的,论起机关来他虽然也懂得些略有研究,却是不能与一心钻研各种机关的黄弘相提并论的,他收起了手中的折扇,饶有兴趣地开口问道:“既然不是机关的话,那么便只能从窗口、门口两处离去了?”
金夫人究竟是自己离开的,还是被人胁迫给带走的?既然金夫人先前会如此的害怕,定然是事出有因的,若是为了那一把刀,那把刀如今又在何处呢?此事与苍穹神教是否有关系?
不知何时,午后的阳光渐渐地弱了下来,众人的影子在地上被拉得老长老长,空地上的这座房子却是印着微弱的光线,半开的门和门上的铁锁相衬着,就像是一只奇异的野兽,正张开自己的大口,等待着要吞噬些什么,白落羽被墨凌天推着进到屋内看过,里面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墙壁和地板上没有半点血迹,甚至没有丝毫挣扎和打斗的痕迹,正常到有些诡异。
“难道夫人她真的就这么消失了?”明兰喃喃地自语道,脸色微微发白,除了担心还有些许的恐惧,她无神的双眼定定地看着那扇门,看着房屋之内的光线渐渐地变得暗了下来,暮色将至,大地逐渐被黑暗所笼罩,只残留下最后的几许光辉。
“啊!”忽然的一道声音撕裂开来,明兰惊叫了起来,直愣愣地看着那门里,其他人还有些不明所以,只看到了明兰的脸色越来越白,甚至几分颤抖起来,她抬袖指着那扇虚掩的门,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面上的神情就像是忽然见了鬼。
在明兰身边的人站在后面探了探自己的头朝着明兰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也都叫出了声来,所有的目光都在注视着那门里,看到了微启的窗口,然后看到窗外站着的那一个人。
姑且称他为“人”,是因为这个“人”的面容之上只有一张嘴,其上只有空白的一片,看起来分外的渗人,令人有几分胆寒。
又出现了,无面人!
“唐屿。”冷声开口,墨凌天一抬手,在他身后的人影如梭顿时就穿射而去,唐屿运轻功闪身绕到了那屋后,他的轻功速度可以说是极快了,很多人甚至都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但是等唐屿到了那里之后,屋后却已经是空无一人了,无面人已经离开,就像先前不过只是个“鬼魂”似的,突然地出现,又突然地消失不见了,要不是有那么多人同时看见了,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了。
渐渐转暗的天色之下,忽然有一阵冷风吹来,伴随着声音:“齐刃刀并不是凡俗之人所能驾驭之物,得此刀者将会被此刀所噬,万花门金夫人便是第一个,你们记住,这把刀是不祥之物。”
“既然是不祥,你们还想得到这把刀?”在一派诡异的静默之中,墨凌天一人出声,微仰头眸中闪过薄冷的暗光,沉厚的话音仿佛要穿透苍穹。
那答话之人的语调还是平板的,幽幽的话音就像是来自于天上,又像传自地底之下,让人辨别不清方位:“苍穹神教欲救苍生,要你们把刀给交出来,这是为了要给江湖免除灾祸,听不听,就任由你们。”
“苍穹神教?!”那声音方才落下,人群之中刹时就像是炸开了锅,四处都在找寻着,却是一无所获,万花门的大弟子明兰脸色依旧发白,她只记得那张诡异的脸孔,心还未定下,听到这些话,亦没有出声回应。
有人回过神来之后,连声地追问这把刀里究竟是藏着有什么样的秘密,竟当真有如此的威力?却是已无人答话了。
“金夫人平日里可有贴身侍奉的丫鬟?”白落羽忽然出声发问道,明兰看了她一眼,回话道:“要说比较近身之人,也只有若晴一人,但自从门主出事了之后,若晴就没怎么回来过,不知她……”
夕尘师太捻了自己手中的珠子,微低头道:“阿弥陀佛,若晴施主已经死了,是她到登观楼中给我们传的消息。”
缓缓的一句话引来喧哗,群雄惊疑不定道:“死了?那刀可是在那个若晴的手中吗?”
“死了?”
“那她是怎么死的?”
“刀呢?有没有看到齐刃刀?”
众人七嘴八舌的,白落羽沉下眼,默然不语,眉头不知为何忽然紧皱,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膝盖处,墨凌天见她的面色不对,立即出声道:“我们回去。”
白落羽怔了怔,抬眸看了男人一眼,万花门下的弟子见了连忙阻拦道:“二爷难道不管我们门中的事了吗?”
此番万花门金夫人失踪,齐刃刀又不知所踪,他们这些门人早已是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好不容易盼来了人,此刻见到墨凌天抬手推着白落羽就要往外走,像是溺水之人看到了一块浮木将要漂走,急得不知该怎么是好。
“莫二爷,你可是有看出什么来了?”夕尘师太并没有阻止他们走,而是站在他们的身后问道。
墨凌天的脚步微顿,转过身来,冷声开口道:“无论这把刀里究竟有什么,是否真如方才那人之言,得此刀者将遭灾祸,在我看来,江湖浩劫已难避免正在兴起。”墨凌天蕴着深意的眼神朝着人群里淡漠地扫了一圈,险恶的向来不过人心罢了。
万花门的弟子正在说着若晴是如何被苍穹派所杀,临死之时脖间所浮现出来的手印,齐刃刀,这把刀的吸引人就在于说它的神秘,就像是苍穹神教的神秘,总是能令人感到意外,令人心觉忐忑一样。
墨凌天终是推着白落羽走出万花门,唐屿和司徒洛冥就跟在他的身后,到了外面,男人将白落羽从轮椅抱到了马车内,这次他们出来马车里放了些换洗衣物和日常所需的东西,动作之间碰倒了茶几上的玉杯,清响声中,白落羽被墨凌天压倒在座椅上。
“不是第一次了吧?你还打算要瞒着我?”危险的眸色闪动利光,墨凌天半压在了白落羽的身上。
尽管她在人前从不曾显露出来过,但一直将白落羽看在眼里的墨凌天怎么会察觉不到她情绪的波动,他对这一点比任何人都了解,见身下的人不答,沉声问道:“还不说?”
“好了,二爷,你先起来。”白落羽拉开了墨凌天的手,坐直身来,看到了窗口外面司徒洛冥对她挥了挥手,显然是听到了马车之内的动静,眼中的笑意带着几分调侃,白落羽抬手把车窗的帘子放了下来。
墨凌天似对白落羽的分心很是不满,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看着我,落羽!”男人逼近,眼神越来越利,语调也越来越冷:“你还打算一个人承受,什么都不告诉我,不准备对我说?”
“二爷……”此刻的墨凌天正沉着眼,那种冷硬向来是他人绝不敢正视的,白落羽却是已经习惯了,况且她也心知他是护着自己的,但白落羽也知道这次二爷是真的动怒了,只得软声开口道:“二爷……我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而已。”
白落羽承认了,墨凌天的怒气却是更盛:“没来的及说?!”低喝声传出马车,有些江湖人也准备离开,恰好听到马车里传出来的男人的怒喝声。
“我若没看出来,若是不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说?还是一直不说?什么事都要自己担着,将我视作什么?不知道我担心你?!”
白落羽忙握紧了男人的手:“二爷你不要这么紧张,真的只是老毛病了而已,我知道该怎么做……”
“你知道?”墨凌天打断了她的话。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白落羽的眼中闪过抹无奈的柔和。
“你说。”
“我……”
白落羽的唇被堵住了,后面的话自是说不出口,马车里的对话突然停了,没有了声息,外面的人也不知里面发生什么,面面相觑着。
车里,白落羽才说了一个字便已经无法开口,墨凌天像是有心要惩罚她一般,男人的吻几乎是用噬咬的,有意在外留下痕迹,直到两人都气息急促才放开了怀中之人。
手指从白落羽唇上划过,墨凌天这才恢复了原先的神色:“……你说。”
轻咬唇,白落羽抿去自己唇上的痕迹,开口道:“你知道的,这些时日我没有乱用内力,只是体内的蛊毒因为先前被压抑太久有突然爆发的迹象,有些不受控,近来我有时能感觉到腿上传来的阵痛,比如方才,不过那些我曾经经历过,虽然有些许的不适,但我还能够应付,只要等体内的那股力量平静下来,一切都还是会和原先一样,在我控制之中。”
墨凌天是在事关白落羽上总会不够冷静,白落羽却没有跟着不冷静,虽然有几次疼的半夜醒来不敢动身,的确这些在先前都曾经经历过,更强烈的也有过,所以白落羽确实并不担心,也想着没有必要让他为自己而忧心,便就没说了。
白落羽不觉得如何,墨凌天却是分外慎重:“倘若有事你一定要和我说,你什么都不说,就算不是逞强,我也不放心。”
“好了,我知道了。”白落羽柔顺地看着他。
墨凌天的眉头这才松了松,挑开窗口帘幔吩咐启程:“上路,回无影阁。”
男人握着白落羽的手一直都没有放开,马车在路上疾驰而过,司徒洛冥和唐屿不断策马才能跟上,夕尘师太接下来会怎么做,缪智缪绝是否被她遣去查访什么事,齐刃刀是不是又落在了除了苍穹派之外的人手上?所有的这些事,仿佛全都淹没在车轮滚滚的烟尘之下,无人去理会。
——
天屿山,弑血盟内。
黎落实则是很少疾言厉色,他总是玩世不恭,眉目轻挑,嘴角总是带着似笑非笑的笑意,但现如今,那页纸张就在黎落的手里被捏做一团,男人手指的关节都已发白。
可就算如此,黎落脸上的表情也不是多大失控,柳绮烟只看到了怒意,焦急,甚至是懊悔,不明显,但黎落却是没有在她的面前加以掩饰。
懊悔……看到这样的黎落,柳绮烟想到的是前阵子弑血盟内的手下被黎落下令秘密处决,当时黎落的矛盾挣扎之中就有懊悔,懊悔他自己的失误,没有提前提防这件事,只能做出最理智最无情的决定。
“黎落?”柳绮烟走上前去,抓住了黎落过度用力的手,黎落这才发觉,缓缓地松开手答道:“我没事。”他看向了门外眸光暗沉,回答得非常平静,没有半点迟疑。
方才,属下递上来的信上只写了寥寥数语:那二十三人,在受处决之时发生意外,二十三人全数逃脱。
柳绮眼并没有去看那纸笺上的字,它始终在黎落的手里已被捏做一团,但从男人的脸上她似能看到一些答案。
其实,在这世上有多少事能让黎落看重的?要说起来不外乎柳绮烟和弑血盟。
那二十三个人在被处决之时突然联手抵抗,下手的人一个迟疑,他们居然就已经合力将人给放倒突围而去了,要知道这二十三人都算得上是弑血盟的高手,他们未必有精妙绝伦的招式,但身为杀手,他们出手极快,且是异常准确,动手之间毫无声息,联手一击。
那一瞬间合力所爆发出来的威力,任何的一个顶尖高手都要全力应对才能够全身而退,何况弑血盟里负责处刑的人也只算是普通的高手,也是先前从未有过一下子处决如此多盟中人的先例,并没有多加防备。
这件事并没有放到弑血盟的议事堂上去说,因为这毕竟只是一道密令。
紫溪站在黎落的书房之内,将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房里还有柳绮烟,黎落倒是向来都不避讳她,门外有人把守,此时有任何人求见,都会被拦下。
“教主,那二十三人逃离了弑血盟,若是将此事宣扬于江湖,将会对弑血盟大为不利。”紫溪将前前后后的经过说完之后,面露出了几分忧色,眼神有意无意地看向了站在窗口边的柳绮烟,眸中有着些许不赞同。
柳绮烟是不该出现在这里,但黎落却是没有让她到别处去。
“就算是不传言江湖,把此事告诉弑血盟内其他人,结果都会是一样。”听完了紫溪的叙述,黎落的表情略有暗色,但他的目光依旧冷静:“你可查过了,他们为何会在突然之间联手突围?”
“他们是早有准备,知道了处刑的时间,有人在之前便将此事告诉他们。”站在窗口的柳绮烟忽然开口道,神色异常平静,她那话是对着紫溪说的,但并未带着丝毫的谴责之意。
紫溪咬着唇,站得笔直:“柳姑娘的意思难道是说我泄露了消息,有意放他们离开的不成?”唇上的齿印和紫溪的目光一样深刻,她还是有些忌惮柳绮烟,却已经和她相对,此时,也不得不和她相对。
房里的气氛因为柳绮烟的话而沉了下来,连空气都像是停止了流动,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黎落坐在书案之后,瞧了一眼站在窗口的柳绮烟,又看向了立于房中的紫溪,他敛目片刻,一睁眼目光犀利些许,徐徐开口问道:“处刑之时,为何要同时提出那二十三人?是何人下令?”
紫溪的脸色骤然一变,忍住想要倒退的冲动,对上黎落那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神,颤声开口道:“是我,是紫溪下的令,教主是否也和她一样认为,我是有意要这么做的?”
“告诉我,紫溪,是吗?你是否有意这么做?”黎落反问出了这句话,就看到紫溪顿时变得悲哀的表情,黎落似叹息了一声开口道:“你以为我相信阿烟,在你和她之间,我选择相信她的猜测,来质疑你的动机?”
“教主难道不是吗?”紫溪的脸色有些许发白,言辞却咄咄,颇有质问之意,黎落从椅上站起,直直地看向她,沉声说道:
“紫溪,我从未忘记过我是弑血盟之主。”
这句话像是一块巨石,激起了书房之内一室暗涌,沉沉的话音散开,黎落却不容许紫溪反应,接着又问道:“可以一一处决,却要提出二十三人同时处刑,为何?本是密令,他们却早有准备,这又是为何?若非有人告知,他们如何提前准备,既然有人告知,这个人又会是谁?紫溪,你能不能告诉我答案?”
站在书案之后,黎落负手皱眉,目光冷然,看起来有些许心痛又有些失望,问出口的话却是毫不留情,紫溪强自镇定站在男人的面前,黎落的话就像是利剑穿透了她的胸口,紫溪骤时一震,默然不语,她不开口回答,这种反应便像是默认了,默认是她有意放走了那些人,黎落的眉头皱得更紧。
烛火晃动,外面月明如水,夜色如墨,书房之内,紫溪站了许久许久。
“……呵,我明明知道这么做是错,我也早就知道教主会看出来的,不过,还是忍不住想试一试。”自嘲的笑浮上了嘴角,紫溪居然并没有慌张,她自己跪到了地上,缓声开口道:“前阵子教主不在盟中的日子,是紫溪帮忙处理盟中的事务,自问从无懈怠,从无欺瞒之事。”
眸光沉了几分,黎落叹息地看着她道:“我知道。”
紫溪垂下了首,看不出她此刻的表情,只能听到她从下传来的话:“教主为了她下令处决自己的手下,为了她甘愿要自损实力,为了她不再追究傲云山庄伤人之事,为了她……而对我所受之苦视若不见。”
她越说越快,终于是抬起头来,在光下发光的双眼就像是一团火几近要灼伤人:“这一次,紫溪只是不服。”
紫溪在认错,却是说了这么的一番话,似是带着几分谴责,黎落抬眼对上了那团烈火:“紫溪,你总以为我是为了阿烟,你难道就没有想过,那二十三人知情之后不顾上令,这执意要报仇之举,已然是违命之罪了?”
男人走出了书案,走到了紫溪面前,而后停下脚步:“我下令处决,其一,是为了阿烟,是为私情这点我不否认,其二,为的是弑血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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