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日要殿试,不能亲自送你天津赴任了,薄酒一杯,祝你一路顺风。”李鱼斟满酒杯,递给孙秀。
作为迎回、还有拥戴景隆帝的一大功臣,孙秀很快从金陵诏狱里释放出来,进京面圣,景隆帝厚赐了这位功臣,并且封了孙秀为天津巡抚,加封兵部侍郎。天津属于北直隶管辖,作为南北咽喉,京城门户,位置十分重要,所以此地特设了巡抚,统一管理军政还有民政,孙秀由此从一个七品县令,一跃成为二品巡抚,可谓是一步登天了。
由于此前孙秀是景隆帝亲自挑选的开海禁海澄县第一任县令,所以孙秀成为天津巡抚的消息传开后,朝野都纷纷猜测是不是天津也要开海禁了,所以派出了孙秀这个熟悉兴建开放城市的老手。
孙秀是朝廷最炙手可热的大臣,谁都能瞧出景隆帝对他的栽培和期待,在地方上有所建树,锤炼成才后,再入中央六部熬资历和经验,他日入阁成为一朝首辅都很有可能啊!关键是这位早年丧妻,至今没有再娶!是个黄金单身汉!一时间朝野好多老狐狸看他的目光都变了,纷纷把自己带入了孙秀老丈人的角色。
孙秀的家里每天都堆满了各种请帖的名帖,幸好明日就要赴任,先脱离京城这个名利场再说吧。以前蹲诏狱的时候,钱粮师爷李鱼多有照顾,孙秀很是感激,李鱼设宴相邀,他当然要赴约的,孙秀爽快的一饮而尽,还提着酒壶给李鱼的酒杯斟满了,说道:“你已经是会元了,i明日殿试定也一定能拔得头筹,连中三元者,非你莫属。我在天津等你的好消息。”
前日刚刚放榜,李解元不负众望,得了会试第一。春闱分两场,首先是在贡院举行笔试,考八股文章,取前约两百名,类似及格线,头名称之为会元。第二场是殿试,由皇帝亲自出题,考的是策问,成绩分三甲,一甲状元、榜眼;二甲传胪和进士;三甲是同进士。
李鱼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而且懂得仕途经济,人情冷暖,当和尚时又在景隆帝那里刷足了好感。须知会试都是要糊名抄卷,由多位考官评判成绩名次的,不知道考生是谁,他能夺得会元,可见其实力雄厚。明日殿试去景隆帝那里转一转,状元之名非他莫属了。
虽如此,李鱼并不敢得意,也没有刻意谦虚,他笑了笑,说道:“今日太子回京,你也在邀请接驾之列,还进宫赴宴,可看见了沈太傅?好几年不见她,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孙秀说道:“沈太傅和王阁老站在太子身后,朗眉星目,气质不凡,比以前在海澄县更多了沉稳和睿智。我等须眉男儿,远不如她。仪式后她随王阁老一起上了太子的车驾,不过下午宴会上并没有见沈太傅,可能是觐见皇后娘娘了吧。”
听说沈今竹如此威风,李鱼面有骄傲之感,好像比自己中了状元还要高兴,说道:“等明日殿试完毕,我就和夫人打听她的住处。憋了好几年的话了,估摸通宵达旦都说不完。”李鱼和吴敏破镜重圆,李鱼上京赶考,吴敏虽有孕,夫妻俩人也不舍不得分开,一起来到京城。
明日李鱼还要殿试,送行宴早早结束了。次日李鱼参加殿试,景隆帝亲自考问,对李鱼赞赏有加,李鱼不骄不躁,忠心耿耿,又有如此才学,景隆帝很愿意给李鱼锦上添花,点了他为头名状元。由此李鱼成为了大明第二个在科举中一路拔得头筹,县试、乡试,会试连中三元的状元郎了。
张贴金榜告示后,人们纷纷议论海澄县是块风水宝地,县令孙秀一跃成二品大员;钱粮师爷李鱼考上了状元;刑名师爷沈义斐当了刑部的主事,须知沈义斐止步于举人,没有考取进士的功名,他能当入刑部就很难得了。
文榜和武榜先后贴出,次日便是新科文武进士们参加琼林宴和鹰扬宴的日子,皇上以前还是庆丰帝的时候,他曾经突发奇想,将这两种宴会合二为一,在琼华岛上举行,结果却是个悲剧,琼华岛的猛兽被刺客放出,文武进士皆有伤亡,连太子也差点葬身兽腹,从那以后,就没有一起办的想法了。
这次景隆帝亲自参加了琼林宴,由太子主持鹰扬宴。武人基本都善喝酒,宴会结束后,太子有些微醺,走到勤政殿去父亲那里复命。掌印太监守候在门口,说道:“皇上正在里头和沈太傅说话,请
太子稍等片刻。”
朱思炫心中欢呼雀跃,自从回宫以后,他就一直没有机会见到沈今竹,听说沈太傅在和父皇说话,他不禁有一种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之感。
勤政殿里,景隆帝用帕子捂着嘴一阵猛咳,好容易平静了呼吸,放下帕子时,上面已经溅着如梅花般的血渍!沈今竹看得心惊肉跳,说道:“皇上,赶紧宣太医来看看吧。”
景隆帝喝着清咽利喉的参茶,说道:“来瞧了也就这样,开些治不了病,也吃不死人的太平方子,总是说多将养休息。其实朕也知道,这几年在南宫日常生活艰苦,身体亏损的太严重了,朕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唉,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治好的,何况朕刚登基,每日忙于案牍奏折,还要时常召集大臣们商议国家大事。晚上在子夜入眠休息就不错了。”
这样一个勤奋自觉的皇帝,沈今竹反而有些不适应了,习惯了庆丰帝时期的赖皮贪玩,放荡不羁,面前的景隆帝像是换了一个人。他已经从一个高大英俊、使得市井小媳妇们回头的风流大叔,变成了一个干瘪、唯恐时日不多,努力抓住现在的老头子了。
南宫真是一个堪比诏狱的地方啊!从里头出来人犹如一个模子刻出来似得,都是那么瘦小干瘪。皇后娘娘瞎眼瘸腿、风华绝代的徐淑妃成了老太婆、狷狂邪魅的帝王成了普通的老头。这还是养了三个多月的状态,很难想象这些人刚从南宫时,样子到底有多么凄惨。
沈今竹想起了亲表姐徐淑妃感叹自己比母亲还显老时的无奈,不禁倏然泪下,景隆帝还以为她是在为自己哭泣呢,还笑呵呵劝道:“朕是看着你长大的,就是没有见过你伤心落泪,这下长了见识了。你还会哭啊,来,再哭一会给朕瞧瞧,开开眼界。”
景隆帝说的是反话,沈今竹破涕为笑,说了这会子话,也就这句玩笑话和以前的庆丰帝一模一样。说来也怪,她以前痛恨腹诽庆丰帝的贪图享乐,以及各种不靠谱。可是此时此刻,她却无比的想念顽童般的庆丰帝。
景隆帝笑道:“今日琼林宴,你义弟李鱼大放异彩啊,汪福海运气真好,随便往寺庙捡了一双义子义女,一个是状元,一个是太傅。今日看见李鱼带领新科进士行礼,感受如何?”
沈今竹实话实说道:“微臣神游千里,想到了那次在琼华岛,琼林宴和鹰扬宴一起办的那天。”
景隆帝感叹道:“和朕想到一块去了,所以招你进宫伴驾,陪朕开琼林宴。你以后经常进宫陪朕说说话吧,孙秀已经去了天津当巡抚,朕即将宣布天津开海禁,到时候你在天津开一个商行,往返京城就方便多了……”
景隆帝很慷慨,赐给了沈今竹天津港的一块土地,以兴建商行和货栈,沈今竹喜滋滋的离开了,这下像话嘛,虚名我已经够用了,多给点类似土地等实际的东西。
沈今竹离宫,“偶遇”太子,师徒二人说了一会话才告辞。太子进殿向父皇交差,景隆帝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你也大了,类似的事情都会慢慢交给你做的——朝中大臣和你母后都要朕考虑你选太子妃之事,男大当婚,此事要早早定下来,预备十六岁大婚。”
太子心里很纠结,他喝不少酒,酒劲上来,加上刚才还遇到了沈今竹,不由得脱口而出说道:“父皇,我想要沈今竹当我的太子妃,除了她,任何女人都不配那个位置。”
经过眼线、王阁老,还有自己的试探,景隆帝确定沈今竹对儿子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自己儿子好像一副情根深种的样子,景隆帝是浪荡子过来的,他并不忙着着急,平静的说道:“她是你表姨,也是你的太傅。”
朱思炫说道:“我和她没有一点血脉关系,徐淑妃只是庶母,辈分不能从她那里算起,叫表姨是当年和父皇南下微服私访时胡乱叫的,我们皇家本就不同于普通世家,祖宗们也有这种情况通婚的。
至于太傅——这个头衔本就是您给的虚衔,当然可以收回。”
景隆帝想要儿子知难而退,说道:“沈今竹并非寻常女子,她眼界颇高,一个太子妃的位份,她不会看上一眼。”
朱思炫眼里满是狂热,“为了娶她,我愿意江山为聘,六宫无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