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即将临盆的沈今竹面临着内忧外患的情景,普通女人或许就一尸两命,含恨而终了。废后的诏书堆满了案头,而她则无助的躺在产床上,腹部一阵阵的抽紧,一*的阵痛席卷而来,大公主在肚子里调皮捣蛋,她坚持要横着出来,宫口已经打开,但是稳婆看出是一张红彤彤的小屁股,是横胎!
沈今竹产前学习过相关的内容,知道若是横胎,就必须调整胎位,她忍住疼痛,用胸膝跪位趴在床上,以调整胎位,产婆洗净了双手,将手伸进宫口里慢慢着挪动着,那是她一辈子最难忘的时刻,疼痛似乎要将她的灵魂从*上撕开!而未来陷入一片迷雾之中,有一阵子她的意识开始模糊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轻轻的说道:“放弃吧,被剪断翅膀的鸟儿太痛苦了,笼子的生活不适合你,带着你孩子一起走吧,在这深宫之中,若失去母亲的庇护,孩子不会有好结果的。”
对啊,我这样坚持着是为了什么呢?皇后之位确实尊贵,但绝非随随便便就能稳坐钓鱼台;帮着皇上批阅奏折,颁布政令,也确实给我带来不一样的充实感觉,可这些都是空中楼阁,完全建立在皇上信任的基础上。所谓的六宫无妃也不过如此了,如果换成我处在皇上的位置,我也会临幸宫女,或者选秀来繁衍子嗣的,毕竟有代宗的前车之鉴,生一两个皇子都嫌少,那个宫女的肚子就是这么大起来的吧。有其一,就有其二,皇上只有十九岁,宫中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以子嗣的名义能够碾压一切誓言。
也罢也罢,反正我从来就没有相信过这个誓言,皇上终究会长大、爱情之火也会慢慢熄灭,就像我以前说的那样,我和皇上的差距,不是我二十二,他十六,而是我已经三十了,他才二十二岁,那时候问题和隔阂就来了,现在只是问题提前三年到来了而已。
难道我重复历代皇后盛宠、争宠、年老色衰失宠、仇视年轻嫔妃、提防其他皇子、盼着皇上早死、扶自己儿子上位的老路吗?不!我不愿意变成我本来就讨厌那种人!
那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所以你就放弃吧,只要放弃了,一切将变得轻松,你会成为第二个刘凤姐,变成皇上心头永远的朱砂痣,他会一生来愧疚、来思恋你。再多的美人、再贤惠的继后,都无法取代你真爱的位置。”
不!这也从来不是我想要的!我不需要帝王的爱情,我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一线希望找回我的翅膀!才能再次翱翔在九天之外!沈今竹猛地清醒过来了,恍惚中听见产婆在耳边大声叫道:“胎位正过来了,头朝下顺产,娘娘再用力使劲,很快就能生下来!娘娘!您快醒醒!”
“娘娘!您快醒醒!一会就好,一会就好啊,你不能放弃,你从来不会选择放弃!因为你是沈今竹!你是独一无二的沈今竹!你快醒醒,莫要我瞧不起你!那么多困难都熬过来了,结果你却要死在产床上了吗?这不是一个强者的死法!”好像是吏部侍郎夫人吴敏的声音。
“姐姐!快醒过来啊,想一想你抱着孩子喂奶、牵着他的手玩耍的情景!你舍得这一切吗?”这是妹妹沈文竹在说话。
“皇上!皇上您不能进去!男人进产房是不吉利的!”这是赵太妃的叫声。
“皇后娘娘难产,赵太妃莫要在此地喧哗,来人啦,送太妃回宫。”这是表姐徐皇太妃的声音。
“赵太妃请上轿。”是厂公怀义的说话声。赵太妃依然在外头叫着,不过声音越来越模糊,好像被强行按在轿上抬走了。
腾!产房门开了,朱思炫仓皇闯了进来,额头全是汗珠,恰好此时沈今竹也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朱思炫眼里全是狂喜,沈今竹的眼神却冰冷刺骨,说道:“端一碗鸡汤面来,我饿了,先吃些东西。”
吃了半碗面,不到一盏茶时间就生下了大公主,从阵痛到调整胎位,到最后生产,沈今竹疼的尖叫,甚至如猛兽似的嚎叫,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也没有哭泣。唯有当产婆给大公主洗了澡,擦的干干净净的,裹在襁褓里递给沈今竹时,看着皱巴巴、红彤彤、一度折腾着她生不如死的小屁孩子,她抱着襁褓呜呜哭了……
眼泪滴落在朱思炫手背上,朱思炫还以为沈今竹是为了自己伤心难过,他艰难的劝慰道:“不要哭了,待会内阁的五位阁老都会过来,朕既然在遗旨里要你摄政,就希望他们看到一个坚强的太后。主少国疑,这帮老头子都是人精,你要擦亮眼睛,和司礼监好好配合,再有怀义监督群臣,东厂和司礼监是你的左右手,牢牢控制这双手,替大皇子握紧皇权,千万不要被内阁架空了,没有什么一成不变的忠臣,权力比财帛更动人心,内阁一旦掌控所有的权力,他们会选择听话的藩王将你们孤儿寡母挤走的,甚至会对大皇子下黑手,你要肃清皇宫,好好保护自己和孩子们。”
沈今竹并非为他而哭,不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何况垂帘听政的圣旨还没有下达,沈今竹从不会逞一时之快而作死。她擦了擦眼泪,说道:“知道了,皇上放心,孩子们、几个太妃、还有大皇子的生母我都会好好照顾的,宫中本来人就少,我不会让外人有可乘之机,挑拨离间。”她已经演了好几年的夫妻情深,也不差今晚演好最后一出戏了。皇上一走,宫里头的各种魑魅魍魉都好收拾打扫了。
朱思炫紧紧握着沈今竹的手,舍不得放开,说道:“基儿生母之事,是朕对不起你,朕那时太心急要皇子了,她差点闹得你难产,一尸两命,都是朕的错。基儿即将登基为帝,他的生母不能一直没有位份,朕会在遗诏中封她为太嫔。”
皇子?难道你不知道庶长子对嫡子的威胁吗?我那年也就二十七岁,正是生育的年龄,你就确定我不会生下嫡子?哪怕是要做,你也别偷偷摸摸的,事情一旦捅开,肯定是我要背负骂名,就像当年封太子妃时狐媚惑主的骂声是一样的,明明是你的年少轻狂,思虑不周,一味的要满足自己的愿望,却要我背负骂名和压力!沈今竹心中冷笑,嘴里却问道:“这个位份会不会太低了?”
“不低了。”朱思炫说道:“朕的生母至今也只是个太妃,她封太嫔怎么就委屈了?而且朕会下遗诏,将来她死后,在别处埋葬,不准附葬我们的长眠之地。今竹,将来九泉之下,朕也只要你陪着,来世,朕希望和你再作夫妻,朕发誓,来世定不会再负你。”
朱思炫此时已经到了回光返照的地步了,头脑清醒,口齿清楚,正在这时,怀恩将五位内阁大臣引过来了,个个口鼻上都蒙着醋浸过的布巾,整个卧房都弥漫着酸溜溜的味道。
朱思炫口述、皇后沈今竹陪伴、怀恩亲自磨墨铺纸,厂公怀义值夜、内阁首辅大臣王大人执笔,写下了遗诏,落笔之后,朱思炫因眼睛已经失明了,就叫沈今竹念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叫怀恩盖上玉玺。
我们听过,我们看过,我们铭记在心,历史已被记载,墨迹已经干透,又一个传奇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