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兴醉仙楼本是和烟雨楼齐名的酒楼,同样的临湖地界,却因为只有两层,硬是没有烟雨楼的生意兴隆。这也难怪,不管是文人骚客还是江湖侠士,都喜欢登高望远。于是,渐渐的尽管这些年菜色口味均属上佳,却始终没有烟雨楼这般兴盛。
这一日,一个蒙古族打扮的少年牵着一匹红色的马来到醉仙楼,他将马系在楼门前的马桩之上,进店入座,要了一盘牛肉,两斤面饼,大口吃了起来。
离他不远处,一个儒生打扮的男子远远望着他,却是没有任何上前攀谈的意思,从大漠走到江南,他已经这样跟着走了一路了。
忽然,酒楼门口传来一阵吵杂声,蒙古族少年和那名儒生寻声望去,只见两名店伙正在大声呵斥一个衣衫褴褛、身材瘦削的少年。
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年纪,头上歪戴着一顶黑黝黝的破皮帽,脸上手上全是黑煤,早已瞧不出本来面目,手里拿着一个馒头,嘻嘻而笑,露出两排晶晶发亮的雪白细牙,却与他全身极不相称。眼珠漆黑,甚是灵动。
一个店伙叫道:“干么呀?还不给我走?”
那少年道:“好,走就走。”
刚转过身去,另一个店伙叫道:“把馒头放下。”那少年依言将馒头放下,但白白的馒头上已留下几个污黑的手印,再也发卖不得。一个伙计大怒,出拳打去,那少年矮身躲过。
那蒙古族少年见状,正要上前,忽然一只雪白的胳膊拦住了店伙的拳头,紧跟着一个温柔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别动粗,算在我的帐上。”
店伙和少年听到声音转过身去,却见一个绿衣服的女子,一眼笑意盈盈,眼神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温柔。
来得人却是阿碧。
店内蒙古少年见有人出面了,也就继续坐了下来,旁边的儒生见状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暗自里嘀咕道:竟然有人插手了郭靖和黄蓉的见面。但看那个女子的模样,不像是玩家打扮,却不知道究竟是有意,还是巧合。
原来这蒙古族打扮的少年正是大名鼎鼎的郭靖,而一旁的儒生却是一个玩家掌门,名叫慕容景天,他从一进游戏便将目光锁定在了郭靖身上,终于成功搭上关系,一路随着郭靖从大漠来到嘉兴。
酒楼门口的少年自然就是乔装打扮的黄蓉了。只是原本该是郭靖出场的戏份,被半路杀出的阿碧给抢了,慕容景天犹豫了片刻,终于按下心头的冲动,继续关注着郭靖的动向。
那边阿碧笑着对黄蓉说道:“这馒头不好吃,你随我进店来,我们坐下慢慢吃。”
黄蓉肚子早就饿了,又见阿碧声音甜美,眼神温柔,不像坏人,便大大方方地跟在她后面进了醉仙楼,找了个桌边坐下。
阿碧吩咐店小二拿饭菜上来。店小二见了黄蓉这副肮脏穷样,老大不乐意,叫了半天,才懒洋洋的拿了碗碟过来。
黄蓉发作道:“你道我穷,不配吃你店里的饭菜吗?只怕你拿最上等的酒菜来,还不合我的胃口呢。”
店小二冷冷的道:“是么?你老人家点得出,咱们总是做得出。”
阿碧依旧带着浅浅笑意对黄蓉说:“想吃什么就点吧,我作东。”
她这么一说,黄蓉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这时候店小二冷言冷语地嘲笑道:“估计除了馒头,你也没有见过什么别的菜吧。”
店小二这么一说,反倒是刺激了黄蓉:“先来四干果、四鲜果、两咸酸、四蜜饯。”
店小二吓了一跳,不意他口出大言,冷笑道:“大爷要些甚么果子蜜饯?”
那少年道:“这种穷地方小酒店,好东西谅你也弄不出来,就这样吧,干果四样是荔枝、桂圆、蒸枣、银杏。鲜果你拣时新的。咸酸要砌香樱桃和姜丝梅儿,不知这儿买不买到?蜜饯吗?就是玫瑰金橘、香药葡萄、糖霜桃条、梨肉好郎君。”
店小二听他说得十分在行,不由得收起小觑之心。
黄蓉又道:“下酒菜这里没有新鲜鱼虾,嗯,就来八个马马虎虎的酒菜吧。”
店小二问道:“爷们爱吃甚么?”
黄蓉有点不耐烦:“唉,不说清楚定是不成。八个酒菜是花炊鹌子、炒鸭掌、鸡舌羹、鹿肚酿江瑶、鸳鸯煎牛筋、菊花兔丝、爆獐腿、姜醋金银蹄子。我只拣你们这儿做得出的来点,名贵点儿的菜肴嘛,咱们也就免了。”
店小二听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等他说完,道:“这八样菜价钱可不小哪,单是鸭掌和鸡舌羹,就得用几十只鸡鸭。”
“不碍事,我作东。”不等黄蓉开口,阿碧笑着说道。
店小二见阿碧一身锦衣,言谈举止又很大气,当下答应了,再问:“够用了吗?”
黄蓉道:“再配十二样下饭的菜,八样点心,也就差不多了。”
店小二不敢再问菜名,只怕他点出来采办不到,当下吩咐厨下拣最上等的选配,又问少年:“爷们用甚么酒?小店有十年陈的三白汾酒,先打两角好不好?”
黄蓉道:“好吧,将就对付着喝喝!”
店小二拿着一串长长的菜单下去了,阿碧便和黄蓉闲聊起来。阿碧虽从云歌那已经知道眼前这个小乞丐是个女儿身,而且身份还很特殊,但没有想到她谈吐隽雅,见识渊博,不禁也大为倾倒。
好在阿碧对江南的风物人情甚是熟悉,而且云歌平日里也喜欢吟诗诵词,耳濡目染之下,也有一股子文艺女青年的气质,倒也和她相谈甚欢。
可怜坐在酒楼另一边的郭靖,听着他们高谈阔论,顿觉自惭形秽,暗道:“江南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一个落魄的乞丐,也有如此高的学识。”想着想着,只觉得自己这般一手抓羊肉,一手抓酒碗的姿势实在有点不雅,尤其是在阿碧这样温暖如玉般的丽人面前。
没一会儿,果子蜜饯等物逐一送上桌来,黄蓉拿起一个尝了尝,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
阿碧见状,也拿了一个玫瑰金橘放入口中,嚼了一会才就着口水勉强咽了下去,说:“真难吃。”
黄蓉听阿碧都这样说了,也就不客气的接上说:“我从来没吃过比这更难吃的蜜饯了。”
阿碧附和道:“我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