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本就不是心思细腻之人,何苦找那么些理由束缚自己。
凌月睡醒之时已经是过了晌午,头疼已经减轻不少,只觉得口渴,起身喝了几杯水才又重新梳洗了。端在梳妆台前却又觉得索然,镜中映出的女子脸色有些苍白,一双眸子冰冷冷的毫无生气,倒是这张面容还是亦如从前的冷清。
“时光荏苒,总是要留些痕迹才好。”凌月低低一语,嘴角扬起苦笑,“只是不知他日重逢,我这模样他可还认得。”这话说的自己都没有底气,苦笑加深,把手中的寒玉梳重新放回到梳妆台上,挽一个松散寻常的发髻,簪一支翡翠的步摇换了衣服下楼。
若水此时正一手支着脑袋望着门口发呆,瞥见凌月下来赶忙站起身来,“姐姐,我留了饭菜,你不吃些么?”
凌月懒懒回头,“不了,我去妙笛那里,她家的厨子做的饭比你做的好吃。”已经走到门口,探身看一眼阴沉的天,又折回来到药柜后面拿了雨伞。许是她方才不经意说了什么笑话,方楚和另一个伙计正憋着笑看她。凌月有些茫然,再瞧见气鼓鼓的若水,突然明白,连忙辩解,“其实你做的饭也是很好吃的·······”
“你走,最好别回来!”若水瞪着眼睛大喊。凌月也是识相的,看这个情景知道辩解没有用处也就不再多话,自顾自出了门去。
仙乐阁内,妙笛看一眼坐在桌边一言不发的凌月,为她添上一盏茶,嘴角的笑意愈加温婉,“怎么,今天怎么有心思来看我?”
“你也不是没去医馆看我?”凌月扬眉,“你我彼此彼此,说那么多有什么用处。”
妙笛轻笑,命人去拿了几坛好酒进来,“凌月,过两天你就见不到我了。”她的语气中有不易察觉的痛楚,嘴角依然带着笑意,但是看了依然会让人觉得心疼。
凌月伸手推开妙笛递过来的酒盏,“不喝了,我再醉着回去若水该闹了。”
妙笛把酒盏放在桌上,笑得倒是轻快,“怎么,你还怕若水闹么?想想这三年来,你有多少次不是喝醉才回去的?”凌月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很难看,妙笛难得看见她有这样的神色,接着说下去,“真是难得呀,难不成在这女人堆里住的时间长了你也多了几分小家子气,哈哈。”
“你就是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取笑我。”凌月一手支在桌面上,歪着头看妙笛。她自己也是知道的,在这定居已然三年,若水是她收的唯一一个徒弟。原是和她没什么交情,但若水是这仙乐阁头牌的独女,从小在红街长大,她母亲拼尽一生不过为了这个女儿。慈母之心,不愿女儿若水再跟着自己过朝不保夕看人脸色的日子,便把若水送到和妙笛关系亲近的凌月这里学习医术。
左不过也就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贪玩的紧,倒也不失勤奋,不过对凌月却是极好,仿佛把她当成了自家的亲姐,整天跟在凌月身旁转,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凌月从哪买回来的婢女。凌月也是自心底里可怜她,毕竟是从出生就没见过自己亲生父亲的孩子,长在这纷乱流离的红街,不知道受了多少白眼冷遇,不过到现在还能保持着纯粹之心,倒也庆幸。只是去年若水的娘亲得了一场大病,匆匆就去了,现在只留了若水孤独一人,凌月原想着对她多些照顾,现在却发现是若水在照顾她。
不想再因了若水的事提起她的母亲让妙笛伤心,凌月仿佛不经意的忽视掉妙笛前面的话,只是若无其事道:“其实说到底仙乐阁也没什么不好,你何必去做妾,进了都护府你就真当有仙乐阁这么自在?”
妙笛听着凌月的话,低眉一笑,自然知道凌月是为她好,但是如她一般,飘零半生,最终还是想要寻一处归宿。况且在这仙乐阁内,就连唯一能陪她说话的若水母亲都已经逝去,她再留在这里,只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给自己满上酒盏,轻抿一口,“自在什么的我才不要。我不过是寻常女子,比不得你逍遥惯了。亏得蒋公子不嫌我年老,不然我真要在这红街过一辈子了。”
本是想说些平淡的话不让凌月多心,可是话一出口才有觉得多了几分其他的意味,颇有些尴尬的抬头看向凌月,却见她低了头,根本看不见表情。妙笛有些讪讪,僵在原地。
“你就这么嫌弃这地方?”凌月半晌抬头看向妙笛,有隐忍的情绪在眸子里沉积。
“倒不是嫌弃。”妙笛叹一口气,“这地方我也呆了有五年,总是个庇护。但是我也想着能过寻常女子的日子,相夫教子平安喜乐,也算是此生圆满。倒是你,凌月。”她执起凌月的手,关切道,“已经三年了,殷大哥怕是真的回不来了,你也要为自己做好打算。”
终于说了心中憋闷已久的话,妙笛微微松了一口气。这几年凌月是怎么过来的她可是看在眼里,原本那么骄傲的女子,现在却是过着泡在酒缸里的日子,她看着很是心疼。但是偏偏不可说,亦不敢说。
三年前看着她独自一人重回红街,一个人默默在最偏僻的角落开起一家医馆,刚开始时门可罗雀,后来渐渐好了,可她的神色却是不再似从前一般轻快,虽然依旧是没心没肺的和手下的人插科打诨,偶尔也会为了若水的马虎发火,可她毕竟已经不是当年妙笛初见时的凌月。
殷冥。妙笛一直记得这个名字,初见凌月时她身边站着的那个男子。虽然现在他的模样在妙脑海中已经模糊,但是妙笛还是记得那时凌月看向殷冥的眼神,仰望着的,仿佛那是她的太阳。只是,三年前不知发生了什么,再也不见殷冥,只剩下凌月一个人,在这红街。
听了妙笛的话,凌月脸色一沉,抽回自己的手,“有什么可打算的。我倒觉得这样挺好,医者悬壶济世,至于那个人,回来也好,不回来也罢,我只是过我自己的日子,于他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