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颂贤将碗中的米饭吃干净,招手叫绕梁坐到近前来:“就是那个被称为金陵悍妇的高家姑娘?”
绕梁笑咪咪点头:“姑娘竟然也晓得她,正是呢,金陵城不知道多少人家提起她来俱都不屑,只她是太后的侄女,高家又护着她,谁又能将她如何,她婆家曹家才苦呢,尤其是她嫂子出身不如她,可不叫她欺负么。”
“这回又是为着什么事呢?”季颂贤早先便听说过这位高姑娘的事,也知道曹家自娶了她之后家宅不宁,不过,素来这内宅之事很难说,自来诸如婆媳还有夫妻之间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不能出了什么事只怨一方,不往另一方向上寻原由。
“据说是曹家那位嫂子说了句什么话叫高姑娘给听着了,一气之下便撒起泼来,此时她婆婆又向着她嫂子,高姑娘一怒就打将起来。”绕梁笑呵呵的说着,又问季颂贤:“姑娘素来明理,您与奴说说这些事到底怨谁,奴糊涂着呢。”
季颂贤摇头:“我哪里又明白呢,总归后宅之事难言,咱们也全当听听,莫细究了。”
绕梁笑着点头,一边起身收拾残羹,季颂贤趁此机会寻了块料子又从房中寻了剪了季缜脚样的纸板准备裁鞋。
她才拿了笔画好鞋样拿起剪子要绞布,便见伍氏房中随心过来,季颂贤忙放下剪子问:“随心姐姐怎么过来了,快坐,我叫绕梁泡茶。”
随心笑着摆手:“泡茶便不用了,奴一会儿还回去呢,老夫人有事要奴去做,奴也是抽空来与姑娘说一声,这几天天儿好,老夫人便想着趁时机开始做秋天冬天的鞋,叫各房领了布自己料理,姑娘这里若是布料不凑手的话便叫绕梁去库房中寻摸一些好的。”
季颂贤忙道:“倒不必了,我这里都齐全着呢,随心姐姐还是问问嫂子们缺没缺吧。”
随心听此言起身笑着跟季颂贤告辞,季颂贤这才想及高门大户不缺针线上的人,素来四季的鞋袜都有人早早做好的,并不用自己张罗,可是寻常人家针线活都是要自己做的,这季家自来也是如此,向来夏天无事的时候便将四季的鞋袜张罗出来了,往年这时候原身也都开始做起衣裳和鞋来,今年她一时忘了,竟是没有准备。
等绕梁回来之后季颂贤便带着绕梁开始忙了起来。
先是寻了好些做鞋面的布出来,又弄了好多的粗白布准备糊鞋底子。
她叫绕梁去厨下烧了一锅的糨糊,在院中朝阳的地方清了一块地方铺上木板子,在上面铺了一层白布,又糊了一层糨糊,上面再铺白布压实,又糊糨糊,如此往复,直糊了厚厚的一层布才罢手。
等弄好了这些布她和绕梁都出了一头的汗,两人进屋洗了手脸就开始裁鞋面。
未等裁出鞋面来天都黑了,季颂贤和绕梁将那糊的鞋底移到廊下就去伍氏处吃饭。
正好她过去的时候季亿和季纲几个也都下衙回家,伍氏心情还不错,一直招呼着叫人摆饭。
一家子坐定,季纲对季亿说起一事来:“父亲,今日尚书大人夸奖儿子了,说儿子想的那个整理案宗的法子极好,等到将刑部历年来的案宗整好了他还要向陛下给儿子讨赏呢。”
季亿一听立时乐了,抚着胡子勉励了季纲几句,一指季颂贤:“你得好好谢谢你妹子,若不是你妹子,你如何就想得出这样的好法子。”
说到此处,季亿叹了一声:“为父八子一女里,也独你妹妹最是灵秀,也最肖为父,可惜身为女儿不能出仕啊。”
季颂贤想要捂脸,她自己什么德性自己知道,莫说出仕为官了,便是在小小的后宅之中那般小心也给人给弄死了呢。
季纲也笑道:“父亲说的是,妹妹自来是好的。”
一行说,他一行起身给季颂贤施礼:“大兄谢过九妹,这回大兄沾了妹子的光。”
孙氏也笑道:“谢过妹妹了,等妹妹出嫁的时候,我与你兄长给你添一份厚厚的嫁妆。”
一番话说的季颂贤瞬间脸红,跺脚道:“嫂子素来爱打趣人,这回竟是专拿我开涮,往后甭想我再理会你。”
孙氏笑着给她赔不是,又拽着她指与其他人瞧:“你们瞧妹子害臊了,不过嫂子说的话可丁点不差呢,妹子这模样,这性情才学,还有咱们家的门第,难道还愁没有贵婿不成。”
说的季颂贤脸红如血,只觉心里跳的飞快,脸上也热辣辣的,朝孙氏啐了一口:“嫂子自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不与你说了。”
说话间坐下来只顾扒饭,倒是将季亿和伍氏也逗乐了,季亿赞叹一声:“贤姐儿越发的难为了,这几日还有人打听你呢,说不得咱们家真得准备起来了。”
季颂贤的婚事倒是一直压在伍氏心头,原不管怎么说季颂贤自小和景家订了亲事的,到了岁数便嫁人倒也不愁,只如今景家退了亲,季颂贤也因着成平安名声不是多好,虽然说也不愁嫁,可来提亲的没一个叫伍氏满意的,她就担心起来,今儿季亿说了这话,一时大喜忙问:“是什么人家?可配得上咱们贤姐儿?”
季颂贤一听越说越没个边际,立时起身就要避开,不过孙氏和王氏一同出手将她按住,孙氏在季颂贤耳边小声道:“妹妹且听一听,咱们家没那么些臭规矩,这是妹妹的终身之事,总归得叫你满意的。”
如此,季颂贤才又坐下。
季亿想了想才道:“是我一位同年之子,便是吏部兰侍郎家的小儿子,岁数上倒也与咱们贤姐儿仿佛,我听着性情也不错,旁的倒是不知道,丫头着人打听一下才好。”
旁的人倒也罢了,季纬和季缜听了立时道:“我们给妹妹好好打听打听,要是不好可不成,妹妹这般好的人儿理该也配个好的,那等朝三暮四的趁早绝了。”
伍氏也道:“是极,原景家的亲事我就不满意,那位景公子身子骨不好屋里还放了好些人,我们贤姐儿去了能好?这回可得仔细的瞧好了,必要寻个处处妥帖的。”
季颂贤垂头,一时想及景家的为人来,不由的撇了撇嘴,心下倒有些感谢他家及早退了亲,不然真嫁到那样人家岂不憋闷。
一直等吃了晚饭回到屋中,季颂贤这心里还扑通扑通跳的急着呢。
她摸摸还有些烫意的脸颊,又叫绕梁打水洗漱,等躺到床上之后季颂贤一时睡不着就想些心事。
她一时想着在成家的不如意,一时又想着如今父母疼爱,兄长嫂子又都是好的,便是吃穿上比原来差一些,可这日子过的心里快活的紧,若要嫁人离开家中,季颂贤实是不舍的,可她也不能不嫁人的,留在家里成了老姑娘,也难免叫父兄脸上不光彩。
季颂贤越想越是为难,一时竟睡不着了。
她翻了个身,睡在一旁榻上陪夜的绕梁嘟囔一声:“姑娘快些睡吧,忙了一天还不累么,竟有闲心思折腾。”
季颂贤失笑闭了眼睛倒也不动了,只是她这心里还是一团乱麻似的,想着若是订下亲事,未来的夫婿也和成平安一般的花心多情可要如何?
这么胡思乱想着后半夜倒是睡着了,只第二日起的晚了,睁开眼睛的时候日已高升,看样子已经是半上午了,季颂贤坐起叫来绕梁问:“怎不叫醒我,叫我这样贪睡,说出去成什么样子?”
绕梁只是笑:“是老太太不让奴叫姑娘的,老太太说姑娘这些时日累着了,难得睡个懒觉,叫姑娘只管睡去。”
“罢,罢。”季颂贤摆了摆手自顾自起身,先洗漱一番,又将头发简单的挽起,只用几根银簪子固定住,又在院中采了时新的鲜花簪上,竟越发显的人比花娇,看的绕梁一时都呆了去。
她带了绕梁出屋,未进伍氏屋中就听到一阵怒骂声,季颂贤心中一惊赶紧进去,却见伍氏黑沉着一张脸破口大骂,孙氏王氏等人陪站一旁吓的鸦雀不闻。
“娘。”季颂贤几步过去握了伍氏的手:“谁气着娘了?与女儿说说,女儿与娘出气。”
伍氏只觉掌心一凉,抬头又看见季颂贤满脸关切怒意才渐渐消退,拉了季颂贤坐下,又对底下站着的儿媳道:“你们也都坐下吧,刚才我那般发火你们也不知道劝一劝,没的叫你们站了这么长时间,倒是我的罪过了。”
几个媳妇赶紧称不敢,一时又都对季颂贤感激的笑笑。
伍氏脾气虽然不是很好,可素来是个讲理的,今儿这样大怒连媳妇都牵扯进去还是头一回呢,若不是季颂贤赶了来,指不定她们还得站到什么时候。
“娘的贤姐儿啊。”伍氏拉着季颂贤上下打量,满脸的担忧:“你可莫要给人骗了,可别再想着景家那小子了。”
“娘,您说这话做甚,他家即是退了亲我又为何想着?”季颂贤有些不明白,伍氏这话没头没尾的实在难猜。
“唉!”伍氏长叹一声:“这景家没脸没皮的,还是什么书香世家,竟是丁点的颜面都不管不顾了,得亏咱们早早退了亲,不然……”
“到底是怎么回事?”季颂贤又转头去问孙氏几个。
孙氏想了想才道:“今儿一大早景家的人上门,想要再续上两家的情谊,说什么原先竟是误会了的,这会儿子明白过来万分羞愧,实是对不住你,想着再和咱家结亲。”
“没脸没皮的。”季颂贤听的心下一惊,也明白过来伍氏为何生气了。
敢情这亲事想退就退,他们景家想要再续上就得续上么,真当旁人都是泥捏的,任由他家搓圆捏扁么,莫说季亿还是堂堂相爷了,就是寻常人家也没这般欺负人的。
不说伍氏那样的脾性,便是她都得气的想破口大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