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喜乐声中,接亲和送亲的队伍出了季家大门,摇晃的花轿中,季颂贤紧抿着嘴,以防一时因舍不得家人而哭出声来。
虽则她和成怀瑾两情相悦,她也深知成怀瑾的脾性,但是,今日就要嫁人,自此之后要和成怀瑾一处生活,季颂贤难免有些紧张和不安,在这份不安中,轿子落地,她被喜娘扶出,隔着盖头瞧不见外头的情形,只是听得一片热闹之声。
她眼前也不过是一片红,还有脚底下那丁点的路面,季颂贤努力的稳住心神,缓缓的踱步,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最终被扶进一间屋中,之后便是拜天地,因着成怀瑾在金陵没有能被他承认的亲人,拜父母亲人的时候拜的都是画像。
等拜过天地,季颂贤被送入新房中,待坐定了,绕梁便笑着过去询问:“姑娘,要不要吃点东西,奴看桌上好些吃食。”
季颂贤摇了摇头,才想要和绕梁说些话,便听得房门被推开,紧接着,就是一片安静,随后,她的盖头被掀起,季颂贤抬头,就看着成怀瑾那双隐含关怀的眼睛。
“一会儿我出去招待客人,你自己随意些,桌上有吃食茶点,饿了的话就吃些,外头守了几个婆子,都是得用之人,你若有事情尽管吩咐她们。”
成怀瑾在季颂贤身边坐下,细细的说出关怀之语。
他一行说,季颂贤一行点头,到他说完,季颂贤倒是笑了:“行了,我自己心里明白着呢,必不会受委屈的,外头人多你一时哪里离得开,还是赶紧出去招呼客人吧,省的人家说我没有礼数。”
“外头那些人说什么我自是不关心,只今日是你我成亲之日,他们来道贺我总不能拂了别人美意罢了,除去今儿,要是别的时候他们来,你看我理不理他们。”
成怀瑾笑了笑,拉住季颂贤的手握了握:“累了就躺着歇歇,不必理会那么些个,且等我。”
说完,他起身匆匆离开,倒是季颂贤忍不住笑了,她看看身上繁琐的衣物,再挪了挪头上繁重的头冠,瞧瞧一桌子的美食,一时没忍住,叫绕梁给她拿了另一套衣裳换上,又头头冠取下来,梳了个家常髻,这才坐到桌前倒了一杯热水喝了几口,又看到桌上几样点心做的很精致,拿起来吃了几口。
这一吃几乎停不下来,越发的狠吃一通,吃饱喝足了,她对绕梁一笑,指指桌上的点心,又叫过一直随侍一侧的绿绮来:“剩下的点心你们吃了吧,大早上忙活,怕是你们也饿着肚子呢。”
她这么一说,绕梁倒是笑了,绿绮却吓了一跳,赶紧摆手:“使不得,奴怎能吃主子的吃食。”
绕梁将绿绮拉到桌前:“姑娘赏你的,你只管享用就是了。”
这绿绮是季颂贤因出嫁才从小丫头中选那老实忠厚的简拔上来的,最是个实心眼不过的,季颂贤正是看中绿绮这份老实才带了她出嫁,如今瞧来,这丫头也实在有些太老实了些。
“不妨,你们只管吃,不然这些东西挪出去也不知道便宜了什么人。”季颂贤离开桌子,自顾坐到床上,一时间因吃饱而引起一通的困顿,季颂贤自顾拿了几个软乎的引枕靠在床畔,就这么斜倚着闭眼打盹。
她昨夜里只顾和伍氏说话,一时走了困,这会儿子靠床一闭眼,便沉入梦乡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季颂贤被绕梁推醒:“姑娘,姑娘,且醒醒,陛下来了。”
季颂贤一个机灵坐起身来:“什么?”
“陛下来了。”绕梁扶起季颂贤,一边替她整理鬓边散落的头发,拿了簪子将头发固定住,一边道:“姑爷叫奴来请姑娘过去见见。”
季颂贤点头,睁眼见外边天色有些昏暗,起身道:“外头阴天了?”
绿绮从外头进门,手中端了一盆子温水给季颂贤净面:“外头天色越发阴暗,怕今儿晚上就要下雪的。”
季颂贤洗了脸,又拿香脂匀在面上,绕梁拿过一件红狐里雀金呢面的斗篷给季颂贤披上,主仆三人出了新房,径自去了前头正房中,一进门便见庆丰帝大马金刀的坐在北面墙下的椅子上,成怀瑾陪坐一侧,两人也不知道正在说什么。
见季颂贤进屋,成怀瑾赶紧起身扶她。
季颂贤紧走几步就要给庆丰帝见礼,庆丰帝立时起身相扶:“不须多礼,往后你见了我不必再见礼了,皇后那里我也言语一声,你也不必大礼参拜。”
“这不合规矩吧?”季颂贤心中有几分孤疑,并不明白庆丰帝为何对她如此优容。
“规矩都是人定的,朕所言便是规矩。”庆丰帝猛的拉下脸来:“还是说,你要抗旨不尊。”
季颂贤吓了一大跳,退后一步赶紧说不敢,成怀瑾有些看不过去,咳了一声,眼中带了几分警告之色,庆丰帝立时笑了:“往后记着些就是了。”
季颂贤低头称是,成怀瑾扶她坐下,庆丰帝也跟着坐了下来,笑意盈盈看着季颂贤和成怀瑾:“如今朕倒是不知道如何称呼你们了,成指挥使,朕是称你为师兄,还是妹夫?”
他又笑问季颂贤:“你来说说,朕是称你为嫂子还是妹子?”
成怀瑾一眼瞪过去:“随你。”
庆丰帝倒是起身对着季颂贤拱拱手:“若是成大指挥使今儿给朕弄些好吃食,朕便是来拜见新嫂子的,若是没有,那对不住了,往后朕便是指挥使的大舅子了。”
成怀瑾闻听此言面色转青,右手紧握又松开,起身拍了拍手:“何管家,去库房中取出两桶葡萄酒,再有两坛梨花酒,两坛果酒并一坛肉酱,去厨房取几样点心包上。”
何管家在门口应了一声是转身去了。
庆丰帝见此笑容更加欢畅,点头对季颂贤道:“嫂子大约并不知道,师兄做的肉酱可称一绝,最是下饭的,朕想了好些年,只师兄总是不给,如今借嫂子的光弄了一些来,待朕吃完了,嫂子也疼一疼你这小师弟,再匀一些如何?”
季颂贤原先总觉得皇帝是一个极为高大上的职业,可如今庆丰帝却将这样高冷的职业做的有些无赖,她一时有些惊异,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吓着她了。”成怀瑾微叹一声:“往后莫在人前如此无赖了,省的吓着人。”
正说话间,何管家已经带人搬了好些东西过来,他对着成怀瑾行礼:“大爷,东西已经搬来了。”
成怀瑾摆手:“退下。”
何管家带人很麻溜的离开,成怀瑾一指地上那些坛坛罐罐冷声道:“东西搬了来,你赶紧带上滚吧。”
一个滚字又将季颂贤吓了一跳,实在想不到成怀瑾私底下对庆丰帝如此不留情面,她怕庆丰帝万一恼羞成怒,赶紧悄悄拽拽成怀瑾的衣袖。
成怀瑾拍拍她的手:“无妨,骂他两句他也不能将咱们如何。”
呃?
季颂贤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果然成怀瑾说的很对,庆丰帝并没有生气,相反笑嘻嘻的对季颂贤一拱手:“嫂子莫怕,朕不会与你们见外,若是师兄往后有哪里对不住嫂子的,只管来寻朕,朕给你做主。”
“滚。”成怀瑾越发的不留情面,一甩袖子拉了季颂贤就走。
庆丰帝摇头:“当真是开不得玩笑,不过两三句话的功夫竟然生气了,果然还是那等脾性一时改不得的,也幸好嫂子不嫌弃,不然你岂不是连媳妇都讨不上了。”
季颂贤远远听着这句话,越发有些无措,更有几分好笑。
她是实在想不到一国之君私底下是这个样子,似乎是……
季颂贤想及记忆深处关于后世的一些片段,只能说,庆丰帝着实的土豪金的命,然则在成怀瑾跟前被他自己折腾成了小白菜。
成怀瑾拉着季颂贤行了一路,待进了新房,他挥退丫头婆子,又将房门紧紧关上,一步上前将季颂贤抱在怀中,搂的死紧,几乎叫季颂贤喘不过气来。
抱了许久成怀瑾才松手,拉着季颂贤上下打量一通,便道:“天凉了,一会儿我叫人再加一个暖炉,你先梳洗一下,待会儿我给你弄几道菜,咱们两个安安生生吃顿饭。”
季颂贤点头,将头上的金饰还有腕上的镯子都褪下来,拉了成怀瑾的手:“我与你一处做吧。”
两人换了一身深色耐脏的衣裳,手挽着手去了旁侧的小厨房中,这小厨房是成怀瑾建了专门自己做些吃食的,倒是并没有留着厨娘,也没有下人伺侯,进了门,季颂贤瞧瞧有些清冷的厨房,对成怀瑾抿嘴一笑:“大喜的日子亲自去厨房做菜的大约只咱们两个吧,想想倒觉得新奇。”
成怀瑾冷竣的眉眼间也多了笑意,利落的拿了柴草点着火,又去柜中寻了一番,寻着几样青菜还有一些鸡蛋各种肉类,并一些米面。
季颂贤淘米煮粥,成怀瑾飞快的洗菜切菜,没用多长时间两人做了菜粥还有几样小菜,成怀瑾又抱出一个小坛子来,从里头盛出一些肉酱,另外一个小小的玻璃罐拿出来,里边码的整整齐齐的小咸菜。
成怀瑾眉眼带笑:“我给陛下那些都是极普通的吃食,小厨房这些才是好的。”
季颂贤听此言实在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更是为庆丰帝默哀。
将饭食端进屋中,下人已经在屋里又装了一个暖炉,火也生的极旺,屋里一时间暖和的季颂贤都穿不住夹棉衣。
她将东西放好,转身去内屋换了一身夹纱衣裙出来,成怀瑾也已然换了衣裳,两人对坐着一行说话一行吃饭。
成怀瑾又去柜中拿了一瓶子葡萄酒并两个玻璃杯,每个杯中倒了半杯酒,他举杯和季颂贤喝了交杯酒,借着灯光笑盈盈看着季颂贤,直将季颂贤看的面红耳赤,放下筷子掩面道:“你这是做甚,没见过还是怎的?看傻了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