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极富侵略性的眼神,感受到他手指的游移,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小凡再蠢也不可能猜不到。
谢隽奇的脸停在她上方,仅有咫尺之遥。
“回答我。”
小凡偏开头,竭力抵抗他让人窒息的气场,“这个……也要签知情同意书吗?”
谢隽奇轻笑一声,“你想签,也可以。”
小凡知道自己是在装傻,在拖延,也知道他看出来了这一点。
“答应我,小凡。”谢隽奇低声道。
尽管没有与他直视,但小凡还是感觉到他目光中灼灼的热度。
谢隽奇将她的脸扳过来,“答应我。”
小凡被迫对上他的目光,从他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如此惊惶,如此纠结。
她咽了一口唾沫。
“——不,我……不同意。”
谢隽奇一愣。
小凡不敢看他,趁他分神之际,迅速撑起身*子,找到空隙跳下牙椅。
“今天的复诊结束了吧?”她找到自己的包包,迅速走到门口,“那我回去了,谢谢医生。”
她脚步有些虚浮,大概还没适应从躺着的姿势变为站姿。
但她无比感谢自己抓住了这一丝清明,和勇气。
要知道,躺在那张宽敞柔韧的牙椅上,是多么舒服,多么的不想起来,多么的……不想要离开。
可是她不能够。
那样的治疗,她接受不起。
谢隽奇的失神只在短短数秒间,眸色迅速恢复了平静,“没关系的,我并没有强求。”
看着沉默的小凡,他补充道,“相信我,只是基于你的病情,提出可替代的治疗方案,当然每种方案都有它的优缺点,你权衡之后,觉得不愿意接受,也是完全合理的。”
小凡抓紧包包,低着头不敢看他。
“或者,要你在短时间内马上做出决定,毕竟是太勉强了,”谢隽奇站起来走向她,“你可以回去考虑一下——继续原方案、还是采取我提出的新方案,或者两者结合,都是可以商量的,嗯?”
他迫近的身躯依然会给小凡莫大的压力,她不禁后退一步。
“嗯,我需要……回去想一下。”
“好的,那我先送你回家。”谢隽奇面色如常,仿佛刚刚提出的替代治疗方案只是换一种新药而已,被拒绝了也丝毫不在意。
这让小凡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他提出的替代方案,真的包含“换一个敏*感*带*刺*激”这样的关键字吗?
平时为了缓和气氛,小凡总会努力的寻找话题。
其实今天她也不是没有话题。
他们正在做的咨询项目就是医学相关,对专业问题谢隽奇应该蛮有心得,她很可以用这个话题来消磨从他家到地铁站这段车上时光。
但小凡异常的沉默。
并不是因为谢隽奇言犹在耳的替代方案,不是。
是她自己的问题。
到了目的,谢隽奇停下来,微微一笑,“回去早点休息。”
小凡匆匆点头。
直到回家,她依然没想明白,自己为何没能在第一时间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新情况告诉谢医生?还有,为何刚刚自己在接受测试的时候,会故意隐瞒真实反应,而刻意的给出虚假信息?
糟糕,她已经违反了那份知情同意书吧?
第一时间报告、真实反映什么的……
她犯规了。
因为她的犯规,造成了结果的不合理。
稍后等谢隽奇回顾测试,也许会怀疑她这次测试的真实性吧?
毕竟他是那么专业又自信,也许不会相信,在他的精心诊治下,她下唇麻木的症状不但没有坚持好转,反而出现恶化趋势。
一旦被他发现,一旦发现——
他会怎样呢?
小凡捂住脸,简直不敢想象。
小凡忧心忡忡,索性坐在镜子前面,盯着自己的左下唇,就像是要从那上面看出一朵花儿来。
她取了一支化妆棉签,慢慢的从左划到右。
感觉迟钝的区域明显小了。
刚才测试的时候,有些地方明明有感觉,她说了“无”。
她撒谎了。
但至少当时,谢隽奇没有发现。
不然他也不会突然提出,那种匪夷所思的治疗方案吧。
更换刺激部位什么的……
小凡想起来,一阵脸红。
她不敢相信这是堂堂大医生说出来的话。
不用翻书或上网查找了。
这段时间,她已经久病成医,就算当不了医生,也俨然成为半个专家。
没有这样的替代方案,她很清楚。
就连每次治疗压轴的“治疗吻”,她都没见过。
就算有,也绝对不是可以见诸学术杂志、国际会议上的正经路子,更别说2.0版本的新疗法了。
谢隽奇大概是被她的诡异病情给整懵了,才会想出这样的点子。
所以她怎么敢接受呢。
如果被他发现了,她该怎么办呢……引颈就戮么?
如果,他没有发现,真的相信这就是疾病的不可知性、患者体质的特殊性,她又该怎么办?继续装下去?要装到何时才是个头呢……
小凡叹息一声,纠结的不能自已。
好在有件事让她暂时摆脱纠结。
第二天上班,小凡被临时指派了出差的任务。
因为医学部的人要么在忙别的案子,要么身怀六甲不便外出,所以又熟门熟路的借用她,要去外省参加某合作方新药的宣传推介学会。
小凡这次长了个心眼,追问一句,“是哪个科的?”
“皮肤科。”主编回答,“这家公司财大气粗,药也是好药,稿子写漂亮点,不会亏待你——难道你还有不想去的学科?”
其他编辑都有些羡慕,医学部这次的合作方确实财大气粗,谁不想去顶缺,但他们苦于行业限制跳不过去,眼下看小凡有机会,自然羡慕嫉妒恨。
当着面不好表达,有些人就在洗手间吐槽——
“真是因祸得福,早知道我没事也去看看病,种种牙,就算出点事故,正好接受再教育,弥补第一学历的不足,文科享受医科待遇就好了。”
“这次明明是皮肤科,跟口腔科不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吗?凭什么还是她去?嘴麻了不起啊,就可以把所有好资源都占了?我还皮肤过敏呢,我没事也看相关科普啊——”
“唉,人家小姑娘面瘫了,连亲个嘴都没滋味,本来就没男朋友,这下更可怜,主编也许就看在这份上心软了呢——不管是装可怜、还是真可怜,一样要趁早的。等咱看到好处再去复制,已经不成了呢。”
“说的也是,她爱去就去吧,我是宁愿少挣几万块钱,也要健健康康的——面瘫亲不了嘴,好大件事呢!”
小凡本来想自己落了好处,别人说几句就随她们得了。谁还不被人说呢。
这时却听到隔壁有人走出去,是徐馨的声音。
“你们够了没有?有这么开嘲讽模式的么?小凡能去,又不光是因为那个,还不是因为她稿子质量好、次次都让甲方夸?告诉你们,这次医学部缺人是其次,主要是甲方指名问过纪编辑有空没——说别人之前,你们先看看自己的优稿率呗。”
那两个同事被抓个现形,相当尴尬。
小凡也不好装死,推门出来洗手。
徐馨笑了,“看吧,小凡听到了。”
想不到吐槽落在当事人耳里,那两个八卦er恼羞成怒,“听到又怎样?我也没说错啊,小凡嘴麻了,难道皮肤也过敏?这次开讨论会的新药,跟她有什么关系?她难道就当了医学专家不成?”
小凡本想息事宁人,但话既然搁到面前来,也只能接茬。
“怎么跟我无关了?下唇麻木,本来就是感觉神经障碍,造成所支配区域皮肤的感觉迟钝或消失啊。”
同事一有些不甘心,“就算是,但你麻的,是嘴巴周围的皮肤,而这次的新药主要用在手上,隔得天远地远。”
小凡囧然笑道,“嘴巴和手有隔很远么?就算隔再远,哪怕一个在头顶一个在脚底,皮肤,它也只是一个器官,基本原理都是一样的,我懂,但你懂吗?”
同事二狐疑的说,“一个在头顶、一个在脚底,我脚底流血难道头会痛?怎么可能是同一个器官?”
小凡无奈,“……你还是继续编你的社科稿吧。”
她们对这个问题确实拿不准,不敢追究,只得虚张声势,“你也不过是百*度了一下,又不是真的变成医学专家了,有什么好傲的。”
小凡冷笑,“至少,比你们这些分不清下唇麻木和面瘫的人强。”
徐馨也笑了,“是啊,凡凡干嘛去当专家啊,比你们懂的多一点,不就够了吗。”
同事二还在负隅顽抗,“嘴巴麻了不就是面瘫么?就算我没麻过,但也知道,那就是没感觉、不听使唤啊。”
“不不不,有差,差别很大的,”小凡连忙阻止她以讹传讹,“一个是面神经,一个是三叉神经……算了,多的也懒得跟你们解释,总之,你们只需要知道,没去成,是主编对你们的保护,要珍惜他的苦心,就够了。”
说完,她和徐馨走出洗手间,留下面面相觑的同事甲乙。
什么呀,皮肤辣么大,居然只是一个器官?嘴巴麻了居然不归面瘫管?都什么跟什么啊——
回到座位上,徐馨笑不可抑。
“凡凡,真看不出来,你啥时懂了这么多?看到她们表情没?这脸打的够爽。”
“因祸得福,”小凡轻描淡写的引用了她们刚才的话,“总要有点收获、有点成长不是。”
徐馨后怕不已,“话说,我也分不清那啥……三叉神经?倒是经常听到这个词,感觉牛叉哄哄的,像是一把三叉戟。”
小凡妥妥的双重标准,对着徐馨就有耐心解释,“嗯,其实没错,三叉神经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它的三根分支像是一把三叉餐刀……跟我有关的,就是它第三个分支的再分支。”
徐馨听的蚊香眼,“还好我做英文部的稿,不用接受这种再教育。”
她缓了一下,平复这些生僻名词带来的冲击,“那么,你那根神经现在怎样了?”
小凡无奈,“你真的有兴趣?”
“当然不,”徐馨爽快承认了,她可不想继续接受再教育,“我只对帅哥牙医和你的故事感兴趣。”
小凡欲言又止,她现在发现,一个谎言要用数倍的谎言来圆。而一个冲动要用无数的谨慎来补救。
但对着好友,她也只能说,“还是那样……麻的。医生……在继续治疗。”
“那好啊,”徐馨毫无负担的说,“多麻一会儿也没关系,趁机把医生拐到手。”
小凡知道她是在安慰,却不寒而栗。
仿佛是埋在心底的秘密被人当众揭穿一样。
要是被抓现行,她的表现能比那两个同事强么?
所以,在她纠结之际,这个出差机会不啻于救命稻草,小凡巴不得离开一段时间,包袱款款的到了开会的城市。
去酒店che,在柜台处遇到一个风尘仆仆的男子。
那人熟稔的问,“来开会?”
“嗯。”小凡不经意的答。
半晌她觉得不对,转头望去——
看来,是因为离开江城让她太过轻松,失去了基本的警惕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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