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莲歪在炕上从家里带来人杂记,采菱则扫了眼炕桌上红漆绘牡丹八宝攒盒里零嘴,不由得眉头皱：这些零嘴恐怕是过年招待客人时剩下“遗物”吧！
松瓤鹅油卷已经硬邦邦了马蹄糕、山药糕上糖霜似像是被人舔过似,东缺块,西少块,瓜子花生之类干果倒是保存好,可是姐恰好不能吃这种容易上火炒货
采菱摇摇头心幸好朱砂提前准备了个放满点心零嘴食盒不然这里就真什么可以下口了
采菱打开黄花梨三层提盒,每层选了样吃食摆在炕上,睡莲挑了个玫瑰莲蓉糕吃着
此时正在整理床褥添饭采菱犯愁：怎么办？这床上垫、身上盖勉强能入眼——可是,这些明显是刚从库房取出来,摸上去潮隐隐带着驱虫药味这叫姐怎么睡！
阴冷天也不能抱出去晾晒别无他法添饭叫人送个大熏笼过来从荷包里摸出二两百合香打算慢慢驱去潮气和药味暗幸亏只是住晚若是住长了自己不得累死
睡莲抬了抬头：“今晚你们睡在炕上值夜吧”
姐真是体谅下人采菱哭了：魏府供她们休息耳房连个炭盆若取暖基靠抖
这时两个丫鬟抬着方桌大竹编熏笼过来了帮着支在炭盆上添饭谢过采菱胡乱抓了把钱打赏她们
两个丫鬟眼睛立刻亮晶晶硬是给采菱磕头采菱暗笑：这两位真是奶就是娘钱就是主子放着姐这尊大佛不拜非拜我把钱玩意儿用得着跪拜么？
不过这是在魏家若被人传出去她们跪拜自己这个奴婢别人会议论她太过张狂采菱忙拦住她们笑道：“两位妹妹莫客气这两天许事情麻烦诸位呢”
尖脸丫鬟着兜里钱觉得眼晕圆脸丫鬟：“姐姐事吩咐就成我们就在院外候着”
两个丫鬟刚出门睡莲歪在炕上就听见从窗外传来“你个我个你个我……”分钱声音！
采菱不由得苦笑：这是见过钱么？好歹你们走远点再分嘛唉
添饭拿着铜火钳拨炭盆里灰撒了些百合香进去然后和采菱起搬被褥铺在熏笼上慢慢熏
睡莲眉心动了动暗叹原来之前就好不事客随主便可是魏大舅母表面殷勤暗地却是另套——明明过年前就知她来住天前天是大晴天怎么过吩咐下人把被褥拿出晾晒呢这潮呼呼散着霉气被褥叫我如何客随主便……
正思忖着魏舅母房里七娘和五娘不自来了可能魏舅觉得女儿总归是泼出去水干脆不给女儿起名所以魏家二房十个姐是以排行为名其中四娘和七娘是嫡出
在东晖堂初见时魏四娘给睡莲印象深：因为她是唯不盯着自己衣饰姐
而这位魏七娘嘛就明显对自己头上那支金镶玉鱼篮观音产生了浓厚兴趣——就差把眼珠儿贴在上面了！
魏五娘和睡莲四姐姐青莲些相似在嫡母手下战战兢兢讨生活紧跟着嫡女背后拍马讨好卖乖以求获得些其他庶女东西
这种女孩心机不是深但是左右逢源套
虽对方是不自来但这里是人家地盘做客人是理由挑剔主人
睡莲放在手中游记在采菱搀扶下从炕上起来笑着迎道：“两位姐姐来了来坐”
魏七娘和睡莲隔着黄花梨炕对坐魏五娘则坐在七娘身后半边屁股挨着炕沿似坐非坐好像随时准备起来端茶倒水似
这那里是个庶出姐姐倒像是魏七娘贴身大丫鬟！睡莲心：起这位四姐姐青莲姿态可放得如此低
睡莲和魏七娘寒暄了句魏五娘忠于职守扮演着应声虫角色
场面稍微熟络后魏七娘便迫不及待问起睡莲发髻上那支簪子是在燕京那个铺子买少银子之类话
睡莲淡淡答道：“这是我生母留下来物件”
魏七娘无限艳羡道：“这金镶玉上金子黄橙橙真不出来是放了十年老物件大姑姑真是好福气这么好嫁妆听我母亲足足百二十八抬嫁妆呢而且是实抬抬是虚那压箱底银子呀差点把抬嫁妆肩膀压垮啰!”
丈夫冷漠、婆婆装聋作哑被妾侍逼迫而死是好福气？
生命垂危之时娘家大哥上门讨嫁妆这是好福气？
唯女儿像只猫狗似和棺椁起打包送千里之外这也是好福气？
这位表姐脑子是怎么长？睡莲脸上笑容淡去：这个时候若不表示点什么就是自己缺心眼了
魏五娘打起了圆场将话题扯开：“以前听府里人大姑姑如何美若天仙气质出尘我不信呢今日见了表妹我才明白原来他们是实话”
五娘这句话将睡莲和生母起夸了进去睡莲面色稍缓捧起茶盅喝茶魏七娘讪讪了句话睡莲回应了但是依然不复刚才热络
魏七娘以为睡莲年纪把话题从大姑姑嫁妆再引睡莲头上金镶玉鱼篮观音簪子——如果时机恰当不可以把簪子哄自己手里来！
可惜这位表妹不接招闷头闷脑喝起茶来怎么办呢？
魏七娘朝五娘使了个眼色魏五娘无法只得按照预先排演清咳声取下耳垂上对银镀金灯笼耳坠子捧个睡莲道：“表妹初来做姐姐这对耳坠子虽不值钱但是燕京名匠所打现在送给表妹做见面礼吧”
睡莲些纳闷：这唱那出？
“表妹在成住得久了对京城习俗所不知吧？像我们这种姑表亲亲戚初见或者和谁家姐特别投缘会取下惯常戴物件交换以纪念彼此情谊”魏七娘取下腕上雕凤金镯子也递给睡莲：“这我给表妹见面礼”
睡莲内心个人在狂笑：哈哈这是两个表姐合谋诓骗自己首饰吧！
七娘和五娘原计划是这样：以互赠礼物为由头先取下自己身上并不贵重首饰为鱼饵目标是睡莲头上金镶玉鱼篮观音簪子和手腕上玻璃种翡翠镯子——因为睡莲身上除了那个镶粉色碧玺石金丝璎珞圈就是这两件首饰了！
璎珞圈是祖母给生辰礼物玻璃种翡翠镯子是在成时候七婶娘柳氏给而金镶玉鱼篮观音是生母魏氏遗物——每件东西不可能送人何况是这两个可笑表姐！
睡莲面露难色右手顺势抬朝发髻上抹去魏七娘眼睛直放光道：“表妹真是大方呢”
簪子归七娘我至少可以得那个玻璃翡翠镯子！魏五娘眼睛也是亮顺水推舟道：“这簪子是大姑姑带颜家如今表妹给了七娘‘完璧归赵’如今可是‘完簪归魏’了！”
“对对”魏七娘眼睛如胶水黏在睡莲右手只恨这位表妹速度太慢
睡莲右手触碰发髻瞬间下滑改为抚了抚鬓边碎发！
“两位表姐如此好意做妹妹应该回赠自己惯常戴物件可我今日所戴是初次上身东西怎么办呢？对了！”睡莲拍脑袋吩咐躲在墙角暗笑采菱道：“采菱把我素日所戴那两个香包拿来送给两位表姐”
采菱强忍住笑意去取香包：其实睡莲从来不在腰间戴香包这种玩意儿这两个香包从自己箱子里取
采菱开了箱子取了两个半旧香包送去
七娘和五娘像拿炭火似接了香包：这笔买卖亏大发了！
偏偏睡莲犹然不觉：“这香包是我这个叫采菱丫鬟做——她绣工可真不错哦是正宗蜀绣师傅教习手艺回京城这些天我瞧着大用苏绣少见这种纯正蜀绣”
魏七娘双手紧攥着香包似将香包撕扯成两半；魏五娘僵着身子：“表妹东西自然是好……”
采菱突然：“四表姐来了”
“四姐姐”七娘和五娘齐齐起来睡莲也起打招呼“四表姐”
魏四娘穿着蜜合色折枝花卉风毛对襟长袄桃红百褶裙髻长插着支金丝镶绿色碧玺石挂珠步摇笑容恬美静怡
睡莲暗赞：这位四娘真是出淤泥而不染魏家二房这个烂泥塘里居然开出了朵白莲花
四娘来七娘就将和睡莲对坐位置让给了她自己坐在五娘位置五娘则依旧恭顺坐在七娘身后
“我们这里房间狭不知表妹可否住得惯？”魏四娘笑道：“原我是打算挪出自己房间给表妹住可伯母正月移房不吉利所以就作罢了”
这——这是在隐晦向自己魏大舅母状么？睡莲暗自皱眉：这可不是大家女子所为——哪在外人面前拆自己家人台？
魏四娘浑然不觉见炕上摆着粉彩瓷碟不是自己素日见过再见瓷碟上零嘴点心均是上等货便明白这是睡莲从家自带过来
四人喝着茶闲话约半盏茶时候魏四娘端了端身从粉彩瓷碟里取了常见炒葵瓜子尝了尝瓜子脸皱是将果仁咽了下去抿了口茶
魏七娘见姐姐面色异伸长胳膊也取了枚瓜子刚放嘴里就不顾礼仪吐了出来叫道：“好苦！”
“是么？”睡莲拿了枚瓜子嗑着淡然道：“这是加了蛇胆炒制葵花籽吃了不上火我素日吃习惯了就不觉得苦其实吃颗慢慢就能体会回甘和喝茶差不”
魏四娘学着睡莲样子继续嗑蛇胆葵花籽而魏七娘是打死不敢尝了魏五娘讨好取了块玫瑰莲蓉糕给七娘去去苦味
连嗑了数十粒瓜子魏四娘在心里暗示下终于体验了了“回甘”见睡莲相貌虽丽但是脱不了孩子气于是试探着：“府上吃东西真是讲究——听妹妹喜欢画画？可真巧呢我三哥哥也是爱画画了他画鱼放水里就能游似画牡丹能引来蝴蝶呢”
魏家二房三少爷是唯嫡子所以深得魏舅真传——无论是诗词歌赋是风花雪夜佳人在怀是如此！
只是科举考是八股这些统统不管用魏三少又当初魏舅被老爷子挥着皮鞭逼写八股严父所以目前只是个秀才和大房二少爷纬哥儿举人起来差大截
因大房经哥儿和纬哥儿未娶妻所以魏三少也尚无妻室魏三少乐得自在房里伺候丫鬟无论燕环肥瘦统统睡遍了幸存者只个三十岁奶娘
魏三少偶尔去九个庶出弟弟院子吃吃“大锅饭”逛逛免费“窑子”逍遥活
当然当时睡莲不曾见过这位三表哥但是与生俱来警惕感让睡莲立刻防备起来睡莲淡淡
笑谦虚道：“是那个？表妹愚钝如今只能不把荷叶画得不像荷花罢了那里谈得上什么擅长呢”
睡莲已经这个份上了可魏四娘却玩笑似了句“哎呀妹妹可别把荷叶化成鸳鸯了！”
采菱和正在熏被褥添饭是惊：鸳鸯？这是什么意思？刚提了三表哥下句就是鸳鸯！这位四表姐打好主意！
睡莲听了倒也不恼暗果然人不可貌相东晖堂上初见时这位四娘不是对自己首饰不感兴趣而是人家胃口太大了——直接打算把她陪嫁搬二房去！
像是听不懂四娘是什么意思似睡莲只是顺着自己话题：“祖母常我们女孩儿家作诗弹琴画画只是消遣重是女红和品行若这两样不好其他再怎么出类拔萃是不成”
四娘碰了个软钉子觉得这个表妹着实不好唬弄：你和她正事吧她和你装傻充愣；你和她开玩笑吧她却板着脸和你谈女红和品行！
简直就是个活刺猬让人无从下口反而伤了自个儿
睡莲暗自冷笑道：如果你谈“树上鸟儿成双对”、“表哥表妹好做亲”之类话我就和拉着你星星谈人生谈理去！绕不死你！
此时采菱突然高高打起了夹板门帘大声道：“哟您是？怎么不进来话外头冷！”
睡莲彻底无语：得个潜伏在外听壁角
“宋嬷嬷”三位表姐齐齐起朝着门口脸色些尴尬嬷嬷行了半礼
魏四娘介绍：“这是大伯母房里宋嬷嬷内院总管事”
魏大舅母人！依旧是来者不善
宋嬷嬷眼珠儿转见房内熏笼立刻道：“听添饭姑娘熏被褥我是来表姐房里银霜炭够不够用”
添饭笑道：“那就麻烦嬷嬷差人送两篓来着实些不够了呢”
宋嬷嬷晕：而家里平日里烧是两银子三十担河柴这银霜炭是魏老太太为了迎接睡莲特意吩咐她买银霜炭二两银子斤篓是五斤共十两银子！如果依照添饭再添两篓那么这个月单是柴炭就支三十两银子！
宋嬷嬷眩晕着去回话着当家主母听银霜炭“噩耗”时会是什么表情
谁知魏大舅母并生气：“你打发人买就是了——横竖老太太已经发话表姐这两天开支后从她老人家私帐上支银子”
宋嬷嬷心下稍安就将四娘、五娘、七娘和睡莲话复述给魏大舅母听
听魏四娘扯“鸳鸯”上去时魏大舅母乐得将嘴里茶水喷了出来笑骂：“扯她娘臊！癞蛤蟆吃天鹅肉！颜家连我们纬哥儿不可能上何况是三子这个浑人！做她娘千秋大梦去吧！”
宋嬷嬷：“奴婢听着也觉得异天开了不把这事捅老太太那里去？”
“你我闭嘴就当不知道”魏大舅母嘲笑道：“就让弟妹这头蠢猪亲自给老太太听哈哈时候老太太不得煽她两个耳刮子才怪呢！”
旁向火魏大舅听得直叹气摇头这时门外丫鬟：“李嬷嬷来了”
李嬷嬷来给魏老太太传话：“老太太大爷和大夫人过去”
魏大舅母胸成竹起来对着丈夫点点头眨了下眼睛：我猜对了吧是去姑太太嫁妆事了时你按计划行事！
作者话：呵呵魏家二房不仅仅是庶子成灾而且嫡女庶女皆奇葩真是江山代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熏笼除了件熏香这种大件用来熏衣服被褥
图是明朝画家陈洪绶代表作——《斜依熏笼》此图存于上海博物馆中添饭用来熏被褥就是种竹编大熏笼
图是为了让大家清晰这个抬头逗鹦鹉贵妇人特地从画中截取出来她是兰舟笔下睡莲结婚生子斗完各种极品亲戚后趴在熏笼上闲情优雅模样这幅图表现家庭温情贵妇人优雅美丽和怡然自得吸引人去猜测她底是什么身份这幅画兰舟直保存在电脑里时不时拿出来真美
哈哈你们猜猜这个画中丫鬟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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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中少妇拥被懒懒地斜倚在用细竹篾条编制成熏笼上笼下香炉既香且暖抬头右上方只鹦鹉高悬架上架旁木根矮上铜瓶中插支盛开木芙蓉榻前儿正用柄团扇去扑只大黑蝴蝶侍女侍奉在旁图中人物、珍禽、花卉、器物刻画入微、充满了动感少妇身披锦被上布满白鹤团纹发上首饰与宫绦上玉佩榻面浓丽冷艳石青色花朵与儿衣服上浅红色鹦鹉与叶子上浅绿色器物上深浅不赭色作品构图、笔墨、色彩、意境无不令人赞叹显示出作者无所不在独匠心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