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人、孔乙己……”姜元仪站在专门为自己打造的小书案前,手握着小毛笔,一丝不苟的描绘着描红簿上的字迹。
“横要平、竖要直,一笔写到底,不要反复描绘……”姜怿坐在姜元仪身后耐心的指点着小孙女如何写字,“写坏就坏了,下一个字继续写,描红是写字,不是填颜色。”
“可这是阿翁给我专门写的描红本。”姜元仪嘟哝道。
“阿翁又不是不给你写了。”姜怿莞尔。
“可阿翁工作了一天够累了,回家就该多休息嘛。”姜元仪说。
姜怿疼爱的揉了揉孙女的小脑袋,“阿翁不累。”待姜元仪将一张大字写完,姜怿欣慰的点头,“阿绮写的不错。”
姜元仪放下笔对姜怿说:“阿翁,我想学古琴,你教我古琴好不好?”
姜怿挑眉,“阿漪不想学写字了?”
“都想学。”姜元仪说。
“可如果阿绮学两样的话,就没玩的时间了。”姜怿说。
“阿绮不怕,玩有什么意思,还是学琴有意思。”姜元仪仰着小脑袋说。
姜怿望着那描红簿道:“阿绮最近一直在家练习描红吗?”虽是描红,可孙女的笔力已隐有感觉了,这绝不是一两天之功。
姜元仪道:“阿翁不是说让我每天临二十张大字吗?”她这个夏季一直在临摹爷爷的描红,她又不是真五岁的孩子,专心致志的练习当然进步巨大。
“阿绮照做了?”姜怿有些吃惊,他不过随口说说罢了。
“阿翁说的,阿绮当然会做。”姜元仪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那阿绮把你的功课给阿翁看看。”姜怿说。
“好。”姜元仪捞起繁琐的裙摆往屋外奔去,然后过了一会就咚咚的奔了回来,身后还追着姆氏,连声呼唤着让她注意闺仪。
姜怿并没有在意孙女这点不淑女的举动,小孩子好动些无可厚非,还能强身健体,他专注的翻着看着孙女的功课,每天至少二十张描红,只多不少,第一个字和最后一个字都非常的认真,姜怿不停的点头,“阿绮做的很好。”难怪孙女笔力大涨。
姜元仪害羞的一笑,姜怿放下姜元仪的功课,“你的手还太小,没法子用大人的古琴,我一会让琴师来给你量手,给你做一把小古琴。”
“好!”姜元仪开心的应了,“谢谢阿翁!”
姜怿则思忖着要给孙女找一个什么样的启蒙琴师,他自身也善琴,但他最近公务繁忙,指点孙女功课的时间都是硬凑出来的,教她学琴是没时间了。
姜元仪见姜怿认真的指点着自己的功课,为她想着学琴的蒙师,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她觉得她这辈子真的很幸运,虽然有个脑残爹,但有一个一心完全扑在她身上的阿娘,家中的祖父、叔父、婶婶和外祖、外祖母、舅舅舅妈们也因为爹的脑残,而对她格外的偏爱,二房中六叔是有两个嫡女,可他自己是不受重视的庶子,他两个女儿就不可能跟她比肩了,她在二房的地位其实跟姜微是一样的,就可惜历史上那个姜元仪没学到自己亲娘一分聪明,反而去学她爹的脑残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维持周围亲人对自己的怜惜,在怜惜的基础上把她当成宝贝,就如姜恪舍不得让姜微嫁赵恒一样,姜怿也要舍不得让她爹把她给坑了!
历史上秦厉帝赵恒明明是姜恪的亲外孙、姜微的表哥,照着当时的历史背景,怎么说都应该姜微去当太子妃,可偏偏姜微嫁给了沈家才貌双全、温柔体贴的才子,婚姻幸福,而姜元仪去当了赵恒的太子妃,最后被赵恒当成了炮灰差点被玩完。她记得前世论坛上有一个YY贴,分析为什么姜微没一开始就当赵恒的太子妃,是因为姜微在家非常受宠,而姜恪是赵恒的外公,沈奕是赵恒的太子太傅,这两只老狐狸肯定是很早就知道赵恒这神经病、暴力狂、郁躁症的本质,才舍不得把姜微嫁给赵恒。而姜元仪则倒霉的拥有了一个专业坑女儿一百年不变的脑残爹,这对脑残父女以为捡了便宜,乐颠颠进宫,结果让姜德妃成了千古第一苦逼太子妃。她当时看这帖子时并没有当真,因为那楼主是论坛里出名的姜微脑残粉,她写出来的东西永远都是偏向姜微的,可现在想想姜元仪觉得那人写的说不定是真的。
大房的姜恪、姜凛是很厉害,可二房姜怿、姜决也不差,这两人也是作为能臣被史家写入传记中的,就姜元仪目前的观察,他们绝非那种会因为利益而牺牲孩子幸福的人,以他们的本事也不需要,那么姜德妃会当太子妃必然她跟她爹一起作死作出来的!这两人在史家笔下一直以卖蠢无下限的形象出现的。以姜元仪这些年对她脑残爹的了解,史书上对姜准的描述真心很含蓄了。姜元仪可以想象以祖父和叔父的性情,这对父女历史上肯定是做了让两人忍无可忍的事,让两人最后彻底放弃了他们。不然以姜元仪的身份,怎么可能会在赵恒登基后,任赵恒将姜元仪立为昭仪而一声不吭呢?姜家那时候可不是空架子,是有能力跟皇权抗衡的大世家啊!
姜元仪不是姜微的脑残粉,可她还是不得不承认,历史上姜德妃如果不是姜微的堂姐,她早把自己蠢死了,哪有运气最后当了齐高祖的德妃,生了清河王,还让他平安长大,最后甚至跟着儿子去封地享福了。齐高祖妃子有几个能有这么好的运气?武烈皇后不是摆设好么。姜元仪一开始知道自己穿越成姜德妃时,恨不得死了算了,后来她发现其实她还是握着一手好牌,只是历史上的姜德妃把好牌打成了烂牌后,她就淡定了许多,现在她的主要目标就是好好学习。只要是大人都会喜欢聪明乖巧贴心又爱学习的孩子,将来的事就要看她脑残爹的表现了,如果他还继续脑残下去,那么就别怪她……她穿越过来不是为了照着历史走一遍的。
姜怿给孙女指点了一遍功课,又许诺会尽快给她找到琴师后,姜元仪欢天喜地的离开,姜怿待孙女离去后,脸上的笑容微敛,让下人叫姜决过来。
姜决刚下府,身上的官服还没有换,听说姜怿叫他过来,他就直接去了姜怿的书房,“父亲,你找我有事?”
姜怿道:“你换了衣服。”
姜决时常会跟姜怿在书房议事,这里有姜决换洗的衣物,他换过衣服再次回到书房时候,僮儿已经烹好茶水,姜怿依然在翻看着姜元仪的大字帖。
“父亲这是什么?”姜决问。
“是阿绮的临帖。”姜怿将功课递给姜决。
姜决大致的翻看了下,夸奖道:“这孩子能耐得下性子真是难得,父亲我想着是不是要给阿绮正经找个蒙师启蒙?我们没时间,不能耽搁她了。”姜家是有家学的,老师也不错,但姜氏嫡系两房的孩子都没送家学,而是有长辈亲自教导的,跟姜府的成年旧事有关,也跟姜府目前特殊的情况有关。长房就不说了,三个儿子,世子姜凛体弱,无官职在身,一心教导三个侄子,也不用送他们去家学了。而二房姜决公务没那么繁忙,姜怿的官职是太常卿,专门管理皇家各种礼仪事务,比如说每年的元会、皇族成员成亲、册封之类的事,属于忙起来很忙,闲起来有非常悠闲的职位,父子两人配合,亲自教导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正有此意。”姜怿想了想道,“你从族里再挑选几个同龄的女孩子和阿绮一起上学,她一个人上学有些寂寞。”姜怿觉得孙女性格太闷了,多几个同龄的玩伴会不会好些,至于她那些不入排行的庶妹,姜怿想都没想过,贱婢之女能有什么好胚子,别带坏了他孙女。
“我知道。”姜决点头,这件事只要让妻子跟阿嫂说一声,阿嫂自然会精心给阿绮找好玩伴的。
“两月后你世父准备把三郎、五郎过继你大堂兄和二堂兄名下,还准备给你二堂兄结冥亲,你让阿崔去你世母那问一声,是否需要帮忙。”姜怿压根不想帮忙,大房也不稀罕他帮忙,可有些事面子情还是要做的。
“我会的。”姜决想起那个夭折的崔家小娘子,“想不到世父居然会让二兄娶崔家小娘子。”他一直以为世父不在乎这些。
“当初他不给姜况娶妻是因为颜家娘子。”姜怿道,“只要他露出一丝姜况结冥婚的意思,颜家小娘子定是一头撞死在姜况灵前,现在颜家那小娘子早已成亲生子,他卖了颜家那么大一个人情,颜家怎么能不感激?”
颜娘子是姜况的未婚妻,颜家和姜家是世交,颜娘子和姜况感情非常好,当初姜况死讯一传来,颜娘子就自尽过,后来被父母救了下来,痛斥哀求了一顿才打消了跟姜况同生共死的念头,如果在姜况下葬时候姜家露出一丝要给他结冥亲的意思,颜娘子肯定会自尽以求和姜况生死同衾,所以姜恪那时候才会婉拒了所有上门结冥亲的人。琅邪颜氏非一等士族,但也属二流中的上游,大秦历任祭酒和大著作郎都是颜家出来的。姜况和颜娘子无缘,已是遗憾,若颜娘子再殉情,那两家不是结亲,是结仇了。
“你母亲那边,你多劝着一点,让她放开些。”姜怿沉声吩咐姜决道。
姜决宛转替母亲求情,“父亲,阿娘也是心疼阿弟。”他口中的阿弟当然不是庶弟姜凇,而是他早逝的同胞亲弟姜冶,因去世时九岁,因是夭折又是暴毙,就没入序齿。
提起早亡的幼子,姜怿默然,等了半晌才道:“当年若不是她太糊涂,你阿弟又何至于——”幼子的早逝是姜怿最大的痛,也是姜怿同大房近乎决裂的主因。
幼弟死时,姜决已经有七岁,对一些事已经有记忆了,他苦笑,父亲说的没错,但当年最错的并非母亲,而是祖母,可父亲把所有的错都归结到了母亲身上,姜决并未多说,“父亲,我会多劝慰母亲的,祖母这些天很惦记着你。”
“你祖母那里我自然会说。”姜怿何尝不知次子对母亲的不满,但有些事也不是他想如何就如何,幸好阿诀也不是没分寸的人。
“父亲,大哥这几天一直在房里不外出,是不是再找个大夫给他看看?”姜决问着姜怿。
“他想如何就如何,过段时间我让他外调的。”姜怿冷然道,显然对长子耐心快用尽了,“知道丢脸怎么不好好习武揍回去?整天就躲在房里,难道还指望我跟他出头不成?他要是跟姜凌一样,整天闯祸我还乐意些!没出息的东西!”
姜决不敢多言,就怕父亲一怒之下把大哥丢到穷乡僻壤去。
姜怿看着次子,心头怒气略消,幸好他还有个阿诀,孙辈们也不是没出息,阿准没出息就没出息吧,总比那些一直在外面闯祸的纨绔弟子好,不过姜怿很快就知道,他实在低估了自己长子闯祸的水平,姜准很快就让他见识到了看低他闯祸水平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