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别这么看着我,一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的眼神,我还以为你们为我坠入爱河了——彼此单独的。”陆拾洲看着两人面不改色地说道,当然她为此收获的白眼比过去的二十八年都多,不过她并不在乎。
作为一名优秀的学者,陆拾洲能从交叉对比试验中找到她要的大部分问题的答案。谜题相继解开,比如只选择感染一亿人就发动攻击的原因是,这些病毒只能在没有宿主无以摄取营养的情况下活三十分钟。当温度高过五十度时,人体内的病毒会在一小时内死亡,不过这个温度同样会杀死宿主本身。而真空中的病毒会死亡——不过这应该不是最终答案,因为要把一亿有组织有能力有技术很团结的超能力者全部丢到火山里,不仅不符合人道主义的要求,也难以达成。
至于病毒的传播条件虽然不算苛刻,但是考虑到转化完成之后它们都乖乖地留宿在人体深处,和变异人一般正常的接触反而不会传播。换言之,要发展变异者,最快的方法是用提纯出来的病毒。生活在细胞里的病毒不会主动脱离宿体,让变异者去发展更多的变异者,必须让变异者的DNA进入普通人体内。
安菲萨随便翻了翻陆拾洲两天内完成的将近五万字的实验报告,她硬着头皮看了寥寥千字就忍不住道:“这份报告不太平易近人——”
“我是在写实验报告又不是在写儿童科普版变异者一百问,当然按我习惯来。”陆拾洲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把它解读地通俗易懂的日常用语不是我的工作。”
“所以你就写一份这样的报告,为什么不在开头写上智商不超过200的人类直接去死呢?”安菲萨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反问道。
“你在质疑我的报告吗?”陆拾洲挑眉。
安菲萨凝视了她一会儿:“训练时间,博士。我先离开一下,晚饭准备好以后我会过来叫你。”说完她离开书房,离开时顺手带上了门。
确定安菲萨离开后,陆拾洲歪了歪头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她不否认自己是为了刺激安菲萨故意那么说的,一般情况下她还是很友好的。目前来说,她对安菲萨的了解知之甚少——行动力强,每天睡三个小时就足够,作战的时候强大而值得信赖,见惯了恐怖与悲伤的场景,不会怜悯,不会同情,估计也不知道什么是温柔。而且,她很确定,安菲萨才不是一个只会听命于上级的特工。
一般来说,优秀的特工会唯命是从,这会让他们的任务成功率很高,也能得到良好的书面评价。当然,还有极少数特工会让他们的上司认为他们唯命是从,这会让他们的任何成功率高的离谱,同样也能得到全是溢美之词的书面评价。
她很肯定安菲萨是后一种。陆拾洲不得不承认自己对特工的职业其实没多少好感,她坚信特工就是一群聪明的满嘴谎言的婊/子,不过她对安菲萨的判断是建立在事实基础之上的。而管理特工的人一般都很聪明,但安菲萨却聪明到可以操纵她的上级。
然后陆拾洲就不得不承认自己学过一点行为学,至于她所认为的一点是多少,虽然不能分析出一个人到底在几岁尿过床,但是判断出他是不是尿过床还是没问题的。当然,这绝对不是为了报复安菲萨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调查她,这只是为了了解安菲萨。
为自己的行为贴上合理化的标签后,陆拾洲开始继续自己的思索。这样一个人会知道喜欢是什么样的感情吗?陆拾洲很怀疑。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喜欢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对陆拾洲说出那样的话,或者安菲萨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只是告白,陆拾洲大概会唱着再回首恍然如梦让往事随风而去,不过现在可是她一起工作的,能力卓越的特工安菲萨,在她的侧写里是个控制欲极强的聪明的人,她必须得有所准备。
在听到安菲萨的告白以后,陆拾洲就开始侧写安菲萨,同时也表现得好像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对临时拼凑出来的实验室和忽然多出来的两个实验室毫不知情。在温和了两天后忽然变成恃才傲物的不招人喜欢的混蛋去刺激安菲萨,安菲萨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相反,她在忍让。这是出于喜欢,还是为了增加她的好感度呢?
所以,到底是她的什么让安菲萨感觉如此与众不同呢?真的是喜欢吗?如果是的话,这会给旅途带来什么影响吗?陆拾洲的八核处理器也处理不了感情问题。不管怎样,如果安菲萨想要挑战或是玩游戏,那就来吧。
“我不仅从来没有失误过,我也从来没有输过,安菲。”陆拾洲靠在椅子上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继续编辑她的变异人说明书。
另一方面,安菲萨一边摆弄着她心爱的武器们一边思考陆拾洲一反常态的原因。
这不可能是为了测试她是不是个合格的恋爱对象,因为这是在有了好感想要进一步发展后才会做的事情。而安菲萨调查过陆拾洲,这个天才并不像她表面上那么随遇而安,不然她就该去向阿奇柏德投诚了,只是追求真理的话,谁在乎这个地球按什么规则运行。
而陆拾洲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表现出这方面的需求,很可能是因为她根本没有爱情观。所以陆拾洲这辈子要么忽然脑子被门夹了看上一个人,要么就这样孤独一生了。
安菲萨很确定陆拾洲是故意刺激才那么做的,但她无法确定原因。陆拾洲太无聊了拿她来做消遣?相当有可能,这人骨子里还是很恶劣的,不然她会表现地更善良一点,在咖啡店里安慰一下那个被吓呆的小家伙。陆拾洲对她感兴趣了?安菲萨的动作顿了顿,或许是因为她的告白,所以陆拾洲对她有兴趣了?
这是人之常情,对喜欢自己的人也会忍不住多一点注意力,尤其是在同居的情况下——安菲萨耸了耸肩,无论是哪个原因,对她来说都无所谓。她会因此更了解陆拾洲,而这也让她放下心来,假装什么什么都没发生的是一般人,会让人猝不及防的才是陆拾洲。
她对陆拾洲告白了,如此直白的宣言,两人一起生活,一起行动。怎么可能相安无事呢?她和陆拾洲不是胆小鬼,谁也不会逃避这份感情。直到这份感情变成什么别的东西或者消失以前,她们的关系都会在这个混乱的世界变得更混乱,但是,谁在乎呢?
安菲萨的思绪被警报声打断,她快速收拾好武器装入武器盒内,然后带上武器盒进入书房里。陆拾洲正将报告保存备份到一个小巧的贮存器里,安菲萨看向主机数息显示屏上的红色警告——系统已被入侵。
安菲萨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检查系统,而是看了陆拾洲一眼。这几乎是本能的动作,在确认陆拾洲其实还安全地坐在那里时,安菲萨这才绕到电脑前。
无论怎么敲键盘都没有反应,系统被锁定,随后显示屏强行切换到通讯页面。
“陆博士,安菲萨特工,你们的位置已经被阿奇柏德锁定了,组织要求你们立即撤离。”
身着迷彩服的中年男人神色冷峻,虽然情况危急,气氛紧绷,但男人的指示却非常清晰。除了他的面容,他身后的空间也可以瞥见一二。快速运作的数息面板,不远处有几个人往返迅速,动作很快但没有任何慌乱。
安菲萨却是站定行了个军礼:“请验证身份,否则请允许我拒绝执行。”
“安菲萨特工,你此次行动的代号是S101,伏尔加河已经解冻,那就去红场吧。现在这里就是你们的红场。”男人并没有计较,他的语速很快,不过依旧很镇定。
“收到,请问撤退地点是?”安菲萨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男人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你们的系统正在被阿奇柏德监控,地点不能说,我们会想其它方法接应你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以上——”
“等一下。”陆拾洲忽然出声,她迎上男人转向她的视线:“这边有一份关于低端变异人的实验报告,现在把这个传送过去,也许能帮上什么忙。”
“我很钦佩你,博士。”男人顿了顿才说道,他向陆拾洲行了个军礼,“但是现在不行,这个会被阿奇柏德拦截,网络传输太危险,这在他们的控制之中,你们必须得把这个送过来。”
陆拾洲看向眼神沉静的安菲萨,她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现在,离开这里。我们的设备没办法干扰阿奇柏德太久,他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收到,我们会在两分钟内起飞。”安菲萨话音刚落,屏幕上就只剩一片雪花。不过现在已经没人在乎显示屏怎么样了,安菲萨转头看向陆拾洲,她走到陆拾洲身边弯下腰,随后将装着实验报告的项链储存器系在陆拾洲脖子上:“去房间收拾你的东西,一分钟后电梯集合。”
安菲萨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陆拾洲已经背着和她身量相合的黑色双肩包,还是那么一身英伦风的学生装,红底的格子裙下是黑色的长袜,脚上一双平底小皮鞋虽说很精致,但真要到了跑路的时候肯定没有运动鞋方便,更别说她还穿着裙子。
她在房间门口顿了三秒钟,随后快步走到电梯内按下楼层时还在凝视着陆拾洲:“你打算穿着这个逃亡?”
陆拾洲毫不在意地将裙子掀起来,然后又很快放下,她扫了眼安菲萨,冷静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有安全裤,完全不用在意裙子会影响我的行动。我没办法在一分钟内换衣服,我又没有一键变身器,鞋子我会在飞机上换一双适合运动的。”
“……不错的计划。”陆拾洲关于衣服和变身器的吐槽与平易近人的态度让安菲萨愣了下,陆拾洲已经脱离那种挑衅的状态恢复正常了。
抵达停车场,安菲萨与陆拾洲上了其中最大的一架飞行器。起飞,绕过很长的通道,冲破水面重见天日——
被瞬间透进来的日光晃地有点睁不开眼,陆拾洲向一边别过了头。安菲萨刚打开基地自毁程序就看见陆拾洲转向她的脸,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陆拾洲皱眉,但那张耐看的脸上并没有烦躁的神情,只是单纯地在躲避强烈的光芒。阳光下她年轻的面容满是生命力,光点在她长而浓密的睫毛上跳跃。
熟悉的电子音开始汇报进度。
“基地自毁程序已启动,倒计时五秒,5、4、3、2、1——基地自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