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端着托盘将晚饭送进来,魔君没有动。下人偷偷地向他看一眼,大概是觉得屋内情分有些奇怪吧。
“一会儿不必来收碗筷了。”魔君吩咐他。
下人应了声,退了下去。
魔君在屋外设下了结界,转身对我说:“明日卯时,你便能活动自如了。”
夜黑了,打更人的梆子敲了三声,我感觉自己有了些力气。魔君一直坐在外间,隔着竹子做的珠帘,我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这背影,怎么看怎么熟悉。仿佛在很久之前我也曾见过这样挺拔的背,我搜遍脑海也没找到任何记忆,但我肯定我一定见过,那呼之欲出的记忆片段就像被一张大网牢牢套住了,“它”奋力挣脱,却无力挣脱。
“尊上。”我终于忍不住开口。
魔君放在桌子上的手动了动。
“恕韶华冒昧,我与尊上是否曾经认识?”
他身形一僵,却故作镇定地问:“何出此言?”
“我总觉得尊上很是熟悉。”
魔君未答,我又问:“是否在我未化形时魔君曾到过云榕山?”若是曾经见过我却没有记忆,只可能是在我刚生智未化形的懵懂时候。
“未曾。”魔君说。
这便又没头绪了。“尊上可否再回答我一疑问?”
“你说。”
“尊上堂堂魔君,为何……”这是我心中一直存在的疑问,总想问出口,可又怕问得唐突,今日因伤无力动弹,正好让我仔细地回想了一番,这一想,就发现很多我不曾主意的细节,似乎都昭示着一个令人惊讶的猜测。
“为何对我这么好?”说完又补了一句,“我知道,绝不止因为我是云疆师父的徒弟这么简单。”他与师父是故交,我怕他拿这个当借口敷衍我。
魔君这时才转过头正视我,他皱着眉,黑红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暗,更接近黑色。忽然,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
“你想知道什么?”
我被他这个笑容吓了一跳,心里“突突突”地犯起了嘀咕:怎么忘了这人是魔君?就算他平时表现得多正经也改变不了他魔界之主的邪异本质啊。不过,我还是“嗯”了一声。
珠帘微动,魔君一下子移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下意识想躲,可是力气还未恢复,只是稍微移动了一下脖子。
魔君张了张口,就在我以为他要说出原因的时候突然又闭上了,他把唇抿成一条线,显得有些恼恨,他说:“我答应了云疆,暂时不能说。”
嗯?这事儿跟师父还有关系?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低下头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我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被,他的眼睛吸引了。他说:“五十年后,你便能知道了。”
我更加不解,“什么五十年?为何是五十年?”
“到时你自会知道。”他说。他把眉头一挑,又说:“你也可以直接去问云疆,我答应了他不能说,但是他可以,你去问他,说不定他会告诉你。”他又露出那邪魅的笑容,这次他离我太近,我简直要被他迷惑了,这笑容杀伤力太大,我修为低,禁不住诱惑啊!
我直勾勾地看着魔君近在咫尺的脸,竟鬼使神差地想要摸摸他刀削般的下巴。幸好我浑身无力抬不起手,不然就算魔君不杀了我,我日后也会羞愧而死。
次日,我一能动便起身换了衣裳,我的衣服一向是绿色的,这是因为我是藤妖,对绿色有一种天生的亲近,而且,师父大多时候也穿绿色,我们都没觉得绿色有什么不好。只是现在我不再穿冰蚕衣了,因为那件冰蚕衣是师父当初从天宸神君也就是阿书那里诓来的。师父说当时阿书要把它送给他最心爱的仙子,如今想来,那个仙子就是婉瑟吧。
魔君看了眼我换好的衣服,眼中闪过一丝不喜。我低头看了看,心想:百褶裙挺好的呀。
“走吧。”魔君走在前头,他还穿着昨天那件白衣,现在手里还多了一把折扇。
“去哪儿?”我跟上去问。
“成衣店。”
“啊?”我又低头看了看我的百褶裙,心想:“这不是挺好的吗?”
我道:“不用给我买衣服,我袖里乾坤中装的衣服够穿了。”
魔君不理我,还是往前走。我想了想,不由红了脸,也许人家是要给自己买衣服呢,什么时候说要给我买了?哎呀,真丢人!
到了一家“陈记成衣店”,店面很宽,门上的扁上刷着闪亮的红漆,里面的衣服一看就是平民百姓买不起的。
魔君一到店里将扇子“啪”的一打,店里伙计一看他这架势、穿着,就知道大客户来了,赶紧热情招呼,魔君往店内小几前一坐,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宛若一个纨绔子弟。
我看得眼睛都瞪出来了,这还是那个不苟言笑、偶尔邪异的魔君吗?
魔君吩咐伙计:“去给她找几身合适的,挑好的拿。”
伙计这才看见我,忙跟我道歉,然后叫来一个绣娘来给我量尺寸。我本来还想说不用给我买衣服,但转念一想,都到店里了总不好当着别人的面拒绝魔君,拂了他的面子,于是从善如流地让人量尺寸、试衣服。
最后试到一件淡粉色的襦裙时,魔君又“啪”的一声将扇子一合,“就这件了。再把那个水蓝色的罗裙包上。”
伙计满面笑容地包衣服收银子,我对他抱有深深的同情:不知道魔君用什么变的银子,等法力一过,那些银子就要恢复原样了。
我与魔君走在京都的大街上,引来不少路人侧目,我还从没被人这样看过,一路上都浑身不自在。魔君倒是十分自得地昂首阔步,我有些羡慕地想到:“到底是一界之主,见过大世面,哪像我,刚下山的小土妖。”
“尊上,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在大街上多逛了,万一再碰上那帮修士怎么办?”
魔君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就是等他们来。”
我浑身一个哆嗦,想到那晚我昏过去后不知道魔君是怎么对付那几个修士的,不由有些担心,魔君没伤到他们吧?不过听魔君刚才所说似乎也没把他们怎么样,我便把心放在了肚子里,忽略了路人惊艳的目光,一路走一路瞧,看见喜欢的东西还买上几个。
许是这几日这帮修士都在搜寻我们的踪迹,我们这一明目张胆地出来闲逛,没多久就把他们引来了。
他们一来我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我的安危,而是求魔君放他们一马,魔君上万年的修为,他一挥衣袖就能将这几个修士送回老家。
“他们伤了你,怎能放了他们?”魔君说。
“我现在没事了,我也不怪他们。”我看魔君似乎对我的话不为所动,便退一步说:“那就请尊上别杀他们,让他们受点伤,长长教训就好。”
魔君看了我一眼,,目光前所未有的温柔,他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善良。”
这句话搞得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现在情况紧急,我也没多想。
这次只来了三个年轻的修士,他们一看见我们就冲我们跑过来,我和魔君发现他们时他们离我们还远,等他们跑到我们跟前,我已经唤出攀云挽月鞭摆好了架势。
三个修士一看我一个穿着襦裙的娇小女子手拿一把碧绿鞭子气势汹汹地看着他们,均是一愣。
一个修士反应过来,抱拳问道:“请问姑娘可是前晚与我们交手的女妖韶华?”
我把下巴一扬,“是我,怎样?还想来收服我吗?提醒你,那晚是我封印了修为才没打过你们,今天可不一样了!”绝对要先把前晚丢的面子找回来,要让他们知道我绝不是打不过他们!
三个修士齐齐抱拳,道:“前晚冒犯姑娘,实在对不住,我们师兄弟三人给姑娘道歉了。”
我还没搞懂他们来这一套是为什么,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喊:“别打别打!她绝不是坏人!”
我循声看去,见是尹世通,他跑的气喘吁吁,一只手捂着肚子,大概是跑岔了气了。
他跑过来,说:“韶华她没害过人,你们别伤了她。”
我说:“尹世通,你没事吧?”之前那个中年修士说尹世通中了我的妖毒,我一直惦记着他呢。
尹世通还没回答,那三个修士说:“我们这次不是来收她的,师父师伯让我来找她,向她道歉。”
“你们来向我道歉?”我疑问道。
一个长着高挺鼻子的修士说:“前日是我们不辨善恶就打伤了姑娘,是在对不住,请你别记恨。”
尹世通走到我身边问我说:“韶华你受伤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说:“全好了,全靠魔……”我看向身后的魔君。
魔君说:“我叫允襄。”
尹世通行了一个读书人的抱拳礼,自报姓名:“小生姓尹,字世通,多谢你照顾韶华。”
魔君不理,转过头对那三个人说:“你们前日伤了她,是不是该把那一掌还回来?”
一个粗眉毛的修士道:“前晚我们虽伤了韶华姑娘,你不也伤了我师叔,也算两清了吧?”
另一个瘦高的修士道:“何况韶华姑娘现在已无大碍,我师叔却还卧床不起,我们不向你讨还,你倒来向我们问罪?”
那个粗眉毛的修士阻止他说:“不可无礼,是我们不对在先。”
瘦高的修士还待再说,那个挺鼻梁的修士也劝道:“你少说两句,师父也说了要我们不要再生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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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我取的章节名都这么直白呢,唔,初久就是这么直白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