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四周平静的草原,除了草长得比人还高这一点,没什么危险的地方,不禁有些怀疑郑矶的话。
郑矶见我不信他,冷哼一声,不再理我。我挨着奚康坐下,掏出一粒培元丹吃了,稍稍缓解了周身的疲惫,也学着奚康的样子打坐修整。
没休息多久,突然听见郑矶兴奋地大喊:“平脊四翼飞兽,真是太幸运了!”他使劲推推我们,“你们俩快去把它捉下来,我们乘坐它去就不怕任何东西了!”
奚康被推得差点趴到地上,他皱了皱眉,抬头顺着郑矶的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眼前一亮,直接飞上去与平脊四翼飞兽周旋起来,我见奚康一个人对付飞兽似乎有些吃力,便也飞上去与奚康两面夹攻。
平脊四翼飞兽天性温和,若非有人攻击,它是绝对不会伤人的,而且它一出生就是聚丹期神兽,一生修为都不会超过元丹期,所以它虽然体型巨大,但是很好捕获。因为飞兽速度迅猛,又天生对冥界中的危险感应敏锐,所以若能驯服飞兽,便可避免碰上不必要的危险,十八层地狱之间畅通无阻,不过平脊四翼飞兽喜欢自由,若将它困的久了,它便会郁郁而终,而且它不会认主,只会暂时屈服,所以即使飞兽有如此好处,也没人把它圈养起来。
我们将飞兽捉了下来,郑矶走近有些烦躁的飞兽,拍拍它的两个犄角,说:“行了,我们只要你捎载一段路,然后就放你走。”飞兽听了他的话,竟比之前更加温顺。
于是我们坐上飞兽宽阔的背,大约经过十四个时辰,途径草原、大海和光秃秃的丘陵,终于找到了和一群幽灵呆在一起的呼耶达。
幽灵不是鬼,是单个的魂魄。人有三魂七魄,动物的魂魄数量不等,将一个身体内的魂魄拆散,就称其为幽灵。
呼耶达长着一双碧绿色的眼珠,从发现我们起就一直盯着我们,我总觉得下一刻他就会用眼神在我们身上盯出几个洞来。
他只是盯着我们,目光中是满满的怀疑与警惕。郑矶率先从飞兽上跳下来,半跪在呼耶达面前道:“拜见尊者,我奉赵文书的吩咐送这两人前来见您。”
呼耶达看了我们两眼,抚摸着一个幽灵的背,轻轻点了点头,郑矶道:“任务已完成,小人告退!”一向嬉皮笑脸的郑矶到了呼耶达面前竟十分恭敬严肃,甚至眉头也微微皱起,说话、动作都十分利落。
我不解地望向郑矶,他不带我们回去了吗?
郑矶说完便坐上飞兽离开了,完全不管我们一会儿要怎么离开这里。
呼耶达这时候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好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他说:“我闻到避阳火种的味道了。”他拍拍那幽灵的背,“帮我取来。”
那幽灵一直都趴伏在呼耶达盘起的腿边,听到呼耶达的命令才抬起头来,幽灵没有神智,若无主人,他们只会四处无目的地游荡,他们的目光永远呆滞,表情木然,接近透明的身体散发着幽幽的绿光,从远处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团鬼火。
那幽灵慢悠悠地飘过来,奚康掏出装火种的麻衣布袋,幽灵想将手伸进袋子里,却被麻衣布袋上的仙灵之气所伤,哆哆嗦嗦地回到呼耶达腿边继续趴着,一副怎么样都不想再过来的样子。
呼耶达轻抚他的头以作安慰,奚康抱歉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他把火种从袋子里倒出来,四枚火种悬浮在半空中在原地转了几个圈,似乎在寻找什么,随后它们兴奋地抖动了几下,一个接一个地往远处飞去,不见了踪影。
奚康道:“呼耶达尊者,火种我已寻回,你许诺的报酬呢?”
呼耶达坐地不动,伸手成爪,不一会儿,那四团火种就被他拘了回来,他仔细打量这几团火种,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答应的事,我自会实现。”他将挤成一团的火焰抛出去,从怀中摸出一只铁皮盒,我也凑过去看了一眼,里面装的是两颗蕴雷珠。
呼耶达说:“还有引雷脉,我已将它困在乱石丘陵其中一个小丘陵中,若想让它认主,还需你自己去收服它。”说罢,呼耶达闭上了眼睛,我们眼前景物骤然变换,已然身处乱石丘陵之中。
收服引雷脉的事十分顺利,引雷脉灵活迅速,我与奚康二人联手将它逼至早已准备好的阵法之中,奚康将中指血滴在引雷脉上,引雷脉立刻就认主了。
我们在第十三层地狱中休息了半天,等灵力恢复充盈才施展飞行之术离开。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将玉净瓶中的魂魄交到在第一层地狱值守的牛头马面那里。牛头马面二鬼差常年守在往生桥不远处的渡河岸边,看守从人间到地府的其中一条最便捷的通道:地府之门。虽然最便捷,但地府之门从来只在每年七月份打开,那一天正是凡间俗称的鬼节。
我们从第十三层地狱一路不停地回到第一层地狱,身上的灵力又消耗地差不多了,就找了一间鬼屋客栈,打算先休息一下。自从在人间都城昏迷醒来之后,我就没睡过觉,这些天奔波劳累,虽说靠着八百多年的修为只要歇一歇又能精神充沛,我还是想要睡一觉,很久没有躺下了,我还挺怀念枕在枕头上的感觉的。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我起床整理好被压皱的衣服,去敲奚康的门,结果门一碰到就开了,屋里没人,只有一张纸条上写着“我出去逛逛”。
我下了楼,坐在客栈大厅里等奚康。我们来时客栈里冷冷清清的,这时候却是人来人往,无比热闹。这些人斗山街做生意的,他们两三个一堆,挨在一起几乎头碰着头地或介绍或询问物品的属性与价钱。
我坐在那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被三个人问过要不要买东西了,我觉得他们这种交易方式很有趣,却没有要买些什么的想法,渐渐地,那些人见我一直摇手,便都不再过来问我。
我坐在那里看他们小声地交易,觉得有些好笑,就算再小声,像我这样有修为的人也能听到啊,他们这么做无异于掩耳盗铃。我忍不住笑出声,惹得几个鬼转过头来看我,我立马低下头假装没看到他们的目光。
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好像,我刚才看到熟人了。我又抬起头,那些鬼已经不盯着我了,我看向离我不远的一个穿绿衣服的鬼,我试探着叫了一声:“午春候?”
那个鬼的身形明显一僵,我再问:“午春候,是你吗?”
他转过头,冲着我露出尖利的鬼牙笑了一下,我愣了,这鬼不是午春候。
他问:“你叫我吗?”他仍保持着低低的音量,几乎是用气音说的,让人更感阴森。
我也回笑过去,道:“抱歉,我认错人了。”
他走过来,手里托着一个黄布包,他说:“你在叫我的眼睛吗?”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异常明亮,就像太阳底下的水晶,流光溢转,煞是好看,与他这个鬼一点也不相配。
他又说:“我这双眼睛之前的主人就叫午春候。”他阴测测地笑着,但我知道他其实并无恶意。
我被他一提醒,顿时了然,难怪我会将他错认成午春候了。他那双眼睛流露出的气息可不就跟午春候一模一样嘛。
原来午春候的眼睛还在,只是怎么会在一只鬼的眼眶里呢?我问出心中的疑惑,那鬼把黄布包往桌上一放,说:“你买了我的东西,我就告诉你。”
我问:“里面是什么?多少钱?”
“是百鬼斗篷,你第一次来地府吗?这里买东西不用钱,用的是等价的东西交换,你可有与百鬼斗篷相同价值的东西吗?”他用气音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我的耳朵接连受到刺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
这百鬼斗篷无非是穿上后可以召几只傀儡鬼出来任凭差遣,那傀儡鬼也不是真鬼,而是由鬼气幻化的,出了冥界这斗篷就不能用了,买它实在不值。但是我一看到那双散发着光彩的眼睛就忍不住想到午春候那幅苍老佝偻的身子,也许就是因为缺了这双眼睛,好好的花妖才会变成这幅德行。我还挺想看到午春候重新得到他的眼睛之后的样子的,我想,他一定是个像花一样的少年。
我把黄布包推向那个鬼,看着他的眼睛说:“我要买你的眼睛,用什么换?”
那个鬼吃了一惊,随即说道:“眼睛只能拿眼睛换,这眼睛不太适合我,它们太亮了,戴在眼眶里看不清东西,你要用你的眼睛换吗?”
“用别的换行不行?”
“没了眼睛我就看不见了,当然不行。”他抱起黄布包站起身,“你无心交换,别耽误我时间。”他有点恼了,转身就走。
我站起来拦住他,他的表情更阴狠了,看上去像是恨不得穿过我的身体快些离开我。我尽量放轻声音道:“别急着走,总能找到你愿意交换的东西的,你想一想,你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