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之城的旅店并不多,拥有顶级魔法阵清洁加持的,更是寥寥可数。
于是,当简揉着眼睛起来时,发现希瑟已经悠然坐在客厅,一个人打着盹。
许是刚刚洗完澡,她换了一身长裙,广袖如水,皓腕凝霜,极有质感的布料,堆叠在手肘、胸前,画出一层层舒展的弧线,像是传说中“失落王朝”里的女诗人,即便在画中,也仿佛在湖畔、在林间,透着说不清的清雅闲适。
“女诗人”似乎是困极,银色的长发尚未干透,便随意披散在肩头,然后懒懒地靠着椅背,一手支颐,双月般的眸子将阖未阖,依稀是陷入了浅眠——水珠便顺着苍白的肌肤,轻巧地落上她的锁骨,濡透了薄衫。
不经意的魅惑,缓缓从发梢,流淌到她纤长的指尖。
“咳咳,咳咳。”简·艾利克斯以拳掩唇,狠狠地咳嗽了两声,驱散了自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念头。
吸血鬼有些不情愿地睁开眼,望向她,不解地眨了眨眼——银色的眸光,盛着素浅迷蒙的雾气,轻颤的羽睫,像是挠在了人的心口。
痒。
“咳!咳咳……”正要喝水的简,不禁手一抖,洒出了大半杯来。
“干嘛浪费水!这边的水很贵的!”大概是被吵醒了,伊莲也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十分义正言辞地吐槽,言语铿锵,掷地有声,随即,她向着简,用力地张开了双手……伸了一个大大大大的懒腰。
啊哈——
附赠极惬意满足的哈欠一枚。
诗人却只乜了一眼她扩胸运动下依旧平坦的胸口,不屑地撇了撇嘴。
“殿下呢,墨菲呢,都去哪儿了?”伊莲远远地瞧见了满桌的食物,鞋也不穿地奔了过来,牧师袍松松垮垮地套在她身上,一头棕色的乱毛迎风飘摇,茶色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希瑟。
“吃吧吃吧,本就是给你们准备的。”吸血鬼笑着推了推餐盘,示意她随意:“墨菲好像找安德里亚有什么事情,两人一起出去了。”
“你就让她们一块出去了?”简有些怀疑地挑了挑眉,一边打开了小牧师伸向鸡腿的罪恶之爪:“先去洗漱,再来吃东西。”
“你干嘛管我!”伊莲瞪眼。
“不然我就告诉墨菲,你饭前不洗手!”诗人笑得得意洋洋。
“那我就告诉殿下,你看希瑟看呆了!”
“我哪有!”
“哪都有!”
一时间,“色”胆包天的调皮鬼与“吃”心不改的小小孩展开了你争我夺、风起云涌的大战。餐盘起起落落,桌角颤颤悠悠,一把银叉在其中上下翻飞,如水中蛟龙——
依旧没能叉住半点肉末末。
“怎么样?小短手?”简仗着身高腿长手速快,硬是让叉子一次又一次地落了空,心中顿时升起无限的愉悦之情,全都显摆在了脸上。
“不给我吃是不是?”伊莲用一种看阶级敌人的表情瞪着她。
“就不给你吃~就不给你吃……啊啊啊!”
牧师默默地收回简大腿上的叉子,悠哉悠哉地把鸡腿放进了嘴里,笑得眼睛弯成了一双月牙,还认真严肃、口齿不清地对希瑟做着总结:
“论时这个混蛋者后,窝才挣挣明白,窝成为这律牧师的价哲。”
吸血鬼愣了愣,转而向吟游诗人报以了一个亲切友好的微笑,淡定地表示了疑惑——你能告诉我刚刚这孩子说的是大陆通用语吗?
简只是傲娇地扭过头,捂住大腿,心中泪流满面——告诉你才怪。
等到两只都用过食,再吃过甜品,心满意足地捂着肚子叹了好一会儿气,希瑟才懒懒地抛出疑问:“你们有谁知道,狮鹫军团驻扎在哪儿?”
伊莲乖乖举爪,表示自己知道:“应该是西北方向的鹰城附近。”
狮鹫的训练,需要较为起伏的山地,要求大量特质甲胄的配给,当然,更要能随时策应西北方向对明珈兰卡的战备。因此,狮鹫军团也设在常青丘陵中,距离锤炼之城并不远。
“大概离这里有多远?”吸血鬼下意识地看一眼自称“环游大陆”的诗人,然后极为自然地转开了目光。
被轻描淡写地用眼神鄙视的路痴,深感羞辱,竭力反驳道:“干嘛这么看我!我之前好奇狮鹫的样子,可是到过鹰城的!那里的姑娘,跟传说中一样英姿飒爽~让我流连忘返……”
“色狼。”牧师笃定地下了定义。
“我这不是在回忆……”
“那你说,距离有多远?以狮鹫一小时两百公里的速度计算,往返要多久?”
“额……”
路痴加算术渣的某诗人,做望天无语状——没听到,没听到,我没听到。
伊莲回过头,认真地跟希瑟掰着手指头,一项一项算了起来:“从鹰城到锤炼之城的距离,大概在三百公里到四百公里……阿布的速度比一般的狮鹫还快一些……只计往返的话,应该三小时左右就回来……但是事实上花费的时间,似乎长了很多很多。”
“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么学究的语气?”被衬托得很无知的某人不满。
“艾特啊,都是它教我的。”
“这人一定很讨厌。”
“艾特是墨菲的魔法宠物。”
“……”果然是今天醒来的方式不对。
希瑟笑了笑,银月般的眼眸却暗了几分,沙哑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摩擦,仿佛可以嗅到妖冶的杀气:“也就是说,对方收到了安德里亚的信物,但是却拖着不愿出兵?”
“而且拖着不出现,一来就要灭口,很可疑啊。”简摸着下巴,煞有介事地思索,迅速转移话题。
“所以?”伊莲没有搞清楚状况,却莫名地跃跃欲试。
“所以,你们愿意给我帮个忙么?”
吸血鬼轻轻咬着下唇,露出一个邪邪的笑,无辜,却妖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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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昏暗,大地炙热,火红的岩浆交织能密密的网,在地底喧嚣翻滚。
除去打铁的轰鸣,似乎,地下之城与之前并无不同——仿佛这天地、这世界,都不曾看到那一场战斗,都不曾为之有过分毫动容。
人类绝望的挣扎,也不过漫长岁月中的一霎,转眼消逝罢了。
安德里亚也草草清洗过,换了一身寻常的衣服,有些柔软的质地,衬着温顺的黑发,少了许多贵气与坚硬,惯来不见光的脖颈也随意地露出,掩映在随意披散的黑发里。
走出几步,量身定做的羊皮靴却像是有些不合脚,她的脸色不由奇怪起来。
“要不要换一双?”墨菲停下步子,疑惑地看着她。
“不用。”女骑士摆了摆手,“是导师在我脚上绑的东西。”
那根串了七颗方石的链子,希瑟根本没有想过要给她取下来。先前因为一直穿的军靴,为了方便行动,做的比较宽松,也就没什么感觉,眼下换了双紧些的靴子,就有些别扭地硌脚了。
法师点点头,示意知道了,也没有答话。
“对了,那封请柬我看了,好像有些奇怪?”安德里亚跺了跺脚,也懒得再管,反倒聊起了正事。
墨菲在鹰城接到的白色纸蝶,抬头写的是邀请安德里亚·A·布洛菲尔德,内容却是关于新近发现的、一位圣阶冰系法师的墓葬。请柬中说,因为墓葬中比较危险,可能要用很长的时间才可以找到,所以欢迎各位结队前来,一起探索。
这段话乍一看很正常,但是细想之下,完全不符合逻辑——谁又会给明明是圣骑士的安德里亚,发出有关法师的邀请?谁会发现了圣阶的墓葬不偷偷寻宝,反而大发请柬?还是“欢迎结队前来”?
最重要的是,信末署名的“爱丽西娅”,她们根本不认识。
“嗯,我也觉得不去为好。只是中间提到了殿下,所以请你过目。”墨菲的性格也是极谨慎,对来历不明的诱惑,一向持克制态度。
“谁说不去了?这可是圣阶的墓葬,又是顺路,就当去涨涨见识好了。”安德里亚把请柬小心地收入怀里,表示自己会去。
“殿下?”
“担心我的安全,就更该快点成长,不是吗?法师的墓葬里,一向都有很多好东西的。”女骑士的关心,一如过去般自然,温和的蓝眼睛里,跟她的发丝一样,软软的,很细腻。
她一向是光风霁月的,不愿有半分遮掩。
墨菲有些怔怔地望着她,忽然弯起唇角,浅浅地笑了笑。
“我跟诗人说了,要麻烦她帮我做体能训练。”法师的声音,像是冰雪化开的云烟,缭绕着,如同念诵着她熟稔的咒文,漫长又低回的咏叹。
“终于准备调整身体了吗,莫灰奶奶?”
“嗯,我要成为最强的法师。”她的笑容,又深了几分,颊边的酒窝清甜:“最强者,不需要别人的保护。”
安德里亚一愣。
“所以,把青帝的碎片给我。”
“要这个做什么?”
“不告诉你。”
墨菲伸出细长的手,纤白的手腕,脆弱得像是一扼就断。女骑士取出了戒指中收藏的残片,递给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然后,转过去。”法师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顺着这条路,笔直地,走回去,不要回头。”
“墨……”
“我待会就回去。”
她没有再贪恋她的关切,轻轻一推,将她送出自己的世界。
我要收回你的承诺,我的,青涩的帝王。
紫罗兰般的眼眸,躲在她的背后,水色满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