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啊,楼下怎么这么吵吵啊?”
金满楼五楼雅间里,一位三十多岁的客人端着茶碗,漫不经心问道。
刘掌柜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连忙解释其中的缘由。
“那是凤阳童生们在找临淮童生的岔子,他们在三楼比赛诗文,所以……”
“哦,比赛诗文么?……那倒有趣得紧啊。”
“那走吧,杂家也去见识见识?”
那客人尖尖的指甲划过茶碗,却是来了兴趣,他也不再埋怨底楼传来的喧哗,反而轻轻站起了身子,刘掌柜赶紧上前几步,扶住了他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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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他们这是干嘛呢?吃饱了撑的么?”王匡低声对着马大胖子问道,“真心还不如‘虎虎’有趣儿呢!”
“嘿嘿,才不是哩!”马大胖子低低地笑了。
“哦?”王匡没想到马大胖子会这么说,他立刻就好奇的瞪大了眼睛,“怎么,这诗文比赛还有什么奥秘么?”
马大胖子比小王匡年长了十多岁,他为人聪明,消息又灵通得很,进得楼来看到两拨童生彼此剑拔弩张搞什么诗文比赛,其实他早就猜到其中的关窍啦。
“哼,当然是有奥妙啦,否则怎么会争执起来呢?”马大胖子吃吃笑着,“二郎你不知道哦,凤阳府有五州十三县,每年院试之际,每个州县录取新秀才之名额,可是有大底定数的!”
马大胖子介绍道:“他们这些人,明面上是在咏什么秋比赛诗文的,其实是在争取一个好名声,以便影响主考官的判断,奢望着他们本县能够多考一两个新秀才呢!”
马大胖子的吐槽让王匡大奇,他还不知道这诗文比赛底下居然会有如此心思,不由得继续追问:“怎么,名声在外还有这般好处么?”
“当然啦!这都是为那宝贵的秀才名额啊!”马大胖子挤挤眼睛,能够为这个聪明的小兄弟释疑解惑,他顿时来了精神。
“这凤阳府每年的院试,录取秀才名额都有大底定数的,全府总共也就那几百个人的名额罢了,要分到下面五州十三县,每个县都不多啊。”
“比如我们临淮县,总人口五六万人,秀才总人数也就额定五六十人,每年录取的新秀才只有七、八个而已!”
“再如那凤阳县,总人口一二十万,那么秀才总数就该有一二百人,每年就可以录取二十余名新秀才呢!”
马大胖子瞅了瞅周围喧闹的童生们,看到并没有人关心他们的私聊,于是说出了这其中最关键的奥秘。
“不过,这每个州县新秀才之定额并不是完全一层不变的哦!”
“有时候这个县会多一两名,有时候那个州会少一两名。主考的提学大宗师完全可以依靠个人喜好来决定这几个额外名额,就看他的心情是好是坏喽!”
马大胖子总结道:“所以啊,这帮书呆子才会按照属地,自动分成两拨人,他们之所以搞什么诗文比赛,还以为能够借此左右人家沈大宗师的判断呢,哧!”
马大胖子吃吃笑着,他无情地讥笑着那些浮躁的童生们,浑然不觉得自己所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当然嘛!他已经有了相当把握考中秀才滴,所以才这般超脱喽。
就这时候,凤阳县本地的学子们和临淮童生的诗词比拼已经接近了尾声,凤阳本地学子果然是人多力量大,已经明显将临淮童生们压迫得喘不过气来了。
本来么,这里是凤阳学子们的主场,凤阳学子就是这里的地头蛇,先天就占有优势,所以他们才气势逼人嘛。
再说这凤阳县童生是院试的绝对主力之一,他们人多势众,要不然那几个临淮童生们也不会急忙拉王马二人来凑数,要招呼二人上酒楼来助阵了。
另外,凤阳县学子之中确有那么几位厉害的人物,作出的诗词水准还真就在这一拨临淮童生的水平之上,高人一等啊。
临淮童生们也不会简简单单就这么败退的,不论怎么样,临淮童生们还要挣扎一番——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临淮童生们怎么可能轻易言败呢。
“哼哼,临淮小儿,尔等可还有咏秋佳作,速速呈上前来,莫说咱们不给尔等机会呀!”
“临淮县的,你们早些认输吧,饶尔等一命啦!”
“哈哈哈哈……”
凤阳学子开始嚣张了,显然,这十多个临淮童生已经才思枯竭,一时作不出更多描写秋天的诗文了。
凤阳县这帮家伙唯恐天下不乱,他们还要痛打落水狗呢。
“啊呀呀呀……马大胖子、小王匡,你们两个还躲在边上干嘛?还不快来帮忙啊!”
“就是,牙膏王你可有佳作了,赶紧拿来救救急先!……”
这时候突然就有人想到了躲在一旁偷懒的王马二人,立刻就有那还不甘心的临淮童生,朝着王马二人的方向大喊大叫起来。
王马二人万万想不到那临淮众病急乱投医,居然把主意打到了他们两个闲人的头上,还想要两个人先上前抵挡一阵子呢。
凤阳学子们得意洋洋,临淮县的童生们则应接不暇,他们毕竟人少些,只是比拼诗词数量,当然很快就会才思乏力,筋疲力尽了。
王马两个人本来都想一口就要回绝了的,不过他们两个也确实都属于临淮童生阵营,却也不好做事做的太绝啦,顿时,就被那临淮童生僵在了当场。
要让两个人临时作出一篇咏秋的诗文,这……这也太为难人了吧?
王匡正想要逃避自己的责任呢,却突然间就看见了远处的景色,他灵机一动,还就真有一句诗词涌上心头。
“切!不就是几句描写秋天的顺口溜么?有什么了不起啊!”
“哼!且待我也胡乱说他几句,就当是给其他人一个缓冲时机好啦。”
王匡心头偶然想起一句诗词,却是仔细琢磨打定了主意,他不慌不忙反而笑了,这家伙仅仅只是稍微思索了一下,旋即心中就有了一首打油诗作底子。
“咳咳,众位哥哥们!大家可不要笑我言辞粗鄙,小弟我这就来献丑吧!”
王匡缓缓地站了起来,他心中有了诗句作底子,还真就打算亮出来给大家见识见识呢。哼哼,作诗了不起么?
不过这样的机会平时可也不多见,不能够随便浪费喽!当众朗诵“诗句”嘛,那自然是要装逼的喽!
只见王匡慢吞吞地掏出随身携带的牙膏盒子,这就打算装逼啦!
——对,他打开了牙膏盒子,就是为了装摸做样的!
什么?王匡这家伙平时还随身带着牙膏盒子么?不会吧?不合理啊!
——是的,这家伙就是把两个牙膏盒子随时带在了自己的身上的!怎么着吧?
其实也是没办法啊,谁叫王匡这家伙,直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卖出去一盒牙膏呢?王匡时时刻刻都记得到处推销他的得意之作啊!
嘿嘿,就是因为这家伙最近到处推销他家的“白加黑”牌牙膏,所以附近的童生们这才纷纷把他叫做“牙膏王”滴,推销还是有些效果的嘛。
说实话,王匡对推销牙膏这事儿其实已经很尽力了。只是奈何这个时代的人根本就不卖牙膏的帐,所以现在的王匡都快已经绝望了。
不过王匡仍旧还没有放弃,“牙膏王”毕竟是后世来客,脸皮比这个时代的人厚多了,推销么,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咳咳,又扯远啦!咱们还是回到诗文比赛现场吧!
王匡装腔作势地拿出一只崭新牙刷捏在手里,然后施施然指向了窗外凤阳学宫的方向。
凤阳学宫方向,那“虎虎”正在落英缤纷的树林里和许多麻雀儿们玩耍呢,相互追逐好不有趣儿。
就见那王匡不紧不慢开始诵读他那打油诗了,他一边念着一边还拿着牙刷当鞭子,一副指指点点的模样。
“咳咳!……咏秋!”
“一只两只三四只,”
“五只六只七八只,”
“九只十只十一只。”
王匡摇头晃脑,慢悠悠地朗诵着,——装逼!老子就是要狠狠地装逼啊!还没等他念完呢,满堂的学子们都轰然啦。
吓!这也算是诗呀,莫非下一句是十二十三十四只么,这也太浅薄了吧?不过很快大家就听到了下面的句子。
“秋风乍起花落散,”
“你争我抢忙觅食。”
王匡才不理会众人评价,拿着牙刷继续作出指点着江山的样子。
这时候,有些人却顺着那牙刷似乎看到远处景色。——远处的许多鸟雀,正在凤阳学宫树梢枝头起起落落,忽而又飞落地面,忽而又飞向四周,仿佛正在草地之上寻觅食物。
那小王匡拿着牙刷指点风景,学子们这才安静一些,因为有许多人都看出了王匡的意境,这是要描写那群抢食的飞鸟么?
两县的学子们大都逐渐安静了下来,他们都要看看那小王匡如何继续这首打油诗的。只见王匡胸有成竹,他继续念叨着。
“草浅叶残恶客现,”
“飞来飞去俱不见。”
原来是说那只猫儿?大伙儿哗然!
王匡的诗词实在是浅显易懂,大伙儿终于明白牙小王匡是在借景抒怀,描写秋天树林里面一只薮猫戏弄鸟雀的野趣。
不过很快凤阳县学子们就不满意了,这诗也太简单了,都是一些直白的语言,他们正要反对,王匡却又有了新的动作。
只见得那家伙风骚地拿着牙刷子,放在发髻上妆模作样的来回刷了一下,却是突然间一气呵成,飞快地念出了最后几句诗来!
“本是同林饥寒客,”
“何必梢头叫吱吱?”
“虎豹无情忙逃窜,”
“难怪世人笑汝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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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匡快速念完了他的整句打油诗,却见那满楼学子们突然间都为之一愕,持续已久的喧嚣之声却是几乎立刻就彻底消失,大伙儿都愣住了。
只有那马大胖子离王匡最近,却也是众人中反应最快的一个,这家伙差一点就“噗“地一声笑出来了。
旋即,他忍住了笑意大喝彩起来。
“好啊!果然是好诗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