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三爷安抚好了五小姐董若然,待她睡下,起身准备和若玥一起回去,才发现若玥已不在房间内。心中微异,董三爷出了房间,便看见若玥就站在院子内等他。
竟已是入了夜,天完全的黑了下来,院子内借到屋内昏黄的依稀烛光还有几盏灯笼的微弱光亮,看不分明这周围的景象。月亮不见踪影,星斗却是满天,点点的光亮缀在完全黑漆漆的天幕,才不至于乏味。
若玥听见响动便收回了视线,脖子有些发酸,她转过身,正好看到董三爷从房间没出了来。若玥立刻走上前,只挤了个笑开口喊了一声“爹爹”,并未再说其他的什么。
若玥刚刚站在院子里仰着头看星星的样子自然是落入了董三爷的眼中,此刻心中百种滋味的董三爷想到自己刚刚确实冷落了若玥,便没有问若玥任何话。
董三爷仰头瞟了一眼天际,繁星满天,复低头与若玥笑着说,“眼瞧着阿玥都要看入迷了,可是连脖子都仰得酸了?”
“是呢,爹爹真聪明。”若玥晃了晃脑袋,也笑着回话,可董三爷却总觉得,她并不多高兴,但他仍旧没有问若玥什么,只是仍旧是笑着,转而说了一句,“爹爹给你揉揉。”
董三爷单手抱起了若玥,另一只手绕道若玥背后替她揉着后颈,下的力道刚刚好,一边往院子外走。若玥舒服得眯了眼,却说,“若玥都已经七岁了,怎么能还让爹爹抱?被下人们看见了多不好呀。”
“有什么关系,”董三爷佯作板了板脸,又接着说,“爹爹这么久没抱过你了,还说自己都七岁了,可怎么还是这么轻?和以前没差似的,该养得胖些好。”
若玥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着董三爷,实在不敢也不想苟同他的那句“该养得胖些好”。她明明被养得肉乎乎的,还要更胖?以后瘦不回来可怎么办?!
“我明明肉嘟嘟的,哪里瘦了,娘亲那样才叫瘦呢。”
“嗯,都太瘦了,需要好好的补。”
董三爷应和了若玥一句,若玥也笑着用力的点了点头,“好呀,给娘亲好好补补。”
“那爹爹呢?”
“爹爹也好好补补!”听出若玥语气里的欢快,董三爷这才觉得她的心情是真的好了一些,却没打算放过她。一边继续抱着她回去,一边与她说起了更小的时候的一些事情。
“你现在倒好意思说什么被下人看见爹爹抱你不好的话了,就去年的事儿,你去哪儿不还得丫鬟婆子们抱着背着?几时是肯自己走了?”见若玥一下抬手捂了脸,董三爷嘴角扬了扬,继续算账,“你两岁的时候,才说话儿,害我和你娘亲担心了那许多,还以为你是怎么的,结果呢?你倒是会偷懒,连句话儿都懒得说,那个时候怎么不知道不好意思?这会儿是倒知道羞了?”
尽管若玥的小手捂不住自己肉乎乎的小脸,她仍旧是捂得紧紧的,听到董三爷说这些话,忍不住嘤咛一声,几乎要哭,“爹爹……不要再说了,若玥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呀!”
董三爷闷笑了一声,由着若玥这般,见她从指缝偷偷看他的表情便又板了脸冷哼一声,继续说,“幸亏你现在算是听话,要是还和以前那般让我和你娘亲担心……”
见董三爷叹气,若玥也不捂脸了,连忙把手放了下来,与董三爷继续认错,“爹爹别叹气!若玥知道错了,给爹爹和娘亲道歉!若玥保证以后都会乖乖的,绝不会再让爹爹和娘亲担心!”
“好,姑且便相信你了。”董三爷笑了笑,笑容里藏着无奈和宠溺,“那个时候,我和你娘亲是真的担心坏了,可是又没有任何法子。但其实,你再乖,再听话,再懂事,我和你娘亲都一样会担心,阿玥只有一直都过得开开心心的,我和你娘亲才能不担心。”
若玥羞红了脸,却在听见董三爷后面的话的时候两眼都亮晶晶的,接着又笑得两眼弯弯,信誓旦旦的保证:“会的,若玥会一直都开开心心的,娘亲和爹爹也会一直都开开心心的。”
天都黑了若玥和董三爷还未回来,董三太太无法得知发生了什么事儿,便也不去多想。好不容易等到两人回来,却见董三爷抱着若玥进来,不由得问,“怎么的还被抱回来了?阿玥又偷懒儿不肯走路了?”
若玥被董三爷放了下来以后便跑到董三太太身边,难免委屈的仰头看着董三太太,“是爹爹主动抱若玥的,不是若玥偷懒的!娘亲冤枉我了,我不高兴了。”
董三太太见若玥这般,立刻笑着道歉,“娘亲冤枉了阿玥,是娘亲不对,给阿玥道歉。”
得意的看了一眼董三爷,若玥又去牵了叶挽眉的手,讨好的笑着摇着董三太太的手,若玥也诚心诚意的与董三太太道歉。“爹爹说,若玥更小时候的可算是愁坏了爹爹和娘亲,让娘亲担心了,是若玥不对,若玥也给娘亲道歉。”
抬眼看了一记董三爷,董三太太对若玥轻轻摇了摇头,“没事的,没有关系的,若玥不需要道歉。”不待若玥说什么,董三太太又莞尔一笑,问若玥,“饿不饿?用膳可好?”晚膳已经备好了,只是他们未回来,董三太太也不可能一个人先用膳。
“好呀好呀,的确是饿了呢。”立刻的应了董三太太的话,大力的点了点头。
董三太太又是莞尔一笑,才看向董三爷,又问,“三爷,用膳可好?”待到董三爷也点了头,董三太太这才吩咐丫鬟将晚膳送过来。
心觉董三爷与董三太太必定是有许多话要说,若玥用过晚膳并没有多待便回了自己的屋子。沐浴过后,丫鬟流萤替若玥擦干了头发,服侍着她歇下了,这才吹熄了烛火退了下去。
今夜无月,便也不会有莹莹的月光从木窗子透进屋子来。若玥躺在床榻上,黑夜中的一切都不多看得分明。并不觉得自己心里有事,可就是毫无睡意,却也无法放空自己。一幕又一幕的画面闯进脑海里面,前世的,这一世的,交错复杂。
若玥从来没有好好的去想过太多关于自己的这两世,是因为不愿去多想,也是因为觉得没有什么好想的。可是,偏偏在这样的时候,脑袋里竟然满满的都是这些事情。若玥觉得有点儿烦躁,可是又毫无办法,最后呆呆的望着纱帐顶发愣。
董三爷与董三太太各自心中都有关于五小姐董若然的想法,但两人都并没有在若玥走后便立刻说起这些事儿。董三太太只是一如既往的吩咐丫鬟备热水,而后伺候董三爷沐浴,待董三爷沐浴好便拿了干布巾为他擦头发。
沐浴之后的董三爷只着了一件单衣,现年三十岁的他正值当年。虽是文臣,但董三爷并不身形单薄也不会给人孱弱之感,俊秀挺拔、丰神俊朗这样的词用在他身上很合适。习惯了董三太太这样的伺候,他拿了本书册子安静的翻看着,任由董三太太帮他折腾。
董三太太知道,这个时候,董三爷很放松,若是想与他说些什么事儿便最合适。早便细细的想过了这一段时间包括今日的事情,董三太太心中有数,便开口问,“三郎回来后去看过五小姐了,五小姐现下可是好多了?”
翻过了一页书,董三爷才慢吞吞的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闷哼一般的“嗯”,好似并不多在意。董三太太的心思沉了沉,动作轻柔的继续替董三爷擦着头发,好久才又开口,言语中多有自责之意,“先前因为玉川的原因,我便让秦姨娘亲养四小姐了,后来因为若玥也因为四小姐是秦姨娘亲养的,五小姐也让杨姨娘亲养了。”董三爷欲翻书页的动作滞了滞才继续下去,董三太太却仍旧在说着,“如今五小姐这般,身体孱弱不说,又遭了这样大的打击,我方觉得,先前对四小姐和五小姐多有冷落。”
董三爷终于将书合上,偏转了身子站了起来,将董三太太拉到身前,柔声道:“挽眉没有做得不对,何况,那时的事情我也是同意的,挽眉没有错儿。再者,若非为了让她们有个念想和依靠,我也不会……挽眉不必如此。”
说是这般说,董三爷心中则是心思百转。他是想过,五小姐现在没有了姨娘却是比四小姐还要苦一些。先前五小姐曾问他杨姨娘何时能回府,他便觉得与姨娘太过亲近不是好事,现下却是说不出好坏了。他做不到不偏心,能有姨娘疼着四小姐五小姐也是好的,可是到了现在……
董三太太望着董三爷轻轻叹气,“我该多多教养四小姐和五小姐的,一个九岁、一个七岁,也不算小了。”董三太太苦笑了一下,挣脱了董三爷的手,又转回他身后继续替他擦头发。
董三爷重新坐了下来,好一会儿才说,“挽眉有心了,既是董家小姐,那便是该由嫡母好好教养的。”
第二日,董三太太刚刚服侍董三爷洗漱完了,丫鬟绿芙便匆匆来报说若玥的贴身丫鬟流萤来了。让流萤进了来,董三太太一听她的话,一颗心便瞬间被揪了起来。
因为,一向身体很好、极少生病的若玥竟然病了且浑身烫得吓人。
董三爷和董三太太一听这话儿,差了人去请大夫便立刻去若玥的房间。若玥躺在床榻上,一张脸红彤彤的,伸手一摸,的确是烫得吓人!董三太太心急不已,这阵子这么不安生,让她忍不住在心里诘问,今年是犯了太岁不成吗?董三爷自然也是着急的,他却不禁想起,昨夜若玥不知在那院子里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