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王已经有了新的儿子了!
他的父王,抛弃他不愿意将他带在身边的父王,居然在被废黜幽禁的日子里宠幸了伺候自己的一个丫鬟,这个丫鬟一个月前还为他生下了一个新的宝贝儿子!
耳边不停的回旋着的,还是刚刚在温正道那里听到的话——
“小殿下,这么多年您在温府待着,老夫一直对外宣称您还被压在鄂州府地牢。但是近日废太子那里传来消息,废太子一个月前又新得了一个儿子,其实这也没什么,只是老夫担忧……”
“温大人在担忧什么?”在这个正直的中年官员面前,他的形象一直很沉稳持重,有什么便问什么,从不刻意掩饰自己。
“废太子新得一子不是小事,老夫不愿隐瞒小殿下。前几日京城派了李大人下来巡视,其实就是奔着这件事来的。老夫听李大人说,废太子承认了这个新儿子,可是在问及小殿下您时,废太子却说……却说……”
“却说什么?”心里突然涌上不太好的预感,在他的世界里,这样的预感一直伴随着他。
“废太子说,您早就在三年前夭折了,他现在没有以前的废皇孙,有的只是怀里尚不足满月的幼子……”
初听到这番话的瞬间,萧乾生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梦到了什么?他梦到了自己的父王有了新的儿子,然后就说他这个旧的儿子死了?
“温大人。”他抿紧薄唇,冷静的恐怖,“三年前我问过父王为什么不把我接到北殿一起住,你告诉我是圣旨不允,我现在再问你,真的是这样吗?”
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中年男人闻言立刻别开了眼,一脸痛惜的不说话。
明白了。
他卷起冷笑:“所以,我现在在世人看来已经是个死人了,是吗?”
“小殿下……”温正道心有不忍,叹口气摇头说:“这些年您在温府住着,老夫和夫人一直把您当我们的第二个儿子,子慕也一直叫您弟弟,现在废太子这样想必是有他的苦衷。小殿下无论怎样,可以一直把温府当自己的家。”
心里真是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和自己非亲非故得家庭可以对自己这么慈爱关怀,可是一个与自己血溶于水的家族却残忍的对他不管不顾,亲手将他从天堂打入地狱!
恨!他好恨!
“温大人,你是我的生死恩人,我不会忘记你们的!”说完这句话,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夺门而出,他怕自己再留在那里会彻底的失控。
又是这种滔天的怒火蜂拥而上,心里的撕裂遍布在五脏六腑之中,身体里的每一个部位都像在被刀扎针刺。捏紧拳头,指甲深陷在手掌心的软肉里,血迹模糊,可是他感觉不到疼痛。
“乾乾!”
身后传来少年熟悉的呼唤声,心里的理智好像拉回来了一点点,可也只是一点点而已。还是好恨,他选择忽视这个温暖急切的嗓音,面色如冰,继续去发泄自己难抑的血伤。
跑着跑着,人就跑出了温府这个他住了三年的地方。他不是无父的孤儿,为什么要住在别人的家里?
他为什么会有这三年寄人篱下的生活!
可笑,真是可笑!
不过想想也对,他的确得过长在别人家的生活,不然还能怎么办呢?他已经不再是父王唯一的儿子了,没有人疼他,自从他被赶出东宫后,母妃死去,任人欺辱,再也没有人疼过他!
什么皇孙,他根本早就不是了!
现在就连一个独特的称号他也没有了,他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同样也可以被称为废皇孙的弟弟!他比自己幸运,至少他还有一个承认他存在的父王。
不像他,不像他明明还好好的活着,却不被自己的亲身父亲承认,还被宣称已经夭折多年了!
想起来就恨得浑身发抖不能呼吸怎么办?就像三年前地牢里的那一个夜晚,又被几个衙役找事毒打了一顿,在他们全部出去了以后他就把一条老蜈蚣放进了他们的酒里,第二天,这些该死的衙役就全死了。
那个晚上,其实他一晚上都没有睡,眯着眼睛偷偷的注视着那一切的发生,终于他期待的来了,一张木桌旁横七竖八的躺着好几个大男人,口吐白沫全身抽搐。那一刻的他突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兴奋,原来他喜欢这样的快意!
平静的目睹这衙役们苍白吓人的面庞,他就站在地牢边望了他们一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个因为时间太久没有及时治疗而痛苦死去。他卷着唇无声的笑,没有开口唤一声。
衙役们的死相越痛苦,他发现自己就越痛快!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孩,不是汪夫人口里的乖小孩,也不是温子慕口里的乖弟弟,他不乖,他狠!他那颗曾经稚嫩单纯的心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就像一颗小树,刚刚长出来就住进了蛀虫,以后越长大,腐坏的越厉害。这种腐坏就像长在他身上的一道疤,不揭,痒。揭了,痛。
唯一能让他既不痒又不痛的法子便是做那一晚相同的事——杀了他一个个讨厌憎恨的人!
现在,他就想杀人!
嗜血的欲望来的那么强烈,脚下的步子有多快,他就有多控制不住自己。许多个晚上偷偷活剥小老鼠已经不能满足他了,十岁的他现在就想杀人!
狗屁的皇孙,狗屁的皇爷爷,狗屁的父王,狗屁的弟弟,狗屁的顶了天的福气!
全是骗人的!
他其实一无所有,其实已经一无所有!
萧乾生捂着颤抖的唇疯狂奔跑,许久都不曾湿润过的眼眶好像有些泛酸,刺痛麻麻的溢上了水雾,用力一眨,冰凉的液体顺着脸庞白皙的皮肤滑落,砸在胸前精美的锦袍上。
夜半的街上并没有太多人,漆黑的夜色像是蒙了一层薄雾,湿漉漉的空气里泛着冷意。这一刻的少年并不惧怕黑暗,他反而有些贪恋着黑。
黑着好,黑着就不能看到他没用流下的液体了,这样的懦弱并不属于他!冷笑一声,脚下拐进了一个长的望不见尽头的胡同,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一只毛茸茸的小狗站在不远处摇尾巴。
小狗应该是在出来找吃的,白白的胖胖的,长的很是可爱,见了发狂的小少年也不害怕,居然扑哧扑哧的跑过来蹲在小少年脚下,用小脑袋蹭着少年的脚摇尾巴。
布满血色的丹凤眼眯起了冷色,薄唇勾起:“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狗狗……”弯下腰,脸上带着魅惑邪恶的微笑,一手将可爱的小狗抓在手心。
温子慕赶过来的时间就看到让他惊愕恐怖的一幕,小孩唇边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他低着头站在墙角的角落里,薄唇抿着不知是在想些什么,而他的双手却抓着一只小狗,凶狠的按着小狗的头望坚毅的墙壁上撞击。
“呜呜汪——呜呜——”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惊叫。
小狗是白色的毛发,肉嘟嘟的,此刻却身体腾空的剧烈挣扎,四肢都在抽搐,也许小孩练过几年武功的臂力太强,它难以承受这样的大力撞击,可爱的脑袋已经惨不忍睹的血流不止。
白色的毛皮上血红一片,周围的墙壁都是猩红的血迹,而小孩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凤眼,绝美的脸庞不知是发现了什么开心事,清艳邪魅的微笑着。
温子慕手脚冰冷,突然想起爹爹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子慕,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小殿下的身份,那么爹爹就跟你直说了。小殿下是受苦之人,年纪幼小,咱们家可以同情他心疼他给他全心全意的关怀。但是你一定要记得,千万不能在小殿下面前露出武功”
“为什么?”犹记那时年幼的自己还不懂,弯着头疑惑不解。
“因为小殿下眼眸深处的杀戮之气太重,若有高超武艺,必无多余好处……”爹爹说完摸摸他的头,沉重的叹了口气。
此刻,温子慕心里扑通扑通的跳着,五脏六腑一阵冰一阵热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腿脚发软的慢慢走近那个墙角,唇瓣颤抖:“乾乾……”
小孩慢慢的回过头,望见是他,眼底的杀气瞬间敛去,低头瞄见自己手里提着的血淋淋小狗,轻哼一声相当轻松的丢到地面,一脚踢开。
“慕慕。”
温子慕的眼怔怔的望着被踢到不远处的可怜小狗,见它已经气息奄奄,口吐白沫,再挣扎了两下便冷冷的死了,巴巴的回道:“什么事?”
勾唇冷艳一笑,小孩缓缓的走到身旁,眉目沉静的轻声甜美笑说:“你帮我一件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