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在雪毯上睡了一整夜的人们,纷纷爬起身来,不一会儿,袅袅炊烟便和着雪花的节奏翩翩起舞着,在这寒冷的时节,每个人都拥有了吐雾的神奇本领,在一片烟雾缭绕中,人们美美地享受了一顿热乎乎的早餐,丝毫没意识到昨夜镇上已然发生了惊天大事。从黑夜到白天,乃是控制权交接的关键时刻,几乎是一顿饭的时间,破晓时仍残留的昏暗便被驱除得干干净净,白昼又一次非常得意地宣布了它的最终胜利,所有生灵生命中新的一天开始了。
飞快冲回临时为他搭起的私人敞篷内的辛幻迫不及待地换上了男装,回想冒牌皮革那恶心的嘴脸,辛幻不由一阵反胃,妈的,女人真不是人当的,实在太恶心了,想到这儿,又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帐篷门吱呀地开了,伴随着一阵寒风,朱穆及庄氏兄弟以及那名自杀侍卫步青急冲冲地冲了进来。这名自杀侍卫的另一身份乃庄峰的童年玩伴,虽然用青梅竹马来形容有点引人遐想,但他们的关系的确非同一般。无论是谁,童年一般都会与天堂挂上钩,这是个没有烦恼而只有欢乐的童话般的世界,无论何时,那一曲童谣总会响彻世界的每个角落,一切都是那样的纯净与美好。在这世界中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都会令经过了成长阵痛的大人们怀念不已,久久神往,许多人终其一生,或许都是在努力追寻构建这种世界,出于对这世界的怀念与神往,童年时的玩伴便会更加得到他们的珍惜与爱护,这种人与人之间的友谊或许才是天长地久,至死不渝的,比那些伴随着成长阵痛的血色爱情不知要令人愉快得几千几万倍。
“见辛兄安然无恙,在下真是欣喜若狂,”朱穆激动道,“今天一大早,便听说刺杀皮革的一名女刺客已被击毙并弃尸荒野,在下一直担心此人会是辛兄,现在见辛兄安然无恙,心中悬着的大石总算落了下来。”“多谢朱兄挂怀,”辛幻感动道,“现在在下很好。”“见到辛兄仍旧无恙,我们兄弟俩真不知说什么好,”庄峰叹道,“经过这件事,我们不想劳烦辛兄报仇了,此事就此作罢。”“庄兄严重了,”辛幻笑道,“真正的皮革早已授首,就是那个假冒皮革的人也被在下成功刺杀,庄兄的仇总算是报了。”“辛兄所言,在下万分不解,还望赐教!”自杀侍卫连忙问道。“哈,是这样的。”接着辛幻便把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并有意隐去自己体内发生异变之事,而改为对方的疏忽,令自己逃过一劫。
“原来如此!”长长叹了一口气,朱穆动容道,“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这次辛兄可真是惹了大麻烦了,仅凭一招便差点击毙辛兄,这是怎样的修为!”“不错!”自杀侍卫叹道,“真没想到镇上竟来了如此高手。这次前来本是想与辛兄联手,共同刺杀皮革,岂知事情竟是这个样子!”“兄台美意在下心领了,”辛幻笑道,“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是步青,”庄峰忙介绍道,“小名云儿,本来由于大伤初愈,并不想麻烦于他,岂知今天早上,这小子竟然主动找上门来,要为我们兄弟俩出气。”“庄峰你怎能这样讲话,”侍卫一脸黑线,“本来家丑不可外扬,可是今天没外人,我也就说了,皮革也是父亲极度痛恨的对象,我是昨天才知道,正巧又听说强哥受此奇耻大辱,自然不会坐视不理!”顿了顿,又苦笑着对辛幻说道,“不巧又从这家伙口中得知辛兄已答应仗义相助,便一同前来拜会,正好在半路上遇到朱兄,听闻足下女扮男装之事,便半是担忧,半是祈求地来到这儿了。”“多谢诸位挂怀,”辛幻笑道,“估计做出如此令人不齿之事的定是那个冒牌货。”“不错,”朱穆笑道,“而且对方并未声称皮革被杀,可见他们将继续找人假扮,或许继续会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这该如何是好?”听闻此言,辛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很简单,”朱穆笑道,“既然他们怀疑辛兄乃什么玉女宗的人,而这次成功逃离,定会加深他们的怀疑,以为尸首是被同伙秘密偷走的,我们可以将计就计,发出布告,揭这个冒牌皮革的底,一来可以进一步加深他们的怀疑,二来又令他们不能继续伪装下去,继续为恶了。”“此计甚妙,”辛幻抚掌道,“而且我可以肯定,那个少主定是个少女,哼,女人的声音,无论怎么伪装,在下也能辨别得一清二楚。”“是吗?”朱穆苦笑,“我们可以于布告上再加上一条,那就是佳人难再得被冒牌皮革偷去了,毕竟今早供桌上的佳人难再得不翼而飞,男爵老爷紧张得不得了,辛兄看怎么样?”“好,太好了,”辛幻顿时大笑道,“这下男爵老爷一定不会放过他们。”“朱兄果然智计过人,”步青叹道,“在下家庭之事,估计诸位也都知道了吧,”顿了顿,又硬着头皮道,“此事并非什么光彩之事,只是在下担心爹爹会因此而沉沦下去,现在他的身体已经每况愈下了,若是再这样下去,我恐怕他再难活得长久。庄峰曾在在下面前夸赞过朱兄智计过人,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不知可否给在下一点建议,以让爹爹摆脱当下的困境?”“步兄严重了,”朱穆肃然道,“步兄的孝心真是令人感动。其实感情这东西本就是种极其脆弱的存在,情比金坚,不过是种美好的愿望罢了。世上有多少情感因这样那样的原因而不得不夭折死去,毁去一段感情,本就是一件并不太困难的事,这其中,智慧可以发挥很大而且令人难以忍受的作用。令尊的感情,本就岌岌可危。首先,情感这东西,本就是种该躲在隐蔽角落的存在,一旦公诸于世,也就意味着把它置入了危险的境地,就凭这一点,令尊的感情便不难自然毁去。其次,令尊的感情本就难以在现实中找到立足点,在面对步兄时,更会无地自容,难以存活。当然,这只是一些人人可见的事实罢了,若步兄真想毁掉这令人不快的感情,可以试着寻找它的根源。”“根源?”步青皱眉道,“请朱兄赐教!”“爱情这东西,分很多种,有的是一见钟情,有的是不得不爱。”朱穆不由得伤感道,“令尊的情况是不得不爱,毕竟这种感情对双方家庭都产生了比较大的伤害,在此情况下,支配爱情的怕并非本能吸引,而是伤害或者说是仇恨!”“仇恨?!”步青闻言大惊,“还请朱兄说得明白点!”“人活于事,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伤害,有些伤害直达人的内心,严重影响一个人的灵魂构成,而灵魂却是有自我拯救倾向的!”朱穆的目光似能穿透时空,“伤害产生仇恨,仇恨扭曲人的灵魂,而爱情明显是一种可以缓解仇恨抚平伤害的途径,令尊这种情况虽然为世俗所不容,可在本质上却不应当遭受责备,如果真如步兄所言,皮革乃是令尊仇恨的人,那么皮革死亡的消息一旦公布出去,令尊的所谓不容于世的感情或许就会结束,相信镇上应该有不少类似的人吧,杀一人而拯救众人灵魂,辛兄此举绝对侠义之至,也正因为如此,至于佛教所宣扬的劝恶为善,回头是岸之类的妄语,在下一直不敢苟同,为恶之人必须杀,杀一人而救万民,何乐而不为?”“朱兄果然乃见识超绝之士!”辛幻闻言动容,“在下有个问题想问步兄一下,令尊既然认为自己与那个**的感情很真实,为何不与她共结连理?”“这个问题在下也曾问过爹爹,可他并不认为这有可能。”“那朱穆所言便不会错了!”辛幻笑道,“朱兄提出的解决方法有效是有效,不过未必一定保险,在下有个更直接的方法。”“请辛兄赐教!”“让在下直接去威胁那名**,若不答应,在下便给她一剑,一了百了。或者步兄向男爵老爷借几千两银子,送予那**,世俗之爱,本就该用世俗的方式解决,估计那名**不过是在生活中看不到希望,所以才会抓住令尊不放,给她足够的银两,让她在生活中看到美好未来,估计任谁都不会再看令尊那个糟老头一眼,而当获知自己所爱之人生活能有保证,令尊也会尽快下决心的,哈!”“在下受教了,”步青脸色不由得黄黄的,”此事若圆满解决,在下定摆上酒席,请诸位大吃一顿。“所以我说嘛,金钱的能量是巨大的!”庄峰无端地插了一句,直听得众人内心不由得一阵哗然。
“不过步青需要的钱我包了。”庄峰接着说道。“你说什么?”步青显然没有听懂对方的意思。“我说你需要的那几千两银子我替你出!”“凭什么?”一阵强烈的疑惑顿时袭向了大言不惭的庄峰。“我发了!”众人这才发觉这位慷慨解囊者眼中的异状,那是一种因极度兴奋而迸发出来的光芒,相对的,他的兄长的眼中也散发着同样的光芒,见到两兄弟眼中同时出现的异状,众人这才确定事有蹊跷,忙追问原因。
原来昨天晚上两兄弟正因各自的不幸遭遇而长吁短叹之际,突然听到有人说起镇北的草丛中又有一窝银鸡出现,可惜发现者犹豫不决,怕此鸡又是恶鬼所化,所以与人商议,看是否应该报告男爵老爷,恰巧此话传到了正极度伤感的两兄弟耳中,由于他们的不幸遭遇都与钱有关,在极度不忿的情况下,已经灌了一肚子烈酒的他们再不管三七二十一,摸着黑便向镇北走去,在稍微确定眼前的银鸡似乎并无一点杂色后,便哭爹喊娘地扑了上去。但紧接着他们便发现自己并没被想象中的恶鬼所食,而是每人怀中都抱得一只胖胖的银鸡,由于它们乃是银元之精所化,不一会儿,两兄弟便被银元淹没了。
突然间的暴富并没有使他们失去理智,由于深知多财为祸害,所以他们并不打算声张,而是偷偷地把银元运了回来,并努力令自己平静下来,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但步青的仗义以及辛幻,朱穆的为人令他们感到再无隐瞒的必要,便在步青将需大量白银的时候说出了那早已在心中沸腾的惊人消息。
“步青是我们的好兄弟自不必说,”庄峰的眼睛突然红红的,“辛兄乃是位真正令人心折的大侠更是没有疑问,朱兄更是一位德高智极的超俗之人,我庄峰能够认识几位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从今以后后,我们兄弟俩所获的钱财与诸位共享,千万不要推辞,否则就是瞧不起我们兄弟俩。”
“庄兄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朱穆感动道,“对于分享钱财之事,我看还是免了吧,不知辛兄,步兄意下如何?”“不错,”步青笑着点了点头,“不过那几千两我就不客气了。”“庄兄如此重义轻财,这个朋友我辛幻交定了,”辛幻笑道,“分享钱财的事就休提了。”
“好,既然如此,在下就不强求各位了,”庄峰笑道,“不过今后若是需要钱财,几位尽管开口好了,有机会我们兄弟俩准备摆上几桌酒席好好庆祝一下,几位一定要来啊!”“那是自然!”辛幻笑道,“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安全到达赛特城,今早听说大家要去抓驯鹿,未知什么时候出发?”“这算是这些天来最好的消息了!”朱穆苦笑,“大雪不止,深达大腿的雪层已经严重影响了人们在雪地中的行走,此次男爵老爷准备将辎重全部丢下,全镇人集体出发,能捉多少驯鹿就捉多少!”“这的确是当下必须要做的事!”辛幻微微颔首,“只是听说驯鹿在雪地中奔跑极快,我们如何捉到他们啊?”“自然是食物了!”朱穆笑了笑,“冰天雪地的,驯鹿寻找食物十分不易,只要在摆放食物的雪层下布上陷阱,就不怕驯鹿不上当了!”“如此甚好!”辛幻大感有趣,“这些天来一直让张家人为在下拉雪橇,一直颇过意不去,此次一定要多捉几头驯鹿送给张家,以为回报,呵呵!”
今天是个令所有人都不会感到无聊的日子,因为镇上新近发生了几件令人震惊的新闻。本镇的首富,也就是男爵老爷的表弟,人们暗地里称之为禽兽的皮革老爷,竟然早已经死去,而现今的皮革却是个彻头彻尾地冒牌货,不但如此,那令人睡不着觉的佳人难再得竟然也是这个冒牌货所偷。获闻此消息的郑产郑公子忙亲率众侍卫去围堵这可恶的冒牌货,在将要把他擒住的关键时刻,岂知暗地突然杀出几个黑衣同伙,于众侍卫群中来去自如,不慌不忙地救出了冒牌皮革,并扔下一句话:“限三天之内交出佳人难再得,否则将血洗小镇。”
接下来这则消息更是令人不由得眼红。庄峰庄强这两兄弟,本是两名下层的平民,据说他们的女人皆因这两兄弟的贫穷而先后背叛了他们,但天命不由人,富贵更难测,就在昨天晚上,自感无比悲哀的两兄弟乘着酒性,竟双双扑到了别人误认为恶鬼所扮的银鸡,一夜暴富。不但如此,这两名自感无比荣耀的亲兄弟今天早上竟大摆宴席,请来亲朋好友狠狠地大吃了一顿,据说桌上的每道菜都值好多钱,许多亲友们没吃完的饭菜,都被这两兄弟毫不在意地下令倒掉,庄峰当天不但买了几串大大的夜明珠挂于脖颈之上,而且衣服上还镶了好多金片,闪闪发光。庄强更是离谱,不但头上顶了个沉沉的金帽子,脖子上更缠了十几条价值不菲的金链子,十根手指上套着近二十枚宝石戒指,腰间做装饰用的腰带竟全是温玉所制。也许是戴的帽子太重,没多久他便闪了脖子,痛得直呼医生。就在宴请亲友们的同时,他们便当场买下了两三个举家来投的邻居做仆人。据他们自己的描绘,今后的日子应该是这样的:把女人的乳汁当饮料,把鸭蹼鱼须这样的稀罕之物当便饭,同时每人都打算纳10个美女为小妾,以报复女人曾加诸于他们身上的耻辱等等。
而最后这条消息则令人叹息了。镇上那位令许多人从内心深处默叹的情圣,在获悉皮革已死的当天,竟于自己家中大醉,并且整整一夜都在又哭又笑,虽然闹腾得邻居们难以安眠,但却无人提出抗议。第二天,当精神仍旧爽朗旺盛的情圣听闻自己的儿子已托人送了几千两白银给自己的情人后,当即宣布从此与她断绝关系,再不纠缠不清。而当情人不解地追问原因之时,却听情圣惨笑道:“爱恨本就相生。有些事情说出来,不但别人不信,就是我自己也很难接受。仇恨啊,到底支配了多少人!昨天我真真切切地反思了一整夜,皮革的死,令我的世界突然光亮明朗起来。我恨皮革,这种恨,虽然平常无所表露,但却真真切切地支配了我的一切。当无法报仇之时,你是我唯一的自救之路,我不得不爱你!可笑吧?我也感到不可思议,不过深思一层也还有理。你看看我们周围,有多少因仇恨无处发泄而性格严重扭曲变异了的人!这个时候,爱情或许是他们最后唯一的自救之路吧!哈哈!现今皮革已死,我终于解脱了,也终于可以不再爱你,我们分手吧,这样对彼此都好,我们都是有家室的人,维持这样的关系,伤害的人实在太多了!真的希望你会过得很好!”直听得情人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转过了身子,当晚,人们便发现那名被甩的情人孤单单地在狂暴的风雪中站立了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