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
“咣当！”
“碰！碰碰碰……”
屋子里乒呤乓啷一阵响动。
袭人匆匆从侧间跑回来，一近前，屋子里就砸出来一个人脑袋大的铁罐子。
“呀！”
袭人凭着一股灵活劲儿飞快的往旁边一躲，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铁罐子“咣当”一下在她面前的地上砸出一个浅浅的印子出来。
袭人被吓了一跳，不想之后并不等她抬头询问，屋子里头又砸出来一个小凳子。
“！！！”
袭人这下子是当真吓到了，她当下也不敢直直往里去了，只赶紧往边上一躲，再几乎是蹭着墙角一路缩着肩膀跑到屋子外头去了。
晴雯、麝月几个此时正在屋子外头迎着暖暖的日光缝补衣裳，而麝月一见袭人从里头灰溜溜的跑出来，便赶紧招呼道:“赶紧来，赶紧来。可是二爷心里不意不叫你伺候着了？”
此时袭人已然出来，她便赶紧在碧痕边上寻了个小凳儿坐了，方才一叹气说道:“什么‘不叫我伺候’？二爷却是压根就没让我近身，我不过从侧间将进去，就被二爷一连串的东西给生生砸出来了！”
“哟，这可是稀奇。”一边手上依旧动作不停的晴雯闻言不由讽刺的一勾唇，却到底没再多说什么戳人心的话来。
袭人斜着眼睛看了晴雯一眼，方又垂下了眼帘一叹，这才抬头询问道:“二爷这是怎么了？怎生气得这样厉害？你们怎么也不去劝？”
“我们哪里劝得动？”晴雯没忍住又搭了句话，她嘴巴一撇，又低着头暗暗翻了个白眼，这才没好气道:“你是不知道，方才我们几个都去劝，结果却被二爷全无客气的都赶了出来，偏这会儿去太太那里报信的丫头也没回来，我们不只能在这里等了么。再去劝，也被砸出来可怎么好？”
晴雯说话向来不客气，袭人也习惯了，便也没说什么，反倒是碧痕看她脸色不大对，便赶紧打圆场道:“我们也不知道二爷今儿个是怎么了，我只听说先前他趁着我们换班的空挡跑去老太太那里了，偏不知听了什么回来，一下子燥了火，就这样了。”
“那也不能就这么放着呀！二爷身上还未好全乎呢！”说着袭人就待再往里去。
“等会儿！”碧痕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袭人，还没留神没针扎了手，她小小的倒吸了一口气，到底还是温言解释道:“你当我们怎么宁肯坐在外头也不动？方才我们去劝，麝月却险些被东西砸中给破了相！我们便在外头看着就是了，二爷就在里头，再说原来也有过这样的事儿，不也没什么事儿么！”
“可是……”袭人还是一脸焦急。
“让她去！”晴雯瞥了一眼袭人和碧痕，如此道:“这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呢，真破相了我们可不管的。”
被一干人这样说，袭人也不可避免的犹豫了。
恰好此时屋子里没了动静。
这时候，贾宝玉已经将整个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个干净，而后他也没了力气，只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哀的流泪。
袭人耳朵灵，她一听见屋子里的动静停了，便赶紧甩开碧痕的手，一马当先的跑到了屋子里头去。徒留碧痕，她原本就被针扎了一下的手又被袭人的指甲一划，这下是彻底见血了，而碧痕也被疼得一哆嗦。
“让你白好心，也不看人家愿不愿！”随便看一眼碧痕的伤处，晴雯抿着嘴巴从怀里拉出一张帕子丢过去，道:“给，这是我前日才做好的，没用过。”话说完，晴雯也放下身上一堆绣活儿，起身往屋子里头去了。
这一边贾宝玉这被袭人从地上扶起来，而贾宝玉刚一坐到床上，就一把将袭人推开。
袭人被推得倒退两步，等好容易站稳，饶是常日温和如袭人，也到底忍不住气愤了:“二爷到底是怎么了？今日火气这样大？”
“……”贾宝玉嘴巴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
“……二爷？”袭人微微一低头，询问道。
“你们都走！”
“二……二爷？”袭人被贾宝玉这话吓得心里一突，便又不确定的询问一回。
恰好此时后头晴雯几个也跑了进来，贾宝玉抬起头，目光从他四个大丫鬟身上来回扫过，到底还是大声吼道:“你们都走！走啊！左右你们都要嫁人，都走啊！走啊！”
一声喊完，贾宝玉便突然起身，一把撞开袭人往门外跑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袭人被贾宝玉撞得一下子扑在了床边的四立架上，将那四立架上原本硕果仅存的小摆件给摔在了地上。可放下，袭人也顾不上身上疼痛了，她只一下站直，大惊失色道:“快，快去告诉老太太！”
麝月几个自然也知道轻重，几人当下也不含糊，麝月立时拽起裙子急匆匆往贾母那边去，而晴雯则是转身就追贾宝玉去了。倒是碧痕，她见袭人随站起了身，却一直拿右手紧紧按着腰侧，便知道袭人是伤了。当下，碧痕便长叹一声，就绕过屋子里一堆被砸得尸骨无存的摆件器具等物，上前将袭人给扶了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了呀！”被这莫名而来的无妄之灾给气得肝疼，再加上身上又当真疼，袭人的表情一下子也不由得扭曲了。
“谁知道呢。”碧痕一叹，她对此情况也很无奈:“我们只当二爷还与上次一样，不过是三爷和姑娘们都不理他，他生闷气砸砸东西泄泄火罢了，谁知这一回竟更严重？”
“真是……”袭人暗自忍着痛，轻声道:“咱们去与太太报来罢，你们不是说先前有人去了，怎还不回？”
“我怎知道……”
两人便相互扶持着往王夫人院子里去。
再说这一头，王夫人这时正在贾母处，而贾政、贾环和贾探春等也俱都在。
麝月急冲冲跑过来的时候，贾母正挂着一脸假笑与贾探春和贾环说话。
“……三丫头往后的份例就再加一倍罢，姑娘大了，很该好好打扮着……”
“老太太不好了，二爷出事了！”
恰到此时麝月跑了进来，她一开口，就将屋子里的人都炸得一惊，就是一直看似认真实则走神的贾环，此时也被一句话给吓得回过了神。
“你仔细说，宝玉怎么了？”贾母赶紧问道，而王夫人也殷切的直直盯着麝月看着。
“回，回老太太的话……”跑得气喘吁吁的麝月赶紧咽了口口水平复了一下气息，方才急急道:“方才二爷心里不高兴在屋子里砸东西，谁劝都是直砸出来的，等了好半晌屋子里终于没了动静，我们几个便又进去劝，偏二爷却直撞开我们跑了。这会儿晴雯去追了，袭人几个应还守在原处。老太太、太太快去看看罢！”
听了麝月的话，贾母当场就是一嚎:“我的宝玉啊！”而后，她便赶紧让一边的鸳鸯扶着她起身，又道:“快去，快去找宝玉！”
听见这话，一屋子人都跑动了起来。
一边的贾政听了，心里也是一惊，他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只一甩袖子往门外而去，而同样颇为惊异的贾环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只他临走前到底记得给贾探春一个眼色，暗示她不要轻举妄动。
而此时屋子里，王夫人却只一下子抓住了麝月，又紧紧盯着她问道:“先前宝玉砸东西时怎没有人来报？”
麝月被王夫人的大力抓得极疼，她脸上便不由得扭曲了一瞬，却到底尽量平稳的回道:“回太太话，先前我们先后派了两个小丫头去太太院子里报，偏人这会儿一个都不曾回来。”
“什么？”王夫人一听，正待问罪，却被屋子里先后往外走的人给打断了，于是她也不好再问其它，只与贾母一道儿往外去。
却说这一头，贾政刚从贾母院子里出来，就被迎面跑过来的锦翠给撞了个正着。只好在锦翠年幼，跑动的速度也并不很快，这才没有真的撞到他。
锦翠就是之前王夫人当着苏岸清的面给贾环配上的两个丫鬟之一，被贾环取名“锦翠”，另一个唤作“灌云”。
“老爷恕罪！”眼见着自己险些撞到了贾政，锦翠当下就是一身冷汗，于是她便赶紧往地上一跪，就要磕头请罪。
见锦翠急匆匆就跪下，而贾政也是黑着一张脸，贾环心知锦翠无事不会出赵姨娘的小院子，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于是他便赶紧问道:“你怎么来了？可是姨娘那里有事？”
“呃……回三爷话，不是姨娘有事，是，是……”说着锦翠又将脑袋压低了两分:“这会儿二爷正在姨娘院子里，他使奴婢出来寻三爷的。”
听了这话，贾政的脸色不由得更黑了:“这个孽子！”
当下，贾政也不再管依旧跪在地上了锦翠，反径直就改道儿去了赵姨娘院子里。
眼见着贾政越走越远，贾环便赶紧对依旧跪着的锦翠道:“快起来，跟上！”而后他也急急追着贾政而去。
等到贾政和贾环到了赵姨娘院子外头时，两人便清楚的听到贾宝玉道:“……一切都给环儿，莫让他也离了出去！姐妹们都要走……”
听到这里，贾政再也听不下去，他便大步跨进院子里，口中发生怒喊一声:“孽子！”
被贾政留在身后的贾环闻言不由得拿手捂住了脸，为他可怜的二哥默哀了一回。
毕竟……贾政这反应可当真是让人太熟悉。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