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叔弘领兵镇守中阳关,给魔族做了走狗,舅舅送他粮草岂不是为虎傅翼?”慕云澄心中早已做了打算,如果舅舅一意孤行,自己绝对会出手制止。抛开王朝云中侯的身份不谈,自己身为外甥,也决不能眼睁睁看舅舅做出此等背负骂名的恶事。
莫弈月轻抚茶盏,微微蹙起的眉便似墨笔顿挫,浓重不开。
“我倒觉得送粮给太叔弘非但不是为虎作伥,反倒是一招绝妙的离间之计。”
“你疯了?鹏王爷又不是傻子,太叔弘明明背叛了王朝,死心塌地的跟随魔族,他二人又怎会因此中你的离间计?”
“就因为鹏王爷太聪明了,所以我料定他必中此计。他一生擅用反间,自是害怕被别人策反身边的人。此前太叔弘虽发兵三门峡,但并未拼尽全力,由此足以看出,太叔弘投靠魔族也并非全心全意。他本是宁王旧部,如今宁王率大军出九黎跨沧州闪击三魔王,似太叔弘这等反复无常之人焉能让鹏王爷安心?如今他镇守中阳关,扼天下咽喉,乃是鹏王爷心中一患。若此时你舅舅派人送粮给他和宁王,必引来鹏王爷猜忌,他兵马多在三门峡,后面只有太叔弘与百里神鲸,而偏偏此二人奸诈狡黠皆不能引为援军,他若早作打算,必趁宁王落足未稳时,先遣大军讨伐此二人。或是联合太叔弘合击百里神鲸,或是拉拢百里神鲸围猎太叔弘,如若太叔弘先现叛相,鹏王爷如何计划你必是也能猜到了。”
“你的意思是,用粮草来让鹏王爷猜忌太叔弘与王朝还有牵连,然后借刀杀人,让鹏王爷先剿灭固守在中阳关的太叔弘?”
“正是。”莫弈月双眉舒展,颔首微笑。
“我竟没想到这些,方才情急之间说了那些伤人的话,你可不要往心里去。”慕云澄在他对面坐下,也对自己刚刚莽撞的行为感到惭愧。
莫弈月闻言笑道,“你那江州一夜赌气出走的事迹犹新,我又岂敢事事与你较真?”
慕云澄被戳羞处,当即别过头去,“为何旧事重提,谁没有赌气出走的时候?”
“你舅舅这所宅院如此壮观,你我二人却在此吵架斗嘴,岂不是伤了雅致?”他也知慕云澄脸上挂不住了,这才岔开话题,又以雅致为饵,勾引慕云澄的兴致。
而慕云澄早就不想在此事上与莫弈月多做纠缠,听他要出去游园,自己当然是乐意之至。
此时已是深夏,正午的阳光早已吹散晨时的浓雾,飞檐之上的晴云好似圆扁不一的孩儿面,冲下方做着鬼脸。府内的木槿与栾树都开出红白色的小花,造型虽然迥异,但情趣却相差无几。
慕云澄有意带莫弈月前往自己少时最喜的角落,便也不顾这云中宫阙里的其余建筑,转过长廊便至后园清心湖,湖畔杨柳随风梳妆,湖中碧荷依水未醒。楼台小榭,木栈石桥,使人望之清心,一洗尘俗。
莫弈月还未逗留,便被慕云澄拉至一处偏僻角落。这高墙西北一隅,终日不浸阳光,几株玉兰上开满乳白色的小花,一团团一簇簇,纵然此地冷清僻静,却也平添一份热闹与新奇。
“当日我便是在这里认识的明神,他化身貉狸也是常从这面墙翻跳进来。”他说着也觉滑稽,不由得露出笑意。
“那时的我最爱蹲在地上看蚂蚁,也不知道他们整日忙碌究竟是为了什么,只觉得好玩,一看便是一个上午。”
此时阳光将无数金粉洒满湖面,经微风一吹,那湖水粼粼皱皱,更将单一的光芒绽放出无限色彩。二人便倚着大树坐下,闭目感受这片刻的宁静。也不知是谁先入睡的,总之管家寻到二人时,却见二人正相偎着睡在树下。
大荒纷乱,片刻的宁静得来不易,慕云澄每每也问自己,到底追求的是什么?与其说消灭妖魔还大荒以和平,不如说为让天下百姓都能拥有这午后小憩的祥和,就这样倚在树下,心无牵挂的睡去,直到月上稍头,再与知己好友小酌一杯,如此,当为人生之最大幸事。
……
叶氏父子因野牛岭一战为鹏王爷赏识,听闻叶藏龙与叶飞羽也曾为星海教出力,当即留二人在三门峡,并向太叔弘提出要用红河港换此二人。
太叔弘与叶氏父子交情不深,只是知他二人有些本领,加之那叶藏龙身为炎州一方豪杰,在大荒有些威望,这才留下。如今鹏王爷要用水路枢纽红河港来换此二人,他自是欣然同意。纵然此刻红河港为熊族所有,但以后的大荒都将是魔族统辖,鹏王爷既然肯许诺将红河港交给自己,便断然不会反悔。
叶氏父子当初本就是投奔鹏王爷而去,是鹏王爷未能赏识,才弃给太叔弘。如今鹏王爷见识了他二人手段,又想向太叔弘要回。即便现在太叔弘与他为盟,但索要大将一事总是要有所商量,这才提议以红河港换取二人。
叶氏父子也因此得以在三门峡落足。
此时魔族兵士正押解一人前往断魂台,那是魔族用来处置顽固俘虏的地方,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恐吓其他尚未服从的人。
就见那人浑身上下布满伤痕,显是受酷刑所致。身材虽然小巧,但依旧昂首而立,丝毫未露出怯意。叶飞羽正巧路过此处,见到台上那人,顿时一怔。
此刻断魂台上押解的人,正是慕棠棠!
三门峡被魔族攻破时,她便与众人走散,为掩护苏铁马等人撤退,她独自断后,却被猪太岁生擒。见她生得乖巧玲珑,猪太岁便有意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哪知慕棠棠不肯就范,且所养毒虫太过厉害,将猪太岁咬伤后,便被魔卫带走,言行拷问也不肯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才被下令处斩。
那魔族刽子手将一把鬼头刀擦得锃亮,两旁押解的士兵将慕棠棠按倒在地,那刽子手一脚踏在慕棠棠后背,举起大刀就要斩下,便听得一声断喝,众人齐齐朝旁侧看去,竟是叶飞羽果断站了出来。
慕棠棠见来人是叶飞羽,将头扭在别处,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
叶飞羽与她也算是自幼相识,见她此刻性命堪忧,自是狠不下心就此离去。
“把她交给我。”叶飞羽走上前,亮出鹏王爷赐给自己的黑金腰牌。
这群魔兵知晓叶飞羽深受鹏王爷器重,又哪里敢开罪于他,忙将慕棠棠放了,交由叶飞羽处置。
叶飞羽拉着慕棠棠朝自己营帐走去,慕棠棠其间百般挣扎,却还是被叶飞羽带回了大帐。
“放开我,你这个叛徒!”慕棠棠瞪了他一眼,只可惜双手被绳索死死捆住,不然非要上去抽叶飞羽个嘴巴。
“要不是我,你早都去见阎王了!”叶飞羽坐在椅子上,想呵斥又不敢放声。
“呸!我真是瞎了眼睛,怎么看不出你这么爱给人当狗!当初弈月哥不顾众人反对为你求情,我哥也在宁王面前为你做担保,宁王这才留你一命,如今你不思悔改,变本加厉,就不怕天打雷劈吗?”她说道激动处,却不防叶飞羽一记掌掴。
慕棠棠缓缓转回头,嘴角挂着一丝新鲜的血迹。
叶飞羽看着自己的手略有悔意,只道:“你先老实呆在我这里吧,我会保证你安全的。”他说罢转身离开,更命人看好营帐,不许外人接近,也不要让里面的人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