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旻说得自然不可能是冬虫夏草,他白天乘着观光船,和一群游客一起到了湖心的人工岛。借机溜出人群,随便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直到夜幕降临,公园闭门后,他才出来。
然后在那日唐昀指出来的跨界物种的附近潜伏、探查、收集情报,就像他在孤儿院时对那棵跨界的大树做得一样。
只是这次没有孤儿院里那么顺利,时旻一连潜伏了三天,他事先置备的各类工具轮番上场,但几乎没有一个真正派上用场,湖心的那株跨界植物连一丝异样都没有。
说到这儿,时旻停了一下,目光沉沉地看向唐昀。
唐昀顿时心虚,心说,不会上次自己感受错了吧?其实那玩意儿真的就是一根普通的水草?
转念又一想,不对啊,要是自己感受错了,这厮今晚也不会弄得这么狼狈了。再者,他自己刚刚也说了,那玩意儿还是个半植物呢。
时旻移开目光,接着说,“……但越是这样,我反而肯定那株跨界的植物一定有问题。因为我最早用了电波交换器,周围所有的生物都受到了干扰,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萎靡和异样,而那株像水草一样的植物却丝毫不受影响。”
最后,所有时旻能用的招儿他都用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亲自下水一探究竟这条路了。
唐昀:“你也真是艺高人胆大,就那样下水了?”
时旻摇摇头又点点头,“还是做了些防范的,不然你现在大概也看不到我了。”
“吓?!”唐昀一惊,“你在水下遇到了什么事儿?”
时旻微微皱眉,像是十分不愿意回想自己在水下的遭遇似的,而他越是这样,唐昀就越是好奇,终于,在唐昀的连声催促里,时旻还是说了。
时旻初下水时,倒也没有任何异样。他屏气,拉开自己头盔上的小灯,在水下向那棵植物靠近。
直到靠得十分近了,这棵水草也依旧悠哉悠哉地随着水波晃动,似乎它就是一棵十分普通的水草。
当然,如果不和他周围十米内所有蔫掉的其他水生植物与鱼类相比的话,它倒确实是一棵“普通的水草”。时旻一边在心底冷笑,一边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在水底绕着水草转了一圈。
整个过程中,这棵水草一直毫无反应,与他在孤儿院里遇到的那棵树似乎有很大区别。不过他在孤儿院里遇到的那棵树,起先也一直很“安全”、“守本分”,直到他动了要将它连根拔起的心,夜里带着工具去挖树的时候,那棵树才疯癫了起来。
想到这里,时旻将后腰上别着的匕首给抽了出来,慢慢靠近了水草。准备试着隔一段草试试,谁知,时旻才刚刚抽出锋利的匕首,尚没有完全靠近那棵水草,它就先疯了起来。
原先只是柔柔摆动的躯干,刹那间就成了铿锵有力的搅拌机,疯癫地搅动着附近的水域。
本来,人在水下就会失去很多主动制衡的能力,再遇上这么一棵凶猛的“水草”,时旻整个人只能“随波追流”。
唐昀完全可以想象那种场景,他咂吧咂吧嘴,不怎么真诚地表示同情道:“哦,我知道的,就像扔进洗衣机的抹布,左三圈右三圈,被搅得差点支离破碎……”
时旻:“……真是谢谢你这么具象的比喻。”
唐昀羞涩一笑,整个人都陷进了懒人沙发里,“不用客气。”
“再之后呢?那棵水草就停下‘洗衣’程序?”
时旻:“没有,后来我被它吞掉了。”
“(⊙o⊙)!!”唐昀瞪大了眼,“吞、吞掉了?”
时旻脸色异常难看地点头,显然,先是被扔进“洗衣机”里搅得胃液都要吐出来,后又被诡异的东西给吞进肚子里,怎么想都不是个美妙的体验。
“额……你不是说它的形态基本还是水草的形态吗?它哪来的嘴和肚子可以吞掉你?瞬间化身猪笼草?”唐昀一连几问。
时旻:“水草应该只是它一半的形态,更类似于诱敌的作用,它埋在淤泥里的根部应该是另一种形态。水草将湖水搅得天翻地覆的时候,埋在根部里的另一个形态就会伺机而动,吞掉侵略者。”
唐昀惊叹,跨界物种还真他妈够挑战人类想象力,不过……“你最后怎么出来的?”
时旻:“所以我才说它起码有一半应该还是植物,扎根之后,是没有办法依靠自主意志进行转移,在感受到危险的时候,只能依靠主体的吞噬功能。生存的话,应该还是依靠光合作用一类的。因为它内部根本没有消化器官,我被吞掉了之后,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水囊’里,里面的液体跟水非常接近,没有任何酸腐作用。”
说着,时旻又沉思了一下,“或者有,但应该对我们这个‘面’里的生物没有作用。我找到膜壁,用匕首在里面乱扎,‘水囊’跟着不停收缩,最后大概它受不了了,把我给吐了出来。”
唐昀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猜想,那对方刚回来时那种湿淋淋的感觉,不会都是那棵“水草”的口水吧?
同时,他想起时旻是有一点洁癖的,估计比起今晚所受的任何罪,被吞掉,然后沾满了不知是跨界物种的胃液还是口水的东西才是他最不能忍的。
果然,说完这些后,时旻翻身下床,对唐昀道:“借你浴室用一下。”
唐昀:“其实,我已经给你洗过了。”
时旻脚下一个趔趄,脸上神色闪过一些尴尬,但心里还是坚定,自己得再洗一次澡。
唐昀耸耸肩,望着时旻脚步略显踉跄地走进浴室,等浴室的门关上后,唐昀才不厚道地捶着地板无声大笑起来,“哈哈——被吞掉了……哈哈!该!让你逞英雄!老子说什么来着……完全没意识到咱□□的国情!”
时旻重新洗完澡出来后,整个人都泛着一种微微的红。唐昀眼角余光瞟了瞟,十分怀疑在他里面蜕了一层皮才出来的。
唐昀又拉着他东拉西扯了几句,对那棵跨界水草大概定义了一下,又略略汇集分析了一下他们当前掌握的资料。最后拍板,今天先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一番,明天他们两人一起出动,去收了那棵草。
唐昀将这话说得豪迈万分,时旻听得脸上神情异常微妙,似乎并不想拉着唐大宝一个小孩儿去做这事儿。但转念想想,就今天的遭遇来看,对付这样一棵水草,以他现在的儿童体型和能力,又确实很无能为力。
一时间,时旻心底出现了两方人马在进行拉锯战,最后,他只微微叹了一口气,算是默认了唐昀的提议。
唐昀全然不知时旻心底一番苦战,只觉得自己的这个提议,完全是看在对方“面如菜色,亟需拯救”的困境上,提出来的“合情合理,非常具有可执行性的绝妙建议”。
他心情甚好地给时旻掖了掖被子,收起了一旁的碗筷和煮粥的锅,颠儿颠儿地跑下楼“毁尸灭迹”——刷锅洗碗去了。
再次回到房间的时候,时旻已经是半昏半睡的状态了,估计这几天真的是累得够呛。
唐昀也不再喊他,自己找了内衣裤钻进浴室洗了个澡,然后才往床|上|爬。
结果他才爬|床|爬一半,时旻就惊醒了,他诧异地看着唐昀,“小胖子,你要干吗?”
唐昀撅着屁股要往被窝里钻,“睡觉啊,还能干吗?”
他撇撇嘴,暗忖,难道干|你?小爷暂时还没开发出那功能呢!
时旻微微一怔,随即意识到,这里是唐昀的房间,这张床是唐昀的床,他才是外来者,好像没有太多选择权。
唐昀呼哧呼哧钻进了被窝,几乎刚一进被窝,他就发觉了躺在旁边的时旻身体瞬间僵硬得像化石一样。
他乐颠颠一笑,“不是不想单独给你弄个屋子,主要,你在我家还是黑户呢!随便把你藏哪都不合适,就我这屋子,我妈不稀罕来,所以最安全。”
“我说……你不是吧?”唐昀看时旻依旧很僵硬的样子,“你到底是有洁癖?还是不能和人有稍微亲近点的接触啊?”
时旻眼底眸色一沉,“小胖子想象力还挺丰富,睡吧!”
说完,躺下,翻身转过去,背对着唐昀,努力地松缓自己的身体,试图让自己不那么僵硬。
唐昀狐疑地看着他,“我说你别不好意思啊,你要是不习惯与人接触,你就直说。实在不行我就给你打个地铺。”
对,是给时旻打地铺,唐大宝还没有心善到把自己睡了十来年的“真爱大床”送给时旻,自己去打地铺。
时旻不言不语,做出一副似乎已经深入睡眠的状态。
唐昀挠挠脸颊,吧唧一下灭了小台灯,拱啊拱的,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美美的睡姿,安心睡去。
十多分钟后,当唐昀的小呼噜声打起来的时候,时旻微微苦笑地睁眼望向天花板,心里默默后悔,刚刚不应该装睡的,还不如打个地铺呢。
唐昀咂吧两下嘴,觉得今天睡得尤其好,抱枕十分合心意,他又蹭了两下。
时旻在他动作的刹那,身体瞬间僵硬。
他能感受到唐大宝软乎乎的小肚子和藕节一样的四肢正紧紧贴在他身上,像一条小肥虫一样,他整个人都软乎乎又绵哒哒的,而且,还传导着一种热量,这种只有人与人相接触才会被传导的热量。
时旻感知着这种热量和这种软乎乎的感觉,觉得自己此夜一定无眠。
谁知,这个想法才冒头,一阵浓厚的睡意就席卷而来,他觉得自己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大脑里的理智与清醒的意识也在远离他。
伴着这种热量和软乎乎的感觉,时旻居然进入了睡眠。
第一次,这种人的触感和热量没有在他的梦中化成一片猩红和狰狞,而是暖洋洋的一片白光,像将人浮在了温暖的海水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