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卖菜喽（卖菜）
隐仙镇说是镇，却只比一般城池稍小。这个三面环山、背靠灵虚的小镇曾经繁盛一时。它因灵虚宫而兴，却未因灵虚宫的式微而衰败。因为在许多年前，灵虚山的修仙子弟们为隐仙镇打通了连接运河的水路，从此，隐仙镇得以在一曲碧水环绕中维系繁华。
时辰尚早，河雾还未完全褪去，隐仙镇码头以及附近的早市已经人来人往。天空还残余着几分暮色，几艘渡船的长篙点破了河面的月影。又来船了，码头上的河工们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往几艘船附近聚拢。
几艘大些的船伸出几块搭板，这是方便船上人下船用的。
“师兄，这个镇好多人！”一个戴斗笠的少年兴奋地从船上跳下。压根不理会那块搭板。
“大试在即，除了东土云华修真子弟，还有许多散修门派，往来的商户更是集中，人自然就多了。”另一个戴斗笠的人说。他身形比常人高上许多。末了，他又拎住那个兴奋的小斗笠的衣领，阴森森地加上了一句：“毕揭，你小子小心些，若是又被人发现了，我们就又只能跑了。”
“别说‘又’，上次明明是师兄你好斗，否则我们还在苏城过得好好的……”
“闭嘴！”
“……是。”那小斗笠老实了许多却嘟起了嘴。
“这里能人太多，我们卖了货就走。”大斗笠道。
“是。”
“卖了货，师兄带你找个没人的地方，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师兄，我很喜欢外面，我不想进深山老林。”小斗笠喃喃地道。
“……我也是。”大斗笠的语气里也有无限的依依不舍。
却没看见身旁的几个搬包工离他俩远了十几步，有汉子偷偷问：“大哥，这两个斗笠不会是通缉犯吧？”，“嘘，只管做事少说话。”
大小斗笠无奈地对视一眼。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比通缉犯更无处可去的人。
几个搬包工还想看看两个斗笠，却见河岸之上的人群里已经没了斗笠的身影。
“唉呀妈呀，闹鬼啊。”搬包工们瞠目结舌。
话音未落，身后响起一个清悦的声音。“敢问几位大哥，往灵虚宫怎么走？”这声音犹如黄莺般清脆好听。几个河工不约而同地回过身来。只见一个穿黄衫的女子扶着一个异常干瘪病恹恹的老头儿。
老头儿干瘪得可怕，犹如一具骷髅，那黄衫女子却长得玉人一般好看。面莹似玉，眼澄如水，站在水边，好似一朵水仙。脸上无甚表情，有意拒人三分，却偏生有种动人气韵，实在是天下少见的美貌女子。
一个如同枝头花始放，一个如同朽木行将朽。两者凑在一起，更显得诡异。
几个河工皆不由微微愣了一下。他们最近来隐仙镇干活，见过的美人不是没有，却极少见到如此美艳的小姑娘。终于有人想起来黄衫姑娘是来问路的，于是忙不迭地回答道：“这位姑娘，灵虚宫极好找，沿着这河边路一直走，不多时就可以可以看见一道长了草的上山石梯。我们不是隐仙镇人士，不过听这当地人说这石梯是极其难走的，姑娘你最好先买点干粮，现在走，沿着石梯走，傍晚时应该就到了灵虚宫了。”
既然有人开口卖乖，其它男子也不会放过这么一个能在美人面前表现的机会。“姑娘，不过姑娘你去灵虚宫干嘛？听隐仙镇的人说，那个宫差不多废了。你还不如去镇里找大仙呢，横竖现在这镇里最不缺的就是道士和尚！”
“姑娘是求药吧？有个青莲宫在西门那摆摊，说是给人治病。”
“对啊姑娘，求药就别去灵虚宫了。我们听到先来的人说灵虚宫已经要垮了，他们连种菜女都收呢。”
众男子七嘴八舌地给黄衫美人提供消息，黄衫女子却一直镇定地犹如站在世外。
“谢各位，隐仙镇灵虚宫都是要去的。毕竟爷爷死前说要再来一次隐仙镇，要再去一次灵虚宫。”女子淡淡地道。说完这句，女子轻轻地对身边干枯的老者道：“对吗爷爷？”
那老者点了点头，动作古怪而僵硬。
没人注意到黄衫女子说这话时，形同朽木的老者的眼睛里居然闪过一丝妖异的红色。
蓦地，河面刮起一阵阴风。好大的风，一时间酒旗横飘飞沙走石行人无法开步。
几个河工纷纷捂头。等他们再抬起头来时黄衫女子已经不见。
“老大，刚那姑娘说啥？我没听错吧？她是不是说她‘爷爷生前’？”
众人点头。
“她是不是又对她搀扶着的人叫爷爷？”
众人再次点头。只是这次点头众人都觉得背脊上凉飕飕的。
再想到那老者的容貌跟适才平地而起的阴风，众人的腿脚都有点软。
“咱们会不会撞上什么了？”有个河工道，他的声音跟着河风一起颤抖。
“对啊，怎么好端端的又不见了。”另一个搬包公也道。
“族长都说了这的钱不好赚，你们非来。”甚至有河工打起了退堂鼓。
阴风过去，河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俏生生的女子，杏眼长眉，右眼下有一颗媚痣。虽然俏，眉眼间却有股刁蛮意味。她身边跟着几个人，最近的是一个看上去有点懦弱的小白脸。
“实在可恶，竟然追丢了！”为首的刁蛮女子愤愤地道。
“玲玲师姐，您为何非得追那大斗笠？”懦弱的小白脸怯生生地问。
“他手上有个好东西。我想要。”女子说得很是理所当然。似乎这天下的东西只要是她看上了，就该归她。
“可是师姐你现在本该是在关禁闭的。这已经到了灵虚宫了，要是被大师兄或者云初师兄看见，大师兄还好，云初师兄是一定会告状！”懦弱的小白脸想想云初那张足可以去当言官的脸就害怕。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左洋，我可告诉你，要是别的人知道了，我先拿你是问！”姑娘刁蛮地道。
懦弱的小白脸立刻闭了嘴。
“那边似乎有灵虚宫的人！”女子身后突然有人说。
“走！”左眼下有痣的女孩立刻道。一挥手，一群人消失不见。
几个河工彻底傻了眼。这世道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开始人都是可以一波一波消失的了？
这几个河工都不是隐仙镇土生土长的，而是知道隐仙镇最近热闹赶来赚家用的村人。倘若是隐仙镇土生土长的人或许还不会太震惊，但是对这几个素日只知道干活的村人来说，刚才的种种情景与见鬼无异。
“我想念村口王大妈。”一个河工说。
“我想王寡妇……咦，你想王大妈干吗？”
“她会跳大神。”说话的河工已经快哭了。难怪村里人说隐仙镇这时候的钱不好赚。
“那我也想她了。”有人改口改得很干脆。
“我也是。”
正在这个时候，众人看见沿河边青石路过来一溜儿大小道士。这一行道士也是古怪，除了一个大点的姑娘外，其它都是半大孩子。这姑娘不扎发髻，倒是把头发男孩儿一般束做一把。这一行人，每人都背着一个篓子，篓子里放着些萝卜白菜。
正心慌不已想念王神婆的众河工一见她们顿时好比淹水抓到了木板，一个个连忙道：“仙姑请留步！”
“仙姑？这名儿听起来不错。嘻嘻，你们要干嘛？”
“抓妖怪！”
“这个我不会。”清秀的小仙姑遗憾地耸了耸肩。
“上刀山下火海？”众人问。
“不会。”小仙姑答。
“空手抓鬼？生吞长钉？”
“不会。”
“生嚼鬼骨？”
“不会。”
“赐个符也行！”众河工很有诚意。
“这个我还是不会。”清秀小仙姑摇摇头。
“喷个圣水也行啊！就是含口水，咕噜咕噜念一下咒语，朝我们头上喷一喷就可以了。”众河工真要哭了。
“你会什么啊？”终于有人问。
小仙姑见问，眉开眼笑地取下肩上背篓，拿出一颗大白菜跟一把萝卜干，道：“我会卖菜！新鲜大白菜、霹雳萝卜干！瞧一瞧看一看哟，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欸，这位比较圆润的兄台，看你玉树临风一看就知道是吃白菜的料，现在入手，算你一个开张生意怎么样，八八折！”
众河工：“……”
他们突然更加想念村头王大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