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风挑着眉将李水莲上下一扫:“这位是春风馆的吧?找生意也得打听清楚,我们掌柜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小哥儿,可进不了你们楼里的门。”
这话损的,不说李水莲,便是李喜李良乃至乔墨全都愣了,紧接着便有笑声。
“你!”李水莲回过神大怒,脸色涨红的指着沈风,想骂却一时不知怎么回嘴。
李水莲自持跟了马贺,马贺待他又很好,觉得早晚要进马家的门,所以不止是衣着讲究排场,在外时也注意起言行来,他可不愿让人看不起。于是到了这会儿,分明气恼的不行,却只能将满肚子骂人的话死死的咽回去,脸色憋的越发难看了。
他身边的小侍却是识眼色,很能解主子之忧,当即便站出来张口便要骂。然而嘴刚张开还没出声,却猛地被一道声音截住,顿时呛的一张脸和他家主子一般红。
“我这儿虽只是家小铺子,可也不是给人撒野的!”说话的自然是乔墨,沈风身为自家员工,在自家铺子里维护自己老板却被人给欺负了,他这老板还有什么脸面?别说本事不本事,一声不吭太没担当了。
李水莲见了他,冷哼道:“招这样的人真是做伙计的?我看这人倒不像伙计,是个读书人吧?乔掌柜好大面子,读书人都能请的来,林正如今不在家,你倒是可以随便做主了。”
乔墨自然听得出李水莲含沙射影的话,但还是微感意外。没想到短短时日,李水莲都学会了这么说话,以往对方可是直言直语毫不掩饰的。至于李水莲的影射,乔墨根本不以为意。
“我招什么人不与你相干,出门直走,你家的铺子在对面!”乔墨虽说脸上带笑,可说起话也不客气,反正彼此关系摆在那儿,没必要再做表面功夫。
“当我稀罕来你这儿。我可是专门来送喜帖的,明天一早我家铺子开张,好歹是对门做生意,欢迎你来坐坐。”李水莲压着气说完话,把一张红纸做的简易帖子仍在柜台上扭身走了。
李喜看的畅快,随后疑惑道:“他来是做什么的?真送喜帖呀?”
阿乐在一边嗤笑:“这都看不明白,明显是来炫耀的,可惜没炫耀成。”
可不是么。
乔墨想起先前何云打听回来的消息,总觉得李水莲所知甚少,若是透露给李水莲知道,管保他再也没心思来招惹。他决定下回再见了对方,直接当面说,还能欣赏下李水莲精彩的脸色。
又在铺子里待了会儿,乔墨便应邀去了宋家。
以前来宋家是去后门,所见有限,这回走的大门。一进大门乔墨就留心起来,阿乐在前带路,绕过前堂一直往后宅走,途中不时遇见宋家下人。那些人训练有素,见有客人便侧身立在道旁,目不斜视等人过去。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来到一座小院儿,越过白墙可以看见茂盛的绿竹,高高的梧桐,以及掩映在绿色之中的红色小楼。
“这就是公子的院子,乔掌柜请。”阿乐在前介绍。
待进了院门,迎面首先看到的便是一池荷塘,荷塘正中有个四角凉亭,一道十字木桥贯通河面。荷塘边儿上铺了一圈儿石子小路,两侧栽了花草,乔墨便沿着荷塘边的石子路走,直通宋菡住处。
宋菡住的屋子倒不是什么雕花小楼,反而很是阔朗大气。正面是三间正屋,中间只以天青帐幔和什锦架略作隔断,用作待客的小厅和书房,他则是住在二楼。在院子西侧另有三四间小房舍,是平日里烹茶所在以及侍从们住的地方。
这宋家宅子虽大,倒并不是处处显露富贵奢华,反而不愧书香,处处有花草树木,清幽又古朴。
“乔掌柜。”宋菡早站在门口迎候,见了他格外高兴。
“小公子。”
宋菡请他进入厅中,烹茶献果,并不怠慢。
乔墨闻着茶香,出于礼貌不得不问:“初次登门,是否得去拜见令堂?”
宋菡摆手:“那倒不用,我阿么他不在家,前几天就去庙里了。”敬了一回茶,直奔正题:“不瞒乔掌柜,我实在是在家闷的不行,这才想请你过来说说话,另外也想问问你的想法。”
“请说。”
“上回说做生意的事,也不是我心血来潮,这些日子我仔仔细细考虑过,想开家书铺。你觉得如何?”
“书铺?倒也好。你们家本就是读书人,再者说又有家书院,往来读书者众多,不愁没生意。”乔墨能猜到宋菡这么想的原因,只是……迟疑问道:“难不成你们家没开书店?”
“那哪儿能没有,这县城里包括我们宋家在内,数得上的大书铺就有三家。别家我是不知道,但是我问过我大哥,我们家的铺子虽不至于赔钱,可也不至于赚多少钱。我们家历来有规矩,书店只许薄利售书,说是读书不容易,就这还有好些人买不起书呢。我大哥接手铺子以后,便允许那些学生免费在铺子里抄书。”
“那你还要开书铺?”乔墨知道他开店是为赚钱,公益事业有宋家大公子做就足够了。
宋菡却是眼睛晶亮,问道:”乔掌柜,你觉得我开家书店卖各种游记野史怎么样?再收些不错的字画寄卖。另外我们家到底历来办着书院,与朝廷的书局来往颇多,可以弄到不少国子监和经厂印制的好书,还有我们家也有私刻,也会翻刻一些好书,我能弄到。”
乔墨听明白了,宋菡这是不想卖读书人们科举所用的正经书,而专攻小道和受欢迎的收藏套书。这个倒的确能挣钱,毕竟书贵,有条件搞收藏的都有钱。
乔墨随口说道:“嗯,我觉得挺好的。你们家私刻就很方便了,你看人们喜欢读什么书就多刻些什么书,肯定销售不错的。像你说的游记野史什么都是故事,那也可以多刻些……”
“?”宋菡摇头:“那可不容易,正经读书人谁愿意写那种书啊,平时我想看一本都得搜罗好久。”
“这种书真那么缺?”乔墨眼睛一亮,觉得这是一个大好商机。
宋菡点头,见他似乎不懂,便解释说:“如今外面的书都是些经史子集、医书农书,道藏佛典,又或者是时人诗文和历来科举考题,反倒是通俗尽管很多人都喜欢,这类书却极少。时下士林学子视此类书为小道,都不屑为之,愿意写的又没那份能耐,所以想找到一本实在是难。”
乔墨听了却是笑问:“你度过很多书吧?可以自己写啊,只要不露本名,起个代号就行。”
“我?”宋菡满眼惊讶,想不到他竟有这么大胆的提议,连忙不住摇头。尽管觉得此举很是不妥,心底里却未尝没有一丝动心,可问题又来了,他有心无力啊。于是苦着脸叹气道:“说的容易,读过书又怎么样?我也不会写啊。”
“可以征稿嘛。”乔墨热心的提议:“你可以去找人给你讲故事,什么梦境、奇遇或早先传说来者不拒,只要出点小钱,多的是人给你讲故事。你听的多了,回来自己整理加工,不就有书了?再者,城中好几家书院呢,单单你们宋家的书院就有不少寒门学子。你可以让他们投稿,刊登时又不用本名,谁知道是他们写的呢。”
宋菡越听越觉得这主意不错,又觉得他好像很懂,一时嘴快说道:“不如我们合开一家铺子吧。”
“我?”乔墨虽然初时有点心动,想想还是算了:“我就给你出出主意,别的帮不上忙。再者说,一个铺子两个老板,有什么事也不方便。”
若是乔墨空间里有大量故事什么的,他就答应了,可没有啊。他记忆力虽好,但也没在那些方面用功,读过的有限,也不能从头到尾毫无遗漏的记下来,所以还是不费那个力了。
宋菡也没多强求,就他所说的那些仔仔细细的想了又想,恨不能立刻就去办。
“可照你说的,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花的时间长着呢。”宋菡倒不是不懂,只是时间太长,只怕到他说定亲事乃至嫁了人都还没出成效,那他想借此达成的真正目的岂不实现不了?
“那……可以先办个短期的报刊。”乔墨对这个时代的有些东西不懂,只是提议,能不能办的起来,终究得宋菡自己努力。
接下来就跟宋菡讲什么是报刊,报刊的好处和麻烦等等。
“我觉得这个好,就先弄这个。”宋菡如今只想做短时间就能看出成绩的东西,所以当即一口拍板先办报刊,且是半月刊。他琢磨着版面上除了野史游记、街头巷尾故事、时下讼事等,版面最大的还是应该弄个乔墨口中说的连载。
这找谁来写呢?
虽说找大哥最容易解决,可这回不同,憋足了劲儿也不能找大哥。
“你打算给多少稿费?”乔墨蓦地询问。
“怎么,你想写?”宋菡知道他识字通文,经历又曲折,以为他有好故事呢,当即精神一振。
“我就是问问,若遇到有合适的人,我也好说给别人听啊。”乔墨只是想到店里的沈风,觉得对方肯定是经济上窘迫,所以才不得已应聘做伙计。倒不是他多管闲事,而是现成的人在面前,牵个线而已,又能解决沈风的财务问题,又能解决宋菡缺稿的问题,一箭双雕啊。
“……这个我得问问大哥,以前没做过,也不懂。”宋菡没贸然开口。
“嗯,是得想好。”乔墨倒觉得他如此慎重是好事,毕竟要独自做生意,总大大咧咧瞻前不顾后可不行。
乔墨离开宋家已是两个时辰后,吃了两碟子点心,灌了一壶茶水,除了开始在商量正事,后面就东聊西聊。由此,乔墨对宋菡乃至宋家的了解进一步加深,也意外知道了些城中几大世家的小消息,甚至得知了那位亲自给林贵传达开除令的周先生的来历,果然不是一般常人。
若说宋菡为何对那周先生熟稔,不仅是因两家交情好,更是因为周鸣做过宋菡两年的蒙师。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乔墨干脆留下守铺子,让李良几个提前回去,明天起也就不用过来了。另外让李良给家中留守的刘家夫夫带个信儿,免得他们一直等。
张夏见要留在城中过夜,便忙着去小厨房准备晚饭。睡房只有两间,一间是专程留给乔墨的,另一间则是李良他们守店时住,里面两张床,显然没法儿安排这么多人。最后,张夏在乔墨的屋子里搭张床,刘石就与何云何宇一块挤挤。
已是黄昏,行人大多归家,街面上有些铺子关了门。
乔墨这家店晚上一般都有人守店,所以也是照常营业的,钱小和沈风虽是见习,但因为都是城里人,所以默契的都留了下来。乔墨也没说什么,只让张夏多准备两个菜。
“今天生意怎么样你们还习惯吗?”乔墨闲来无事的问问。
钱小笑着说:“没什么不习惯,在这儿可比以前在后厨洗盘子轻松多了。店里不是点心就是糖果,一直闻着香味儿,今晚上做梦都是香的。”
钱小一番话就把乔墨逗笑了。
沈风虽说很满意现在这份事情,但更感激的是乔墨之前借给他的五百文钱,那笔钱看着不多,却无疑是救命钱。但他不是个习惯把感恩的话挂在嘴上的人,只是认认真真做事,以后自己有了能力再回报今日恩情。
这时来了客人,钱小却招呼了。
乔墨突然问他:“我有个朋友想开家书店,想卖一些通俗,却愁没有书稿。我看你是读过书的,有没有兴趣写一写?到时候印刻不用你的真名,起个别号就行。”
沈风乍一听只觉得意外,倒没有别的清高想法,甚至真要说,他只觉得高兴。眼下他最要紧的事就是赚钱,没钱的难处他已深深的体会到了,写通俗话本好歹还是拿着笔杆子,这铺子的伙计……他自己是不在意的,可从前那些同窗却深以为耻,好些人都疏远了。
这才是第一天呢。
“不知怎么算稿酬?又要哪种通俗?”沈风收敛了杂乱心绪,一一详细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