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嫔走到我身边打量着我的神色,小声劝慰,“我不瞒你,是因为你我二人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若想出冷宫,只有我能帮你。”
我心中一片冷然,低声开口,“姐姐打算如何帮我?”
柔嫔缓缓的在我身边踱步,不冷不淡的开口,“当初我们都天真的很,以为我们四人情谊深厚,以后便是一辈子的姐妹可以相互扶持。结果好景不长……”
她的话说了一半忽然停了下来,嘴角扬起一丝有些凉薄的笑容,“汐贵妃独得圣宠,直接封了妃,从此之后更是风光无限。但惜儿良善,没有忘了我们这些好姐妹,每每皇上留宿锦瑟宫时都为我们举荐。不久我们四人皆有了位份,这时惜儿已经有了身孕。”
“那时林沛珊还只是个从六品美人,家里也全不如现在这般显赫,在我们四人中也是最不受宠的一个。她口上不说,但我知道她心里有怨气。我们看在她是我们最小的妹妹一味的宠着她,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罢了。”
“直到后来安家出了事,独独我们三人受牵连,而林沛姗却毫发无伤,不仅坐上了嫔位,还有了身孕。我们仍不愿疑她,以为是因皇上开始重用她的父亲所以手下留情。可是惜儿惨死冷宫,我被困冷宫,梦宜虽还有昭仪名份,却终身禁足永寿宫!可她却没有一字一句助益,只知道在皇上身边得尽了恩宠,当了贵妃!”
柔嫔的眼中隐隐含着泪光,又似有些许的恨意,“我只恨我们待她这样好,她却在我们落难时一字一句都不肯帮我们!”
我心中感慨,我一直以为静贞夫人出身世家才会性子急躁了一些,可如今看来,却是这样狠心之人。可是身在后宫之中,又有几个人不狠呢?孰对孰错,谁是谁非,又怎么可能说得清楚?
我疑道,“那姐姐知道毓妃又为何那般恨静贞夫人么?”
“你是说许嫣?”柔嫔笑了笑,“她性子冷淡,与我们都合不来,只有惜儿与她交好。不过那时林沛姗与惜儿走得近,她们之间关系也是亲厚些的。”
我皱了皱眉,"会不会毓妃知晓什么秘密?又或是……"我只觉胸中突突的跳着,思绪如雷电激石般乍现,"会不会……会不会这根本就是静贞夫人所为?姐姐也说了,你们四人中她最不得宠,这样一来,谁是坐收渔利之人?"
柔嫔猛然摇了摇头,紧紧的抓住我的手,清丽的脸上有几分淡淡的慌乱,"不会!她虽然忘恩负义,但她不至于如此狠毒!"
我眼前浮现出绮烟死去时满身血污的样子,将满心的噬骨仇恨化作一腔冷意的笑,"你说她不狠毒?!她不狠毒就不会活活逼死我的好姐妹!她不狠毒就不会把人命当作自己争宠的工具!"
柔嫔后退了几步,软软的跌坐在凳子上,"她逼死你的姐妹?她草菅人命?"柔嫔的眼神有些出神,"你说的还是当年的珊儿么?可是,梦宜竟没有告诉我这些。"
柔嫔细细的打量着我的神色,声音低沉,"这几年我虽身在冷宫,但我与梦宜并没有放弃,我们也一直在调查当年之事。我们之间……终究是存了情谊的。"
我看着柔嫔,"静贞夫人在宫中得宠多年,风光无限。可曾来探望过你一次?可曾给予睦昭仪星点的帮助?她不顾惜你们之间的姐妹情谊,姐姐又何须挂怀?"
柔嫔低着头叹息了几声,夜色微凉,天边的薄云渐渐染上几分暗色,夕阳西下,晚风轻拂,疏星高悬。冷宫虽荒凉破败,但我极喜欢院中所种的修竹。树影婆娑,盖竹柏影也。
柔嫔无奈的勾了勾唇角,"天色已有些晚了,妹妹还是先休息吧。"说罢递了一个药膏来,"妹妹和你的侍女都受伤了,若不及时敷药恐怕不好。"我道了声多谢,携着绮微回到小屋。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空空的屋顶。胸中涌过一波又一波的冷意。人总是这样,痛到极致时就感觉不到痛,泪流尽了就再也不会哭。我想,我真的是心死了。
和风轻扬柳絮,微波粼粼泛起清透的浅光。
香瓣飞舞,而周边全是碧色的草地。天空是一丝不染的透亮,碧蓝的似宝石。
远处传来一声悠扬的笛声,声音飘渺虚幻,似来于仙境,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使人不由深陷其中。
良久,我抬手一抹,竟已泪落千行。
一个粉衫女孩出现在我的面前,那女孩生的极美,黑曜石般的眼眸望着我,目光却是穿透我看向我的身后,卷翘的睫毛下,双目空洞无神,似极是恐惧,"爹爹,娘亲!"那女孩惊慌的尖叫起来,粉琢玉砌的脸颊上挂着泪珠,我见犹怜。
我正欲上前,滔天的火光忽然蔓延开来,霎时间吞噬了女孩和所有美好的景象,满目皆变为硕大的火舌,席卷一切....
我猛地惊醒,睁开眼睛一看天将明未明。有多久没有做过这个噩梦了?这样清晰的梦境,简直就不像是梦,而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一切。火……我闭上眼睛,眼前还是刚刚梦中的那一片火海……火海!
我忽的睁大眼睛,敬仪太妃不是说过汐贵妃的母家安府就是因为一场大祸丧生的么?!难道,我真的和安家有什么关系?还是,发生那场大火时我也在场?
还是……这一切真的只是一个巧合罢了。忽然忆起那日绮烟在景仪宫受讯时,我昏昏沉沉听见沈靖琪唤的那声"陌儿"。陌儿是谁?若是在唤我,但我明明不叫陌儿,但若说不是唤我,为什么他的声音那么小,就像在耳边呢喃……
我一定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这也许就是我可以再次翻身的契机。我一定要出去,我一定要报仇!
我紧紧的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哪怕再睡一小会儿,只有养足精神才能面对明天不是么?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能靠的也只有自己了。
如今已完全入夏,白日里日头大的好像能灼烧起来。
夏日艳艳,而冷宫位置偏远又无人问津,更是无人打理。我想起平日里炎热时,妃嫔们都会去明心湖附近解暑消夏。坐在船上吹吹湖风,随手捧一捧莲子,一支鲜荷,亦有歌姬唱响清凌凌的小调。
而今也只剩下一丛丛翠竹遍地,也算是为夏日,这里的荒凉添上一抹绿意。柔嫔推了门进来,满面凝重。看着我许久道,"梦宜托小良子捎来话,今日早朝,皇上竟问罪林道昌。静贞夫人去求情,皇上一怒之下竟打了她。"
我倍感诧异,疑道,"皇上一向待林家礼遇有加,如今怎么忽然变了脸了?"